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2024-05-10 16:34:37 作者: 爆衣花山薰

  靖國,建元帝在位四十二年,北方蝗蟲過境,所過之處,寸草不生,莊稼盡毀,後大旱兩年,民不聊生。

  北方某條官道一側的樹林內的一顆樹上坐著一道身影。

  女人看起來剛二十出頭,五官精緻絕美,皮膚是久避陽光才能養出的蒼白,一襲銀白色的長髮在陽光下宛若瀑布,最奇特的是那一雙眼睛,一金一銀白,讓人沒由來的覺得邪氣。

  她穿著黑色露臍短袖,纖細的腰肢,平坦的小腹上能清晰的看到性感的馬甲線,而下身則穿著一條天藍色牛仔褲,包裹著兩條修長的美腿,腳下則穿著一雙十分乾淨的白球鞋。

  而她懷中抱著一隻黑色的大肥貓,體形壯碩,皮毛油光水滑,在陽光下宛如綢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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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讓人離奇震驚的是,這隻大黑貓竟嘴巴一張一合我口吐人言,若是有人看到,定是要被嚇個魂飛魄散不可。

  「郁司令,咱們現在怎麼辦?」鐵牛睜著倆圓溜溜的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明明一起進來的,他怎麼就丟了呢?」

  郁臻從牙里擠縫出兩個字:「涼拌。」

  是的,沒錯。

  郁柳丟了。

  準確的來說,郁柳和他們不在一個地方降落,而是被命運不知道搞到那個犄角旮旯里去了。

  美其名曰:尋妻之旅。

  現在兩人一整個失聯的狀態。

  郁臻已經能想像到到時候回去之後命運的慘狀了,估計會被郁柳吊起來抽吧?

  嘖嘖。

  活該。

  郁臻打開平板檢查了一下物資,還好當初四個格子裡各放了一部分物資,暫時吃飯喝水不愁。

  靖國北方天災嚴重,先是蝗蟲過境,將所有莊稼啃食一空,後是旱災,老天不下雨氣溫升高,白天的平均溫度在三十八度以上,炙烤著大地,很快水源就乾涸了,沒有水,後來種的莊稼全部旱死,城裡糧價炒到天價,朝廷賑災的糧款發下來經過一層層剝削,根本養不活這麼大一批災民。

  老百姓要是想活下去,只能舉家遷徙前往南方尋求活路。

  但南北距離遠,一年半載都夠嗆,災民家裡沒有餘糧,沒有水,路上就得餓死渴死一大批,能真正到達南方的少得可憐,就算到了南方,人家肯不肯收留這批災民還是個未知數。

  就像郁臻現在坐著的這棵樹,樹皮都被人扒了啃了,連片葉子連片草都沒留下,光禿禿的一大片。

  郁臻看著平板上的第一個任務,是讓她往南走,至於走到哪兒,什麼時候停下,任務上沒講。

  「餓不餓?先吃點東西。」郁臻取了兩根魚肉腸,指甲輕輕一滑,便將腸衣剝開,一根拿著餵給鐵牛,一根塞進自己嘴裡:「先往南走吧。」

  鐵牛說:「你得喬裝打扮一下,銀白髮異色瞳是要被他們當成妖怪的燒死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古代人封建迷信的厲害,一旦出現特殊,就會立刻聯想到鬼神。

  「你覺得我需要去適應別人嗎?」郁臻將剩餘的一半魚肉腸全部塞進嘴裡,腮幫子鼓鼓囊囊的,說話也跟著有些含糊不清。

  鐵牛聞言睜著滾圓的貓眼兒將郁臻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隨即搖搖頭:「不需要,淑芬這麼厲害,得他們適應你才行。」

  「這不得了。」

  郁臻這人,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做低調。

  就算是被人挑斷了手腳筋,割斷了喉管,她還是能朝對方吐口唾沫,呲著牙囂張的笑著說:我是你野爹。

  俗稱:不張揚就會死的病。

  吃完東西,郁臻抱著鐵牛從樹上跳下來,將名為小銀魚的橫刀背到背上後抬腳朝樹林深處的南邊走去。

  官道上的災民無數,大多數都是拖家帶口的跟著村里人成群結隊的一起逃荒,一個村子裡的人彼此知根知底,更團結更能一起面對危險,保護身後的老弱婦孺。

  太陽炙烤著大地火辣辣的,災民們拉著木板車,趕著牛或者驢埋著頭機械的跟著前面的人往前走,臉上儘是麻木。

  一輩子沒出過村子的災民們不知道南方到底在哪兒,只知道要想活命,就要一直往前走,不能停,一旦停下了等待他們的就只能餓死渴死。

  時代永遠都是這樣,痛苦的只有底下的平民老百姓。

  上層人酒池肉林,底層人卻要為了一口黑面饃饃和別人拼的頭破血流,你死我活。

  都是活著。

  可活法不一樣。

  郁臻一直朝南走了大半日,路上也遇到了其他幾波走小路的災民。

  她的特殊並未引起軒然大波,災民們只是動了動眼珠子麻木的看了郁臻一眼,緊接著快速收回目光,繼續低著頭匆匆趕路了。

  人都要餓死渴死了,誰還會管身邊兒人長什麼樣兒?

  「他們好像一點都不怕你。」鐵牛喵喵喵的叫喚,倒是沒說人言了,畢竟他是一隻圓滑的小貓咪,怕嚇死這群災民。

  郁臻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輕聲道:「還沒到起爆點。」

  太陽火辣辣的,曬得的郁臻渾身都發燙,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滑落粘著她的睫毛水潤潤一片,她坐在光禿禿的大樹下休息,將鞋子和襪子脫了,在球鞋裡捂了一天的小腳總算覺得輕快了點,轉頭問旁邊呼哧呼哧吐舌頭的鐵牛:「牛兒,渴不渴?」

  「不渴,熱。」鐵牛抬頭去看刺眼的太陽,沒看幾秒鐘就被光刺的眼睛生疼,他連忙低下頭,眨了眨刺疼的眼睛,嘟囔著:「烤的慌,南方離這兒好遠,咱們不知道要走多久。」

  郁臻沒吭聲,將球鞋和襪子收了起來,赤著腳往林子裡鑽,她穿著牛仔褲,又悶又緊,難受的很,得換條褲子。

  「幫我看著點人。」

  「知道了。」

  郁臻脫掉牛仔褲,從格子裡取出一條灰色肥大寬敞的大褲衩套上,又將牛仔褲收進了格子裡,呼出一口熱氣,道:「總算舒服點了。」

  今天格外的熱,郁臻估摸著中午頭的溫度已經達到了四十度左右,曬得人腦袋發暈,她連吃飯都沒胃口,一路上的樹都禿了,一點綠意都看不見,她想找個遮陰的地方都沒有。

  一直到天黑溫度才漸漸降下來,涼快了一些。

  郁臻又往前走了百十來米鑽進了一座林子裡才停下,她將鐵牛放到地上,一邊甩著發酸的胳膊一邊往樹林深處走,撿了一堆干樹枝回來生火。

  她白天一整天被曬得沒胃口,直到現在涼快點才感覺到餓。

  火堆上放上泡麵鍋,倒上水,開鍋後下了一小把掛麵,趁著面還沒煮熟,她又給鐵牛倒了些貓糧:「吃吧,咱倆一天都沒吃飯,該餓了。」

  「沒胃口。」鐵牛一邊說著,一邊埋頭開始乾飯,大概一百克的貓糧,風捲殘雲沒一會兒就吃完了。

  郁臻抽了抽嘴角。

  這還叫沒胃口?!

  小貓咪還真是幽默啊!

  郁臻又給他倒了點水,撐著下巴看著鍋里:「不知道你郁哥怎麼樣了,這點吃的最多只夠半個月的,半個月要是沒走到南方,我們就要餓肚子了,還好死不了,就是得遭罪。」

  「你放心吧,你不在他身邊,他就等於沒有了劍鞘,一把鋒利的劍,可以在任何時代任何情況下都過得很好。」

  郁臻不可否認。

  泡麵鍋里咕嘟咕嘟冒泡,白霧升騰,帶著麵條的原始香氣縈繞在樹林裡,漸漸往外擴散,飄出去老遠。

  郁臻咽了咽口水,拿著筷子開始夾麵條。

  樹林外忽然響起匆匆的腳步聲,郁臻抬頭望去,一個面黃肌瘦的女人正抱著著一個小孩兒聞著味兒尋了過來,那小孩兒比女人瘦的更厲害,骨架上包著一層皮,顯的頭特別大,連在脖子上搖搖欲墜。

  那女人抱著小男孩兒眼睛愣愣的往鍋子裡看,喉嚨聳動,直乾咽口水,她對郁臻這樣區別於他人的外貌是有點怕的,可一想到懷裡的孩子,又硬是咬著牙往前走了兩步噗通一聲跪倒郁臻面前,砰砰砰連磕了七八個響頭,那勁兒大的聽得人後槽牙發酸,好像隨時都能把頭骨磕碎了似的。

  等在抬起頭來,女人額頭青紫一片,往外滲著絲絲血水,黏連著沙土看起來要多可憐就多可憐,她低眉順眼的哀求道:「小姐,求求你了,給口吃的吧,孩子就要餓死了,求求你了小姐,給口吃的吧,只要給口吃的,您想怎麼樣都成,我給小姐當牛做馬。」

  郁臻沒有看她,反而看向一旁正在打哈欠的鐵牛,莫名的問了一句:「鐵牛,你知道引爆點在哪裡嗎?」

  「?」鐵牛綠色的貓眼兒滿是不解疑惑。

  郁臻見狀笑了笑,沒有為他解答,而是看向正跪在地上哀求的女人,淡淡的說:「你走吧,我這也沒有多餘的吃的。」

  女人不肯走,賴在地上不起來,又砰砰的開始磕頭,繼續哀求:「小姐,你就發發善心,行行好吧,我孩子已經好幾天沒吃過飯了,您就發發善心,救救他吧。」

  郁臻沒有搭理她,將鍋里的最後一點麵條撈進碗裡,又用湯勺舀了兩勺麵湯,一邊吹,一邊吃了起來。

  女人懷裡的小孩兒看著那碗麵條,眼裡滿是渴望,想伸手去夠,怎麼都沒力氣,連哭聲都發不出來了,只是抓著女人領口的手緊了緊,似乎通過這個辦法來告訴女人他好餓,真的真的好餓。

  女人磕的頭暈眼花,見郁臻依舊無動於衷,再看看懷裡就剩下一口氣兒的孩子,心裡止不住的憤恨,忽然一咕嚕從地上爬起來,那雙眼睛盯著郁臻的頭髮和眼睛直勾勾的看,怨恨的扯著嗓子叫道:「你,你是妖怪,你和我們長得都不一樣,你就是禍精。」

  她身後忽然出現一群男男女女,約莫七八個人,一樣的面黃肌瘦,一樣的破衣陋叟,一樣的眼神怨毒。

  女人消瘦的臉頰凹陷,襯得眼珠子更大更凸,瞪著郁臻仿佛下一秒就能掉下來,指著郁臻尖叫道:「都是你,你是妖怪,這場旱災說不定就是你搞得鬼!」

  立刻就有人附和她:「就是,她和我們長得都不一樣,只有老人的頭髮才是白的,你們看她的臉,哪有老婆子的樣子,一定是吃人的妖怪才能保持的這麼年輕,還有她的眼睛,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眼睛呢,她不是妖怪,是什麼!?」

  「還有那隻黑貓,長得這麼肥,一定是貓妖吃人肉才能長得這麼肥!一定是他們害的老天不下雨害的地里長不出莊稼,都怪她,是她的錯!」

  「把她抓起來燒死!說不定老天就肯下雨了!」

  人群激憤的吶喊:「燒死她,燒死她!」

  他們不敢怪老天,也不敢怪朝廷,只能將無處發泄的怒火宣洩到一個與他們不同的人身上,他們不管郁臻到底是不是妖怪,他們只知道燒死眼前這個怪異的女人說不定老天爺就肯下雨救救他們了。

  郁臻喝完最後一口麵湯,抹了抹嘴巴,笑著對鐵牛道:「你看,這就是起爆點。」

  群情激憤,這群瘦骨嶙峋的災民們舉著火把站在樹林裡,嘴裡喊著要把郁臻和鐵牛抓起來燒死祭天,說不定老天爺會看他們抓妖怪有功可憐他們就肯下雨了。

  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所有的道德底線,禮義廉恥在活下來面前就是個屁,在生死存亡之際,善意會在饑渴痛苦中一點點泯滅,惡意被無限放大,這群災民都餓瘋了。

  樹林火光跳躍,郁臻望著那一雙雙恨她入骨的眼睛,就好像這一切苦難都是郁臻造成的,一切都是郁臻的錯。

  只因為她有一襲如瀑布般銀白色長髮,又與他人格格不入一雙異色的眸子。

  在這個封閉的年代,連送一份家書都要一年半載的年代,總會把與他們不一樣的人妖魔化。

  可郁臻不怪他們。

  她什麼都沒說,只是將背在身後的小銀魚抽了出來,在手中挽了個劍花後,直直的插在了面前乾涸的土地里,精鋼打造的橫刀反射出冷冽的寒光,仿佛那不是一把刀,而是能吃人的猛獸。

  這個時代的刀匠還沒掌握冶鋼技術,軍隊的刀都是精鐵鍛造而成,普通百姓家裡的菜刀雜質較多,還不如精鐵,像是小銀魚這樣的精鋼橫刀之前就根本沒出現過。

  人群被刀光閃了眼,對於陌生的東西總會覺得恐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兩步,盯著小銀魚竊竊私語。

  「那是什麼東西?好像是刀,不過怎麼跟之前來村里收稅的官差老爺腰上別的不一樣?」

  「那,那肯定是妖怪的法器,我們小心點,萬一那個妖怪發瘋了把我們都殺了怎麼辦?」

  「要,要不還是算了,她可是妖怪,萬一我們打不過怎麼辦?我還不想死啊!」

  「我,我也是,我想活著,我想活著啊,怎麼就活不了呢?我老娘,老爹,還有哥哥嫂嫂全都餓死了,我不想死,我想活啊!」

  說著說著,有人開始哭了起來,但他們太餓了太渴了,早就什麼都哭不出來了,只能幹嚎,沒有眼淚兒的嗚咽。

  消極的情緒瀰漫在眾人之間揮之不去。

  郁臻冷眼旁觀。

  她得先保證自己和鐵牛吃飽喝足,有餘力了才能去幫助別人。

  郁臻滅了火堆,起身看了看泡麵鍋,發現裡面還剩下兩勺麵湯,她放的水少,煮剩下的麵湯濃郁,喝了也能頂個半飽,如果只是這點麵湯倒是給了就給了。

  她抬眼看了看女人懷裡頭髮枯黃稀疏,半死不活的小男孩,問女人:「有碗嗎?」

  女人正哭著呢,被她問的一愣,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還是呆呆的點頭:「有,有的……」

  「拿過來。」

  女人一聽,連忙喊身後一個同樣瘦的皮包骨頭的男人:「孩兒他爹,碗,碗,快拿碗來!」

  一支木碗被送到了郁臻面前。

  郁臻接過碗,拿著湯勺將鍋里剩餘的那丁點麵湯颳了個乾淨,沒多少,也就剛到個碗底兒,可就這麼點麵湯,就能救一個人的命。

  多麼悲哀。

  碗送到了女人手裡:「就剩這點了,讓你的孩子喝吧。」

  麵湯的餘溫透過碗壁暖著女人的手心,她瘦跟雞爪的一樣的手小心翼翼的拿著碗送到了小男孩嘴邊兒,高興的道:「貴兒,快喝,快喝,喝了就活了,喝了就能活。」

  她的嘴巴乾裂的起皮,一說話就跟著裂開口子往外滲血,乾的口腔里連一口唾沫都分泌不出來,可就是渴到了這種程度也不捨得喝一口。

  其他人看的直舔嘴,似乎在隔空品嘗這碗麵湯的美味。

  有了這碗湯,就能活命,活過今晚,說不定明天就能下雨了,有水就能種地,怎麼樣都餓不死。

  得活下去。

  忽然,有人動了,一把將貼在小男孩嘴邊的木碗搶了過去,迫不及待的,狼吞虎咽的仰頭咕咚咕咚兩下將那點湯水喝了個乾淨。

  女人愣住了,跟傻了一樣愣愣的看著那人將給自己孩子救命用的湯水喝乾淨,還順帶著抹了下嘴巴。

  過幾秒,女人放下孩子,跟瘋了一樣朝那人撲了過去,雙眼赤紅的邊廝打邊罵:「我殺了你,我殺了你,你這個天殺的壞種,我的老天爺啊,你開開眼吧,殺千刀的壞種,你要害死我的貴兒,我殺了你!」

  那人的家人見狀想把女人拉開,結果被女人咬了兩口,頓時氣得狠狠扇了她兩個嘴巴子,女人的丈夫和哥哥見她被打,也紅著眼睛沖了上去。

  一時間兩撥人扭打在一起,混亂一片。

  郁臻只是看了一眼,抱著鐵牛,轉身朝為林子外走去,離開了。

  接著皎潔的月光,一人一貓走在靜謐的小路上,一路上郁臻都沒開口,氣氛壓抑。

  鐵牛有些受不了這樣的壓抑沉悶的氣氛,開口問:「郁司令,你怎麼了?心裡難受?」

  「難受什麼?」

  「那個小男孩兒,還有這群餓瘋了的災民。」

  「沒什麼好難受的,不是我毀壞了莊稼,不是我讓老天不下雨,不是我讓那群當官的腐敗,既然什麼都不是我做得,我難受什麼?人各有各的命。」

  鐵牛翹起一邊兒鬍子,露出半顆尖牙來,神情很是不屑:「你騙人。」

  「你算不人。」

  「爺知道你心善。」

  「但我不是至善。」郁臻沉默了一下,道:「先管好自己吧,管好自己再去管別人。」

  月光皎皎,又圓又明亮,郁臻走了幾百米,忽然停了下來,她回過頭,皺著眉,問樹後躲躲藏藏的那幾抹影子:「跟著我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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