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3章 黑海

2024-05-10 16:33:43 作者: 爆衣花山薰

  在郁臻的武力鎮壓下,她成功地幫新風院家完成了這筆交易。

  三千萬米金,上百個人不停歇的用驗鈔機查驗真偽便用了大半天的功夫,之後裝箱,裝車,又用了大半天時間。

  郁臻從裡面拿到了屬於自己的三百萬,在拉基市就近找了一家銀行匯到了令狐薇的卡上。

  回碼頭的路上,龍也的情緒一直都不高,絲毫沒有頭一次完成如此巨額交易的高興與滿足,坐在后座上,低著頭擺弄著手機,懨懨的。

  

  郁臻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但她什麼都沒說,抿著唇,沉默的開著車。

  這次回去要比過來時少花了些時間,路上再也沒有嗡嗡亂叫的蒼蠅,只花了二十天就回到了小鎮上。

  此時的小鎮插滿了繡著白鳥的旗幟,像所有人訴說著這裡是屬於新風院家的地盤,街上多了不少亞洲人面孔,應該全是新風院海派過來駐守的人。

  碼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郁臻和龍也在小鎮上休息了一晚,當天晚上,龍也找到了她,再次提出希望能繼續僱傭郁臻的祈願,他會給郁臻最好的待遇,也不會限制她任何行為。

  他們可以親密如家人。

  聽到家人這兩個字,郁臻像是被點燃的炮仗,她眼神凌厲,帶著龍也從未見過的情緒,冷冷的道:「少爺,請慎言,我不過是漂泊無依之人,哪裡能做得上少爺的家人。」

  龍也被她的氣勢嚇了一跳,囁嚅了嘴唇半天,才吶吶的問:「那,你不跟我回去了嗎?」

  「不了。」郁臻如蒲公英般,沒有固定的落腳點,只是飄到哪兒算哪兒。

  她的聲音平淡,可龍也卻硬是在她聲音里聽出一絲孤獨感,他心裡砰砰跳了兩下,似乎是想要學著動漫男主里的樣子給她救贖:「如果你累了,就來找我吧,我會一直歡迎你的。」

  他頓了頓,猶豫了一下,望著郁臻胸口掛著那兩塊金屬牌,沒忍住的問:「這狗牌上刻的,不是你的名字吧?我能知道是誰嗎?」

  「這個啊?」

  郁臻垂著眉眼,指腹輕輕摩挲著狗牌上的英文縮寫,眼神溫柔繾綣,聲音也不自主的柔和下來,她說:「這是我丈夫的名字。」

  「他叫郁柳。」

  ……

  郁臻走在荒蕪乾涸的土地上,放眼望去,沒有任何綠意,走兩步就能看見地面上深深淺淺不一的小坑,是戰爭留下的悲涼痕跡。

  她停留在坎培已經半年了。

  在這半年裡,郁臻更加深刻的見證了這片土地上的悲哀。

  世界上所有的人間慘劇,每時每刻都會在這裡明目張胆的,毫不掩飾的上演。

  長達三十年的內亂不休,政府自己都自顧不暇,哪裡還有功夫管下面的底層人員,法律如同虛設,想要活下來,就要比別人更狠,陷入一個無法解開的死循環中。

  病入膏肓的國家。

  「誒!你等等我嘛!」

  身後響起少年稚嫩清脆的聲音,一名披著白色斗篷的少年沖郁臻小跑著過來,他赤著足,嬌嫩白皙的雙腳踩在砂礫中,似乎下一秒就會被這些粗糙的沙粒磨得通紅一片。

  少年名叫阿樂絲,半年前,與她在一家小酒館裡相識。

  郁臻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少年,他五官柔美,如野獸般的金色雙眸,身材嬌小,皮膚白皙,宛如瓷娃娃般似乎輕輕一碰便能破碎。

  一切美麗的形容詞放在他的身上都顯得那般的無力,他眼神清澈,如稚子般純潔,猶如高懸在天空的明月,聖潔,一塵不染。

  身處在髒兮兮,滿是汗臭味兒的小酒館中也不能將他染指半分,似乎多看他一眼都是對他的褻瀆。

  郁臻想。

  他不該出現在這裡,身處在淤泥之中。

  他應該端坐在高台之上,供人膜拜。

  從那天開始,郁臻的屁股後面就跟了一條小尾巴。

  嗯?

  問她為什麼不甩掉這個小尾巴?

  哈哈。

  那也得能甩掉才行啊!

  郁臻的雷霆手腕第一次吃了癟,對方的實力和她不相上下,一個周的時間內,光是打架就打了十七場,次次平手,根本甩不掉。

  她實在沒有精力在和他耗著,默認了他的存在。

  這段時間裡,他們同吃同住,一起走過了大半個坎培,見證了這片滿目瘡痍,悲傷無時不在的土地,也見證了人性的善與惡。

  郁臻爬上小土坡,席地而坐,撩下斗篷後從百寶鐲里拿出一包牛肉乾,一邊啃,一邊土坡下燈火通明的小鎮。

  阿樂絲站在她身邊,彎著腰從她手中的食品袋裡拿出兩塊牛肉乾,塞進嘴裡一邊嚼著一邊含糊不清的問:「你要走到什麼時候才停下?跟我走吧,水母。」

  水母。

  是阿樂絲給郁臻起得暱稱。

  如魅影般在時間長河中漂浮,永生不死而充滿了劇毒。

  郁臻沒吱聲,默默地啃著肉乾,異色雙瞳一眨不眨的盯著土坡下的小鎮。

  小鎮上的廣場上火光沖天,男人們舉著火把用樹枝架起了刑場,他們從陰影里拖拽出一名瘦弱的小女孩兒,男人們憤怒的揮舞著火把,嘴裡高聲怒罵著將小女孩兒綁在了刑場的十字架上。

  女孩兒被嚇得發不出聲音,只能無助又絕望的嗚咽,眼淚珠子如斷線一般簌簌往下掉落,也絲毫不能引起這群禽獸們的同情和可憐。

  他們要燒死這名拋頭露面行為不點的無辜的少女,用大火吃掉她的骨肉,淨化她的靈魂。

  郁臻吞下最後一口肉乾,拿過身側的橫刀站起身,要往下走。

  「你救不了她。」

  阿樂絲的聲音在身後響起:「這個國家從根上就已經爛了,就算現在救了她,等你離開後她還是會死,一個可憐的,無依無靠沒有權勢的可憐女孩兒該怎麼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國家活下去呢?」

  郁臻的身影一頓。

  「世界上的可憐之人那麼多,你無法拯救所有人。」阿樂絲走到她面前,直視著郁臻的雙眼,情真意切的發出邀請:「跟我走吧,水母,我們可以一起建造新的世界,那是所有人都想要的烏托邦,沒有痛苦,沒有惡意,只有快樂,祥和,幸福,擁有一切美好,所有人都會愛戴你,尊敬你,因為你是他們的英雄。」、

  這個世界不可能一塵不染,也不可能會有人人都幸福的烏托邦,那隻存在於幻想之中。

  善惡伴隨。

  人是無法甩掉的。

  郁臻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我不是英雄,我也沒有那麼偉大,我只看眼前,只看現在。」

  阿樂絲似乎有些接受不了她的說法,流光溢彩的金色眸子裡閃過一絲失望:「水母,你真是讓我失望,我以為我們會是最契合的靈魂,我以為你會明白會理解我的想法,可你太自私了,難道要放著這世界上的苦難不管嗎?」

  他將郁臻架在了道德的至高點。

  郁臻卻冷冷的一笑,吐出四個字:「關我屁事。」

  她遇見了自然會伸出援助之手,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一個可憐人死在她面前,可她不是英雄,也承擔不了那麼大的責任。

  阿樂絲眼中的失望之色更濃:「看來是我看錯了人。」

  郁臻譏笑了一聲:「世界千千萬,可你卻選了文明低下的藍水星,你到底是真的想拯救世人,還是只是想打著這個幌子成為這個世界的主宰?」

  她說完,也不等阿樂思的回覆,轉身下了土坡,朝下面的小鎮走去。

  身後的阿樂絲沒有再挽留她,只是冷漠的望著郁臻的背影看了好一會兒,隨後才滿臉的失望的轉身朝另一邊走去,消失在夜幕之中。

  至此,二人分道揚鑣。

  郁臻從火刑中救了小女孩兒,她沒有將小姑娘留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可怕國度,而是帶著她偷渡到了另一個國家。

  在路上的交談中得知。

  小姑娘名為塞麗娜,十一歲,父親半月前被強行徵兵戰死,後來母親為了出去給她找吃的也被燒死了,她餓的實在受不了,偷偷的跑出來想在小飯館的後面吃點潲水,但被路過的人發現後抓了起來。

  郁臻現在偷渡的船目的地是在一座小國家,國家雖小,但經濟發達,幸福指數高,她領著塞麗娜逛遍了城市街頭,帶著她吃遍了美食,又買了漂亮的裙子和發卡,同時暗地裡了解了城市裡的幾家孤兒院,選中了條件,護工都最好的那一家,將她送到了孤兒院門口。

  「姐姐,你要走了嗎?」塞麗娜扯著郁臻的衣角,面露不舍。

  「是的。」郁臻微微俯下身,伸手為她調了一下發卡的位置,輕聲細語的道:「我要走了,但我不能帶上你顛沛流離,你放心,這家孤兒院很好,這個國家的法律制度也非常完善,他們會給予你合法的安全保障,如果有人打你,你就報警,兒童保護協會會介入保護你,你這麼懂事,可愛,會有人給你一個溫暖的家的。」

  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塞麗娜終於還是被郁臻說服,依依不捨的三步一回頭的朝孤兒院裡走去,直到身影消失。

  郁臻躲在暗處觀察,看見孤兒院裡很快就有一個年約四十來歲的護工走出來晾床單發現了塞麗娜將她帶了回去。

  她暗中在這座孤兒院觀察了兩個月,在確定塞麗娜得到很好地照顧之後才放心的離開。

  郁臻如蒲公英般四處遊蕩,見識過了各個國家的風土人情,但這一切都無法讓她的血液再次沸騰起來,她就像是幽靈一樣飄蕩在世界各地。

  她只覺得自己好累,好累。

  腳步像是墜了秤砣,似乎再也走不動了。

  她終於停下了腳步。

  緩緩的坐了下來,抱著腿,目光無神空洞的望著眼前的霧蒙蒙的黑海,灰暗的天空和淅淅瀝瀝十年都不曾停歇過的雨滴。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郁臻的心靈寫照。

  撥不開的烏雲,黑暗看不到盡頭的大海,永無停止的大雨,濃重的壓抑感讓人絕望,一片的灰色孤寂。

  就這兒吧。

  郁臻想。

  她太累了,走不動了,如果非要要在一個地方停下腳步,就在這裡吧。

  她不再思考,不再言語,不再進食,不再喝水,只是蜷縮著,抱著雙腿,呆呆的望著眼前的灰色,就真的像是塊石頭,雕像。

  任由海浪沖刷,任由雨滴打濕她的長髮,衣衫,臉頰。

  ……

  兩年後的黑海並未和之前有過任何不同,依舊是灰濛濛的天,和從未停歇過的綿綿雨絲。

  一輛黑色越野車在岸邊的停下,車門打開,一條包裹著白色蕾絲長襪的美腿從車中伸出來,少女伸出一隻手撐開傘下了車。

  咸腥的海風鋪面而來,打在臉頰上濕漉漉的,難受的少女直擰眉,她一邊從精緻可愛的兔子挎包里翻出紙巾輕輕擦拭鼻尖和兩頰,一邊撐著傘朝鵝卵石海灘走去。

  遠遠地。

  令狐薇看到一抹影子靜靜的孤獨的坐在那裡,海水上漲,海浪翻滾,一下一下沖刷著如石頭的她。

  她幽幽的嘆了口氣。

  踩著光滑的鵝卵石淌過淺淺的浪花繞到女人面前,將手中的傘往前挪了挪,替她擋住了風和細雨。

  「阿臻。」她喚她的名字。

  女人沒有反應,那隻黑漆漆的眼睛中沒有分毫神采,只有一片空洞與死寂。

  「阿臻。」令狐薇也不顧海浪打濕她的裙擺,緩緩蹲下身,溫熱的小手撫上女人冰冷濕潤的臉頰,眼裡帶著無法言說的心痛,她柔聲細語的叫著她的名字:「阿臻,醒醒,我們該回家了。」

  她從未見過女人這般消極的模樣。

  她想。

  幸虧女人已經是半神之軀,永生不死。

  若非如此,恐怕早已活不下去,哪裡還能等得到她來找她。

  未設想過。

  竟會這般嚴重。

  「阿臻,小白他們為了你,已經被抓回天外天了,阿驚說,自私造神,乃是重罪,要受天雷之刑九九八十一道,鬼仙如何能受的這般嚴重的刑罰,在挨上幾鞭子,怕是要魂飛魄散了。」

  小白?

  小白是誰?

  兩年來,停止思考的大腦在聽到這兩個字後,緩緩開始轉動齒輪。

  往日一幕幕,如走馬觀燈,在郁臻腦海中播放。

  好的,壞的,開心的,痛苦的。

  一切的一切。

  郁臻那無甚神采的眸子動了動,兩年不說話,她幾乎連怎麼說話都忘記了,蠕動著嘴唇半天,才沙啞的吐出兩個字:「薇薇。」

  「阿臻!」令狐薇小臉上浮起欣喜的聲音都帶著哽咽:「幹嘛這麼作踐自己。」

  郁臻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不喜不悲,動了動嘴唇,下一句便是:「帶我去天外天。」

  她恨白無常他們嗎?

  一開始是有的,可慢慢的,恨沒有了,剩下只有無力。

  不敢面對。

  只能去逃避。

  可現在,她不能在逃避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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