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5、夜不能寐
2025-04-20 08:48:31
作者: 乙只眻
淅要麼沉默不語,要麼說出來的話氣得夕瑤分分鐘想來個人間蒸發。
「天都黑了,我們還要走多久?」夕瑤看不清路,雙腿已走得麻木。
恍惚間,淅覺得左手虎口處一陣莫名刺痛,無傷無口,他知道,那是屬於他和洂之間的微妙感應,是洂在承受更多的痛苦。無論如何,淅還是不甘心看著洂無緣無故地失去那份力量。
淅身上的傷太多,可他現在要做的事卻因為夕瑤而變得更多更複雜,因為他不想她死。他不能像以前那樣由著性子不管不顧,現在的他需要確保萬無一失。
「淅,這條路,我們好像走過了……」
如果洂在的話,就會省很多事,他可以知道很多事,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淅才發現,他長這麼大,除了如何結束活人的性命,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不擅長,分不清方向,顯而易見,淅又迷路了,如果不是夕瑤提醒,他還不知道。
「怪我,忘記洂說過的話了。」夕瑤自責道,一年多以前,夕瑤才認識這對孿生兄弟,洂就告訴過她,淅是一個連自己家都會迷路的傢伙,現在她竟然跟著他一路走,不迷路才怪。
夕瑤借著月光,看向淅的側臉,看到他臉上淡淡的自責,若不是黑夜的緣故,他一定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夕瑤仰起頭,看著璀璨星空,找到小熊星座,指著一顆明亮的恆星,說道,「那顆就是北極星,它的亮度和位置相對於其它恆星來說是最穩定的,所以,不知道往哪裡走的時候,只要找到它,就不會迷路了。」
他們這裡的人不叫它小熊星座,也不叫北極星,他們叫那顆恆星為指路星,夜晚行走的人們靠這顆星找到正確的方向,只是淅不知道,因為他從來不關心。淅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說辭,問道,「你怎麼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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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常識,你不知道嗎?」夕瑤的記憶雖然被汎塵抹去,但畢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這一回,換夕瑤帶路,他們不再兜圈子,甚至還途經一個鎮子。夕瑤歡喜不已,不用夜宿野外,她拉一拉淅的袖子,問道,「你身上有錢嗎?」
「沒錢,有劍。」淅說著走進一家客棧。
「你不是說這把靈劍很值錢嗎?這樣賣了會不會不太好……」夕瑤話未說完,就發現自己想多了。
淅手裡的姬孿靈劍華麗麗地登場,他一臉冷漠,平靜地對客棧里的人說道,「要麼人走,要麼人頭留下。」
客棧里的人,包括客人、小二和掌柜的,齊刷刷地看向手持藍色長劍的銀髮少年。
打劫?吃霸王餐?錯了,他要整個客棧!不過,他只要這一夜。
客棧里的人感覺到一股強大的殺氣,紛紛散開,甚至連熟睡的客人們都被驚醒,逃命一般跑出,剩下小二和掌柜杵在門口,一臉不知所措,店就這樣被搶走了?
「少年,你這樣會失去朋友的……」夕瑤說著轉過身,向門外的小二和掌柜深深地鞠了一躬,不好意思地說道,「就借宿一晚。」
掌柜的聽到夕瑤這句話,感恩戴德,連連鞠躬回禮,表示感激不盡。
淅上了樓,隨手推開一扇房門,當他走向床的一點空隙時間裡,藍色的火焰從他身邊散開,朝四周蔓延、吞噬。
「第一次分文不出就包下了整家客棧,我可以得瑟一下嗎?既來之則安之,那我只好勉為其難地選一間最上等的客房了,哈哈……等一下,什麼味道?」
夕瑤走向淅的房間,推開門,滿屋子的點點火星,閃著一明一暗的亮光,他把家具燒了,除了床以外的所有物品。他是得了有多嚴重的強迫症!
從漂浮的灰燼中,夕瑤還聞到點點血腥味,如果沒猜錯的話,淅身上的傷口因為沿途奔波勞碌而重新裂開。每當這個時候,夕瑤總在想,如果他也是吸血鬼就好了。
夕瑤走到床邊,淅已三秒鐘入睡,他真的很疲憊。只有這個時候,淅看上去才破綻百出,毫無防備。漂浮在空氣里的灰燼逐漸落地,火星也漸漸熄滅,除了投進來的一點點月光,除了懸掛在房門外頭的一排燈籠,不再有任何多餘的光線。
夕瑤轉身之際,淅睜開了眼睛,因為左手虎口處再一次痛起,將他從睡夢中喚醒,恍然若失。
「嗯?」夕瑤低下頭,光線太暗,卻依然看見一隻手扣在了她的手腕上,不等她轉過頭,她的身體隨著那隻手而往後栽倒。
爬上淅的床,不是被分屍就是被燒屍,夕瑤用人格發誓,她絕對不是故意的!不是說不要隨便碰他嗎?現在算什麼?夕瑤思緒萬千,直到那隻手臂纏上她的腰,摟的很緊,她感覺到那隻手臂的主人極其不安,似乎很害怕,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
夕瑤身上的味道,會讓淅覺得安心,此時此刻,卻依然無法使他平息。那雙藍眸里是疑惑,在淅看來,他這個哥哥除了偶爾比較煩,沒有任何缺欠,也沒有任何事是他無法解決的,而他現在承受的痛苦,卻無能為力。
當纓受傷中了毒,她的生命氣息減弱的時候,淅害怕她會死;當他以為夕瑤死了,看著那具屍體的時候,淅覺得害怕;如今是他的哥哥,正在承受非常人可以忍耐的痛苦,淅一樣覺得不安。他從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懦弱和膽怯?他厭惡這樣無能的自己。
淅覺得殺一萬個人很簡單,可是要守護一個人卻好難,他不知道該怎麼做,因為他從來沒有深究過這樣的問題,他不是只需要顧自己開心就好了嗎?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冒出來這麼多疑難雜症的?
夕瑤不敢亂動,猶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淅,怎麼了?」
淅慚愧地說道,「我不認識路。」
夕瑤哭笑不得,他還在介意這件事,看來是傷到他自尊心了,安慰道,「其實我瞎說的,我也不知道。」
從小到大,淅守護纓的方式是殺人,他除了殺人,好像什麼都不會,如今才覺得很無助。就像纓中毒的時候,淅不知道該怎麼做;此刻他能感應到洂的狀況,淅也心有力而余不足。他低聲說道,「我什麼都不會,一無是處。」
夕瑤在心中由衷地感慨到,好深刻的覺悟,看來這傢伙是真的長大了!夕瑤摳著床板,小聲說道,「什麼都不會是因為你從來沒在乎過,慢慢就好了,說自己一無是處就太過分了,至少我覺得你很厲害……」
夕瑤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淅從戈司手裡救走她的場景,以及他帶走她時說的話,能暖心窩很久。
「蠢女人,你喜歡洂嗎?」
「嗯?」
「他如果死了,你會難過嗎?」
「死?」夕瑤從沒想過洂會死,那樣溫柔的一個人死去,見過他的人都會覺得可惜和遺憾吧,又道,「像洂這樣溫柔完美的人,應該不會死吧,如果死了,一定是老天沒長眼。」
淅閉上眼睛,完美的人應該好好活下去,並得到祝福;殘缺的人才不應該出世,連死亡的機會都不該有才是。
他們這個種族,雙胞胎是不被允許的,所以要小心翼翼地活著,就像一個人遇到不幸,降臨到雙胞胎任意一人身上,不幸就會變成雙倍。
換言之,洂去過衛盧殿,亞偔或者亞祈,他們的不幸是失去某種能力或力量,而洂的話,卻遠遠不止這種程度。這也是淅感到不安的緣故,雖然他不知道洂做過什麼,也不知道衛盧殿這種地方,但他感覺他可能會失去他這個聒噪的哥哥。
夕瑤見淅遲遲不說話,問道,「我說錯什麼了嗎?」
「沒有。」淅吐出兩個字,聽不出他的情緒。
夕瑤腰間的手臂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他左手虎口處沒有傷口沒有流血,卻疼得難以忍受。她拿掉他的手,轉過身,借著一點點月光,她的手指按在他緊蹙的眉宇間,說道,「覺得你今天怪怪的,心事很重,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事困擾著你,但是很感謝你,為了我而踏上這一段枯燥乏味的旅途。」
她知道,戈司是衝著她來的,如果不是她,淅此刻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他也不會受傷。面對這樣稀有狀況下的淅,夕瑤有種母愛泛濫成災的錯覺,她的聲音都變得出奇地柔和,又是一次作死的節奏,問道,「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嗎?如果可以替你分擔一些,請讓我也為你做些什麼。」
「不用。」
陪著就好,淅只想到這四個字,卻沒有說出口。即便一無所知,他也會處理好所有在意的事。他不會讓夕瑤死在那個病殃殃的人手裡,他不會讓纓經歷輪迴之苦,他也不會讓他的哥哥被不幸吞噬。
夕瑤早已習慣被淅拒絕,她感覺到他的左手總是不自覺地抽搐,反反覆覆,雖然動作幅度很小,可能夜太靜,又或許是她太敏感。
「不舒服嗎?」夕瑤拿起淅的左手,握在兩隻手合起的手心裡,總是喜歡玩火的他,體溫卻出奇的低。
淅喜歡夕瑤手心裡傳來的溫度,也喜歡近距離聞著她身上的味道,可當他再次入睡的時候,夕瑤卻夜不能寐,怎麼說也算是同床共枕,裝作若無其事也太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