第一百零六章 畫地為牢的信念
2025-04-04 23:27:36
作者: 瑤澀
酸痛的四肢,灼熱的呼吸,使得昏睡之中的劉默長眉緊蹙,可饒是外燙內冷的身子讓他冷熱煎熬,他卻緊抿著雙唇不發出一丁點的哼吟。
他不知道自己的這般的隱忍,最終能不能挨過這難熬的分分秒秒,但他卻很清楚,他絕對不能讓其他人看見這般羸弱的他。
他的父皇極其善於揣測,若是得知他在圈禁之中病臥床榻,就算不猜測他在裝可憐求同情,也會對他的不經世事而失望。
他的五弟現在虎視眈眈,一旦得到他病倒的風聲,他不難想像他同父異母的弟弟,會不會對他出陰招,下狠手。
多可笑?
在他最為弱不禁風的時候,他要防備的全都是和他有血緣關係的至親之人。
盼著他死的人本就不少,如今又加了一個她……
他其實一直都知道,這個一直在他身邊委曲求全,裝腔作勢的女人是恨著他的,恨他的殘忍,恨他的無情,恨他總是讓她做著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情。
她叫著他太子爺,喚著她自己臣妾,她總是在自己的面前撐起燦爛的微笑,可她一雙愛憎分明的眼睛裡卻寫滿了對他的防備。
他並沒有想過自己有多在乎她,她對他來說充其量不過是個有利用價值,有報複目的的傀儡罷了。
可是他沒想到,他竟在她的身上看見了那個胎記,更沒想到,當他聽聞司慕冉也替她向皇上求情時,竟是如此克制不住的不舒服。
他懷疑又抗拒著,他痛恨自己這種徘徊的感覺,也從不相信萬分之一的可能,所以他要毀了她……
他設計劉熙,讓自己理所應當的被圈禁,在算計到皇上會毒害她的時候,提前讓她迷昏,故意派人給司慕冉通風報信,讓司慕冉去救她。
他籌謀劃策,步步為營,之所以會給她一線活下去的希望,是因為他要讓她在掙扎之中死亡,在這場爾虞我詐之中慘敗,認清楚誰才是能夠控制她生死的那個主人之後,永遠消失,屍骨無存。
他習慣了自己一個人舔舐傷口,習慣了自己一個人承擔疼痛,更習慣了自己一個人在每個寂靜的夜晚提著十二分精神淺眠。
所以他不需要她的陪伴,更不在乎她的感受,可以和皇后周旋的人有千千萬,就算她死了,他還會找到比她更合適坐在這個太子妃位置上的人。
他不相信她能逃過這一劫,他希望她死,死的乾乾淨淨,利利索索。
對,他是希望她死的……
猛地,劉默睜開眼睛,原本漆黑的夜晚已經泛起了黎明的魚肚白,點點清亮透過窗紙投射進屋子裡,預示著又是新一天的來臨。
面頰一陣陣的瘙癢,他下意識的從錦被裡舉起手,本是想要搔癢,卻不想竟觸碰到了一隻柔軟的小手。
他目光一滯,抓住那隻正無意識在他面頰上搗蛋的小手,順著這小手往身側望去,只見在夢裡那個他一味想要掠奪性命的女人,正趴在床榻邊上睡得沉熟。
她卷卷的睫毛時不時的顫動著,白皙的面頰掛著道道可疑的紅痕跡,一張桃紅的唇微微嘟起。似察覺到了他的動作,她柔軟的身子瞬間繃緊,抽出被他握著的手,摸索著夠到了他的額頭上,仔細的摸了摸,又蹭到他的面頰停頓了好一會,才鬆了口氣。
「還好退燒了。」她無意識的呢喃著,全程閉著眼睛,好像剛剛所有做的事情都是出自於本能。
劉默愣怔的將所有的一切看在眼裡,一瞬間,他所有在之前鑄造起來的銅牆鐵壁轟然崩塌。
他要殺她是如此的明顯,但她卻照顧了他一夜,這樣的溫暖既陌生又熟悉。
劉默支撐著身子坐起來,垂眸安靜的看著她,修長的手指撫摸上她帶著紅痕的面頰,細長的眸玲瓏剔透,眼角微揚,輕笑出聲。
「你到底是誰呢?如果你不是真正的花月滿,司慕冉為何要不顧一切的救你?如果你真的是當年那個救我的女孩,為何再次相見時,你卻不再提起當年那個沒來得及說出口的不情之請?」
在他的輕撫下,花月滿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猛一瞧見他那未來得及消退的膩人溫柔,她驚恐的渾身一抖。
萬年鐵樹開花了?
似想到了什麼,她忽然起身撫摸上了他光滑的額頭,燒已退,訕訕地收回手。
劉默難得好脾氣,沒有責罵,沒有沉臉,只是目光柔柔的看著她。
然他越是這樣,她越是驚恐,再次瞄了瞄他那不打算斂起的笑容,慢慢在他的眼前豎起了一根手指。
「這是幾?」難道是燒傻了?落下後遺症了?
劉默臉上的笑容登時消失得無蹤影,聲音發沉:「花月滿,你作死的手段還真是層出不窮。」
好吧……
花月滿撓了撓頭,目測剛剛只是她出現了幻覺。
「既然您的燒退了,我欠您的人情也就算是還了,太子爺您歇著,我就不打攪了。」她說著,轉身往外走。
「還人情?」劉默微微皺眉。
花月滿有些不耐煩的停下腳步,「您在天牢里對我的恩賜,我已經全部還給您了,從此條條大路兩邊走,您是您,我是我,若是這次我能活下來,太子爺記得每個月準時給我送解藥就好,因為那是我應得的酬勞。」
「當然,太子爺若是還有用得著我的地方,請記得事先準備好報酬。」她又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紅痕,「雖這一夜我累得像王八犢子似的有些虧本,不過我認了,全當我手癢犯賤自己抽自己嘴巴好了。」
劉默倒是沒想到,她臉上的紅痕是她自己的傑作。
花月滿不想再繼續和他墨跡,昨兒個她匆忙回來,並沒有和司慕冉說,不是她忘記了,而是她怕見著了他,自己就沒有勇氣再回來了。
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應該是早就回去了吧……
如此想著,她在轉身的時候,目光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窗外,腳下的步子也不由的加快了起來。
劉默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所有的氣定神閒在這一刻消失殆盡,目色一沉,聲音也陰了下來:「花月滿,我有辦法讓你死裡逃生。」
花月滿一愣,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側臉直視著他的眸好一會,笑了:「不勞煩太子爺費心,我自己可以搞定。」語落,再是不遲疑的邁出了門檻。
多可笑?
他明明是真的改變了主意想要幫她,可她已經不敢,不願,不再相信他了……
劉默凝視著她的瘦小卻倔強的身影最終消失在了門口,勾唇一笑,俊美的面頰決絕而邪佞。
「你既親手推翻了我築起的銅牆鐵壁,那麼不論你到底是誰,不管你願意與否,我都將畫地為牢,囚禁你終生,不死不休。」
既然已經無法再對她痛下殺手,那就索性留在自己的身邊糾纏一輩子好了。
哪怕她已經對他失去了信心……
哪怕她已經不再信任於他……
輕煙似的晨霧,籠罩著整個沐華宮虛無縹緲若隱若現。
樹梢上,司慕冉被對著沐華宮安靜而站,垂腰的發尾凝著露珠,是一夜的風雨露宿。
他單手緊緊握著身旁的樹幹,飽滿的之間乍現劃破的痕跡,鮮紅的血絲醒目可見,可他卻像是完全沒察覺到疼一樣,一動不動。
花月滿走到樹下,看著像是被定格在這裡一夜的他,心像是被一記悶錘打中,窒息的難受。
「對不起……」她錯了,她昨夜就應該先來告訴他的,她不應該為了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而讓他沾了一夜的風露。
司慕冉筆直的身形一頓,腳尖輕點落在了她的面前,轉身時不見半分責怪,淡淡地笑了:「你的事情都處理好了?他可是還好?」
這樣的他,讓她更加的自責,就連鼻子都酸了:「司慕冉,你可以罵我的,對不起,是我自私了,我應該先讓你回去的。」
司慕冉嘆了口氣:「你並沒有做錯什麼,我為何要罵你?就算你讓我先回去,我也是一樣會在這裡等你的。」
花月滿微微一愣,什麼時候他竟是對自己這麼好了?
司慕冉再次勾起了一個溫暖的笑容,上前一步將她打橫抱起,起身飛出了沐華宮的宮牆。
他垂眼看著她一雙黝黑的眼圈,聲音低柔:「回去好好睡一覺,你的事情我會幫你想辦法。」
「不用。」花月滿搖了搖頭,很是堅定,「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可以處理。」
他已經為她做了太多了,她不想再拖累他,更不想連累他。
「你信不過我?」司慕冉的眼底深處凝著一抹無奈,一閃而逝。
花月滿是真的不想再將他卷進來,可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只能學著他的話反問:「你信不過我?」
司慕冉被她堵了嘴巴,看著她晶晶亮的眼睛,心中很是無奈,但唇角卻盪開了溫暖的笑意:「既然你不想我幫忙,我便不幫。」
他踮腳穿梭過未央宮碩大的院子,又抱著她躍進了她的屋子,最終將她平穩的放在了床榻上。
「不過別為難了自己也別太過逞強,若是自己當真應付不來就通知我,我會一直在這裡,直到你平安。」
花月滿的心泛起了圈圈漣漪,她很想抱抱他,感受他的溫度,可她不能,只能把自己強迫在原地踏步。
「我知道了。」
他到底是別人的男人,而她雖喜歡他,卻從來沒想過把他搶走,他越是對她好,她就越是要尊重他,這現在是她唯一能夠給他的回報。
她寧願笑著祝福他和真正屬於他的女人比翼雙飛,也不願占有他,讓他背信他的愛情,成為被人唾罵指責的對象。
她不是不懂自私,而是她太過自私,自私到只想看著他好,望著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