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番外17
2024-05-10 16:35:00
作者: 爆衣花山薰
烈日當空。
一支流民隊伍埋著頭往北方走,他們本是上河村人,家中有屋又有田,雖不富裕,也不算清貧,知足常樂在亂世中求存,奈何前段時間起義軍來到村中搶了糧食,逼迫他們提前收了青麥又毀壞了農田,無處可去的他們只好舉家遷徙想去府城某一條生路。
府城兵強馬壯,又有太守坐鎮,無論如何也比要在涇陽縣等死的好。
原本這流民的隊伍只有幾十個人,每經過一處地方就會有新的流民加入,也有堅持不下去餓死的流民,亂世之中,死亡是最常見的一件事。
今天的身旁的人是一個,明天也許就會換一個,誰都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走不下去,會餓死,渴死,曬死,又或是被追上來的起義軍開膛破肚。
活在飢餓,睏乏,恐懼當中艱難求生。
忽然。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震得整個地面都開始震動起來,那群死氣沉沉的流民們就猶如驚恐之鳥,慌亂的朝一旁的樹林裡去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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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人又怎麼能跑得過馬呢?
還沒鑽進樹林裡就被一群身穿銀色鎧甲騎著高頭大馬的騎兵圍堵到了一起無處可逃,隊伍中不知道誰先跪了下來,其餘的人也跟著齊刷刷的跪在了泥土地上,濺起陣陣塵埃。
雙手合十拜著眼前威風凜凜的騎兵們,哀求道:「軍爺,軍爺,你們行行好吧,我,我們真的沒有糧食了,放過我們吧。」
「是啊,軍爺,求你們發發善心,放過我們吧。」
哀求聲,啜泣聲混雜在一起,此起彼伏,那一張張飽經風霜,溝壑縱橫的臉上除了絕望之外,在看不出來其他的神色。
隊伍中的婦人抱緊了懷裡的小女孩兒,用膝蓋一點一點的挪到人群里,捂著女兒的嘴巴,低著頭,和埋進土裡的鴕鳥一樣,希望這樣就沒有任何人能發現她們。
「肅靜!」
為首的漢子大喝一聲。
他手牽著韁繩,握著一桿銀槍,面容硬朗堅毅,卻因橫穿半張臉的長疤變得兇狠了幾分,他垂著眉眼,騎在馬上居高臨下的望著哆哆嗦嗦跟個鵪鶉似的流民們,大聲問:「你們從那個地方來的?」
為首的流民聞言跪在地上露出討好諂媚的笑:「回,回軍爺的話,我們是涇陽縣下上河村的村民,還有一些不知道,都是半路加進來的。」
韓崢皺眉道:「都站起來,沒要你們跪你們跪什麼。」
他雖是這麼說了,但那群跪習慣了的村民卻不敢站起來,再漢子第二次怒喝的時候,才如夢方醒般戰戰兢兢的站起身來,彎著身子,也不敢站直,以一種極為卑微,討好的姿勢面對著眼前的銀殺衛。
韓崢問:「你們願不願意跟我走,去駿陽府城,管你們吃飽穿暖,但你們得幹活。」
流民頭子瞪大眼睛,抬手使勁兒掏了掏耳朵,怕自己聽錯了,又小心翼翼的問了一遍:「您,您說要我們跟您走就能給我吃的住的地方?」
韓崢點頭,又再次強調了一遍:「要幹活。」
流民頭子忙點頭:「乾的,乾的,只要給口吃的,我們什麼都乾的。」
韓崢牽著韁繩,駕著馬往回走:「跟我們走吧。」
索性這裡離駿陽府城不遠,走上大半日,天黑前就能到,銀殺衛騎著犬絨馬在前面領路,流民們扛著渾身的家當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女人已經斷糧了整整三天,家中的那點糧食全部都進了丈夫公婆和兒子的嘴裡,而她不過是被買回來生孩子的物件兒,而物件兒生出來的物件兒日子也好不到哪裡去。
可她格外疼惜自己可憐的被虐待的女兒。
「盼睇兒,睡吧,娘抱著你,等醒了,就有糧吃了,就有水喝了,就不會生病了。」女人背著背簍,懷中抱著小臉殷紅雙眼緊閉的小姑娘,艱難的跟在隊伍的最後面。
她粗糙的長滿老繭的手貼著小姑娘的額頭,滾燙一片,連呼出來的氣都像是燒開的水蒸氣般,燙的嚇人。
婆婆嫌她走得慢,厭惡的看了一眼發著高燒的小姑娘:「看樣子也活不了了,扔了吧,還有那麼家當要拿,難不成全靠我兒子一個人拿?娶你這麼個沒用的東西,自己的男人不知道心疼。」
女人是她花三兩銀子買回來的,跟娘家那邊斷了親,打死,累死,也沒人敢來說半個字,由他們一家說的算,從女人的那一刻開始,她就不算是個人了,只是個能幹活,能生孩子的物件兒。
女人充耳不聞,將懷裡的孩子抱緊了些,背著快有她身形那麼大的背簍埋著頭往前走,兒子,婆婆,公公,丈夫,沒有一個心疼她和閨女的,只是冷眼旁觀,希望她能把這生了高熱的累贅扔了,繼續像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一樣扛更多的東西。
「你沒聽見我說話啊?!」婆婆見她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就來氣,吊著三角眼顯得更加的刻薄薄情,她上手去掐她的胳膊,只用指甲蓋掐,一掐就出水,像是要把那塊肉都掐掉。
女人忍著痛,悶哼了一聲,非但沒鬆開手,反而將閨女抱得更緊。
緊些。
在緊些。
就沒人能把她的孩子搶走了。
婆婆見她三桿子打不出個屁來,不吭聲不鬆手跟個悶葫蘆一樣就氣不打一處來,罵了一聲賤皮子,上手去搶,拽著小姑娘的頭髮往外撕扯:「鬆手!」
她下手用了死勁兒,兩邊一拉扯,差點把頭皮扯下來,小姑娘痛的直哭,可她沒力氣叫出聲來,就發著抖嗚嗚咽咽的往娘懷裡鑽。
一直沉默的女人突然就爆發了,突然就像是瘋了一樣,一口咬在了老婦乾癟長滿老人斑的手臂上,她也是下了死口的,像是要把這麼多年的怨全都發泄出來,要咬掉一塊肉來才算解氣。
「哎喲!」婆婆吃痛的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聲,轉手去撕扯女人的頭髮:「喪盡天良的王八羔子,不孝的的賤種,連我都敢咬,哎喲,快鬆口,鬆口,痛死我了!」
一旁的兒子見了,總算不在隔岸觀火,他凶神惡煞的走過來,一腳踹在女人肚子上,女人被踹翻在地,頭皮也因為這突如其來的衝勁兒被扯下了一大塊,禿的那一塊一顆一顆的往外冒血珠子。
女人狼狽的坐在地上,不喊疼也不叫喚,就那麼用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的婆婆,丈夫,無言的訴說著自己的恨意。
「媽的,臭娘們,翻天了!你那是什麼眼神兒,還敢瞪我!看老子不打死你!」男人抽出扁擔,狠狠地朝她身上抽去,他打過很多遍了,自然也有了經驗,只朝腿和胳膊上抽。
他要是把這頭老黃牛打死了,以後誰來幹活兒?誰來伺候公婆?誰來生孩子?
女人蜷縮在地上,緊緊的抱著懷裡的小女孩兒,咬著嘴唇,默不作聲的承受著暴行。
後面的聲音自然也引起了韓崢的主意,他騎著馬過來查看的時候正好撞到這一幕,眉頭一皺,登時從馬上跳下來,一腳踹到了男人後腰上。
男人哎喲一聲,被踹了個狗吃屎,趴在地上半天都起不來。
老婦嚇了一跳,她是典型的窩裡橫,只敢打罵兒媳婦兒和那可憐的如草芥般的孫女兒,這一看見軍爺,頓時就萎了,慌張的道:「軍,軍爺,不是故意耽誤的,我們現在就走,現在就走。」
韓崢冷冷的撇了老太婆一眼,翻身從馬上跳下來,走到傷痕累累蜷縮在地上的女人面前,彎下腰,沉聲問:「還能走嗎?」
女人從臂彎中露出一隻眼睛,怯怯的看著他,她忽然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樣,抱著孩子猛地坐起身,不顧傷痛,猛地開始給韓崢磕頭,聲淚俱下的哀求:「軍爺,軍爺,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吧,她高熱兩天了,求求軍爺救救她,賤婦願意給軍爺當牛做馬償還恩情,賤婦給您磕頭了。」
韓崢的劍眉擰的更緊了,用結實的手臂扶住女人,緊接著開始查看她懷中的女娃娃,一摸額頭,都燙手的厲害,這樣高燒了兩天,沒被燒死也算是命大。
他二話不說,將女人連同她懷中的娃娃攔腰抱起,扶著她們坐上自己的那匹犬絨馬,隨即翻身上馬將娘倆圈在懷裡,對一旁的兵士道:「我先送他們回去,剩下的人你們看好了,有毆打女性者虐待兒童者記錄下來。」
「是!」
韓崢又是冷冷的掃了一眼那老太婆和丈夫一眼,牽好韁繩,一夾馬肚子騎馬而去。
女人渾身僵直的坐在馬背上,身後就是韓崢如鐵般的胸膛,她甚至能聞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著皂角辛辣的味道,她一動都不敢動。
「靠著我。」韓崢低頭看了一眼僵硬的女人,淡淡的道:「別怕,到了府城,沒人敢傷害你,我們的君主會保護你的。」
在府城中,那個名為郁臻的美麗女人,她是君主,是所有女人的保護神。
韓崢問:「你叫什麼名字?」
他希望聊天能使女人稍稍放鬆一些。
女人小心翼翼的回答:「回軍爺的話,賤婦錢安氏。」
韓崢:「這不算名字,你姓安,名兒呢?」
女人的臉忽然就赤紅了起來,強忍著羞意,聲若蚊蠅的道:「安賤女。」
安賤女。
多麼讓人噁心的名字。
「我,我出生的時候上面有好幾個姐姐,算命的說我娘生我的這一胎肯定是個男孩兒,我爹一直很高興很期待,結果我生出來個女孩兒,他就給我起名叫賤女了。」女人埋著頭,非常不想回憶以前。
韓崢道:「這個名字不好。」
女人將頭埋得更低了,卑微像是要將她的脊骨壓斷。
韓崢想了想,道:「你是個很堅強的女人,君主說,紫丁香的花語是堅韌不拔,以後你叫丁香吧,如果不喜歡你的姓,以後就跟我姓,我姓韓,叫韓崢,怎麼樣?」
無人回答。
韓崢低下頭去看她,見她正捂著臉,肩膀聳動,在無聲的哭,他心頭浮起一絲憐惜之情,無關男女情愛,只是單純的,沒有一絲欲望的疼惜。
「別哭。」
君主說,一個擁有健全品格的男人,一定要有寬大的胸襟,仁愛的思想,要學會尊重每一個人,每一個生命,要學會包容,理解,並且為之付出行動。
女人從未想過有一天也會被溫柔以待,他就像是一位英雄,出現在她如枯井般的生命中,他沒有嘲笑自己的名字,為她取了新的名字,甚至還給她了新的姓氏。
這樣的好,這樣的溫柔,她連做夢都不敢如此奢侈的想像。
她破涕而笑:「謝謝軍爺,丁香,以後我就叫丁香了,賤婦很喜歡。」
「叫我韓崢就行,也不要自稱為賤婦,你很好,不要輕賤自己。」
所有女生,都是值得被愛的。
當然,男人也是一樣。
只是因為這個時代女子比之男子更加悽慘,所以更需要被保護。
騎馬行了一個時辰左右,遠遠地便能看到高高的城牆,城門樓上掛著駿陽兩個大字。
駿陽府城到了。
在駿陽城外搭建了一處小型的醫療站,每個人進城前都要去醫療站檢查身體防止混入攜帶病毒的感染體。
韓崢將馬停到醫療站門口,下馬將丁香母女倆扶下馬,隨即抱過丁香懷裡的小姑娘沖向了醫療站。
丁香緊張的緊隨其後。
醫療站里有兩個老大夫帶著四個實習生,其中兩個是女孩兒,起初老大夫是不願意教授女學生的,可誰讓郁臻這般的強勢,他想不教都不行。
後來發現這四個學徒裡面的一個叫陳燕的女孩兒對中醫十分有天賦,開始感嘆為何不生為男子,到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的也就接受了。
「燕子!」韓崢急匆匆的衝進醫療站:「這裡有個女娃高燒不退,已經燒了兩天昏迷了。」
「啥?!燒了兩天了?!」正在藥櫃前配藥的少女聞言連忙將手中的藥材放下,急匆匆的繞過藥櫃快步走到了韓崢面前,手貼在小姑娘額頭上試了下溫度,神色頓時嚴峻起來:「四十度,竟然挺了兩天,要趕緊打個吊針退燒。」
醫療站有後世的醫療用品,而這群大夫也跟著郁臻研究學習過如何打針輸液。
但西醫終究是救急的,想要真正調理身體還是要看中醫。
所以一般只有在急救的情況下才會用到西醫。
比如說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