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淨化

  意識到這一點後，豆大的冷汗從額角滴落，就在謝靈均驚惶失措之際，忽然一陣明火從天而降，帶著純正氣息的透明焰火如同雨水灑落，謝靈均身體四周的陰陽光團頓時霧化消散，不留片縷痕跡。透明的焰火雨融入謝靈均的體內，順著經脈縈散，所及之處戾氣全被焚化，甚至連氣海中的灰白色仙力也被灼燒而盡。謝靈均本人則沒有受到半點的傷害，身體內外充盈著透明的焰火，就宛如浸泡在溫泉中，毛孔中的污穢都被清洗一空，全身舒爽至極。

  糾纏心魂的噩夢片段也隨著焰火的出現、燒成了灰跡隨風飄散。謝靈均意識清醒過來，他慢慢地張開淺色紫眸，有點暈眩的視野映入一道火紅的身影。眨動了幾下纖長的睫毛，眸光漸漸凝聚，才發現是丑娃娃蹲在自己面前，漂亮的大眼睛充滿了擔憂的神情。

  「你、你沒事吧？」丑娃娃面對他的淺色紫眸，仍有些畏懼，不安地扭動著纖細的身軀，「剛才丑娃娃看見周圍的戾氣侵染靈氣光團，隨之進入你的體內，好可怕好可怕，所以丑娃娃忍不住就施放了淨化術……」

  「戾氣侵染靈氣光團？」謝靈均微蹙眉心，大概明白了怎麼回事，想起剛才若沒有丑娃娃的淨化術施以援手，整個心魂恐怕就喪失自我了，他抬眸注視著丑娃娃，鄭重地道謝：「……我沒事，謝謝你救了我。」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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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丑娃娃有點受寵若驚，從冷若冰山的謝靈均口中聽到道謝的話語，顯然不在預想範圍之內，他搔著頭嘿嘿地笑起來，那神情動作竟然有點像蕭宇凡。謝靈均不知道露出什麼表情才好，汗顏地別開視線：怎麼這麼快就染上了宇凡的惡習。

  「喲，靈均，這麼早就起來修煉。」

  說曹操曹操到，蕭宇凡打著哈欠從屋裡走出來，自然而然地向著謝靈均打招呼，似乎完全忘記了昨天的不快。接著目光瞥到蹲坐在一旁的丑娃娃，眼睛眨動了兩下，誇張地喊道：「咦，我沒眼花吧，你竟然和丑娃娃在一起。」

  謝靈均閒閒淡淡地回應：「為什麼不能？」

  聽到這句，丑娃娃驚訝地抬眸，望著謝靈均清秀柔和的臉容，欣喜的情緒蕩漾開來，不再像初始見面那樣害怕，心裡默默想著：其實他只需要稍微展露溫柔，就親和力滿杯啊。

  蕭宇凡自然很高興，搔了搔後腦勺，嘿嘿地笑了：「不管怎麼樣，你能接受他就好。」接著拍了拍丑娃娃的火紅腦袋，有團火花隨著他的動作騰起四散，不過似乎對蕭宇凡的手掌沒有造成什麼傷害，看來用那枚紅蓮圖騰的光印控制火焰卓有成效，「喲，丑娃娃，現在你大師兄也承認你的存在了，高興吧。」

  丑娃娃嗯嗯地連連點頭，謝靈均面色清冷如月，雙指甩出一道冷白色光箭：「蕭宇凡，再把方才的話重說一遍試試。」

  蕭宇凡慌忙跳開，嘻嘻笑著：「開個玩笑而已……我要抓緊時間修行了。」

  說著他真的端坐下來修煉元神，驪珠在他掌心中央急促地運轉著，周圍的靈氣仿佛受到一股引力，微微地震盪，向著驪珠飛旋凝聚而來，逐漸形成漩渦狀的駭人風暴。蕭宇凡處在靈氣風暴的中心，舒適自在地微笑著，將驪珠內提純的靈氣抽出，吸納進入自己的體內，循環煉化成白金色仙力。

  丑娃娃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壯觀的修煉場景，嘴巴都快合攏不上，不斷發出驚喜的呼聲。謝靈均則是認真地觀察著，發覺即便在靈氣這麼稀薄的地方，蕭宇凡也能毫無阻礙地屏蔽掉戾氣，大量地吸收天地靈氣。其中原因固然與驪珠有關，不過也有他資質方面的優勢吧。

  謝靈均默默地坐著，在驪珠一閃一閃的亮光中陷入沉思，方才自己的修行到底哪個環節出現了毛病，以往用凝結陰陽印的方式修煉可沒有走火入魔……難道我體內真的被殘魂侵入？

  ——不，在還沒有確定之前，還是不要妄下結論。

  他堅決地否定著這個念頭。

  ******

  謝靈均懼怕蚩尤殘魂的侵入，而有人卻為得到蚩尤殘魂而泛起另一種心思。

  白麟國?式神殿，殿堂高挑，屋頂鑲嵌的夜明珠將室內照得亮如白晝。殿內兩邊挨著牆壁，放置著六十四架巨魔傀儡，全都有兩丈多高，人站在巨魔傀儡面前，僅僅到腿部位置。巨魔傀儡冰冷如鐵，材料卻是取自郊外的扶桑樹。生長在白麟國的扶桑樹，不同於凡間的那些。種子來源於神界，所以天生蘊含靈氣，木質堅硬難摧，不懼水火。

  有位少年一一撫摸著這些巨魔傀儡，宛如在撫摸自己的孩子一般，動作輕柔無比，嘴角噙著一絲淡淡的憂鬱笑容。端看相貌，少年分明只有十六七歲的模樣，眼瞳卻透著一抹蒼涼之色，仿佛看透世間萬事萬物一般，埋藏著深沉的絕望心態。

  這位少年便是白麟國的現任國主?姬惲，平生無所喜好，只喜歡擺弄傀儡。以往製作出來只當做藝術品擺設，而今卻是要用在戰場上。

  ——假如母后地下有靈，會不會後悔教給我這項技藝？

  少年憂鬱地笑著，走到殿堂的中央，那裡站立著一具傀儡，比周邊的那些要高出一倍，做工也比別的精細很多。別的傀儡臉容宛如面具，這具傀儡面目卻是栩栩如生，輪廓精緻如畫。細細地瞧去，會發覺傀儡的眼角眉梢與少年有些相似，不過周身散發著王者之氣，不似少年這般陰柔。

  姬重，白麟國的前任國主。如果有人見過他的面貌，定會發現這具傀儡像極了他。

  少年靜靜地望著那張面容，眼瞳中的情緒晦暗不明。他低眉淺淺一笑，再次抬起視線，眸中的光芒已經變得冷冽傲慢，周身的陰柔之氣消褪，天生具有的高貴容止令人不敢小覷。

  他與巨魔傀儡相擦而過，緩步走上高台，端然正坐，手指纏繞結印，倏然白光閃爍於半空。定睛瞧看，就見一塊晶瑩剔透的補天石霞光閃爍，完全蓋過了屋頂的夜明珠。補天石足足有磚石那麼大，隱隱有深厚的法力柔緩流動。少年手指變幻畫動，一道凝聚著複雜紋路的光印在指尖逐漸形成，橙色的光芒四溢流轉。

  少年催動氣海中的仙力，手掌微微向前推送，光印便浮蕩於半空，最後融於補天石之中。登時龐大的威壓感流溢整個空間，經歷過非常之事，少年自以為心態已死，然而面對如斯撼動靈魂的威壓，身心不自覺地顫抖，腦海深處自感渺小如塵。

  ——上古神祗果然非同一般。

  少年微微抬眸，靜靜凝視著蚩尤殘魂——身影虛幻，周身戎裝打扮，散發著睥睨天下的氣概。雖然面目栩栩如生，不過眼眸空洞無神，正如大長老?衡清所說，蚩尤殘魂只剩下一半，另一半殘魂不知所蹤。

  ——不過已經足夠了，用他來驅動父王正好合適。

  少年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脆弱如冰卻銳利如錐。傀儡師的最高技藝便是讓傀儡擁有自我意識，卻又在自手的操縱之中。少年被譽為萬年難遇的「天才傀儡師」，這點技巧對他來說自然易如反掌。童年時期便嘗試著往傀儡內灌注一些妖魔的靈魂，然而被母后發現後，少年遭到一頓嚴厲的訓斥，自此便不再沾染妖魔的靈魂。其他生靈的靈魂全在****之內，所以少年便把這項技藝塵封起來，沒想到千年之後竟會拿出來使用。

  前些日子，大長老?衡清將這道殘魂獻給他，用途不言而喻，用來驅動巨魔傀儡。不過少年深深明白背後所藏的心機，具有靈魂的傀儡戰鬥力會成倍增強，而且能使用出該魂魄生前所使用過的法術。所以如果把帶有蚩尤殘魂的傀儡投放戰場之上，那麼己方的優勢將會明顯增強。

  只不過眼下能承受蚩尤殘魂的只有名為「父王」的巨魔傀儡……曾經的父王是那麼的愛好和平，現在卻讓他的替身奔赴戰場，而且是殺戮人類的戰場，無論從哪個方面來看，都是一項絕頂的諷刺……

  少年的視線直直透過虛幻的蚩尤殘魂，凝視著「父王」的面容，蒼涼苦澀的笑容越加深沉。他緩緩閉上眼睛，催動氣海中的仙力，指尖細緻入微的畫動，漸漸的便有一道光印在掌心凝結而成，散發著璀璨的橙色光芒，中間圖騰紋路勾畫蒼勁，形成一個「命」字。光印受到仙力的推送，落在蚩尤殘魂的心口。

  蚩尤殘魂登時搖撼了兩下，橫溢而出的絕對威壓竟然收斂了一半。縱然沒有意識，蚩尤殘魂隱約感受到一絲危機感，指尖微微旋動，雙掌中心倏然出現一團黑色焰火，宛如一輪黝黑的太陽，散發著灼傷空間的熱量。蚩尤殘魂猛地擊出焰火團，直直襲向少年的心臟。僅僅相隔不到三丈，少年根本躲閃不開。

  眼看著焰火團就要擊中少年，少年的眼睛突然睜開，眉心中央一道橙色的光柱射出，正面迎擊黑色焰火團。內斂著恐怖力量的焰火團頓時如同煙霧形成的一般，消融不見，連一點光塵也不曾留下。解決完黑色焰火團之後，少年的掌心已經有四道光印凝結而成，複雜的紋路宛如天語，讀不出所以然。之後用仙力微微推動，四道光印飛旋在空中，圍著蚩尤殘魂旋轉，倏然進入他的體內。

  蚩尤殘魂沒有哀嚎，但一股自內蓬勃散發的威壓，似乎想要脫離五道光印的管控。龐大的威壓呼嘯而出，使得周邊的空氣都扭曲變形。少年不自覺地受到影響，心戰膽寒，但他很快就用意志力克制住——絕望的人可是什麼都不怕的。他手指畫動，掌心縈繞而出的仙力於指尖凝成十道光線。

  十道光線於空中宛如游蛇舞動，剎那間就捕捉到了蚩尤殘魂。少年默誦著管控口訣，意識順著光線傳達而至。蚩尤殘魂洶湧澎湃的威壓里竟然慢慢內斂，縮凝回歸心臟。少年的額頭已是沁出密密麻麻的薄汗，想要馴服上古神祗的殘魂果然沒有那麼容易，只不過短短一瞬間的功夫，竟然耗費了自己的多半仙力。若然自己的仙力等級在其下，絕對會被反噬，反而成為對方的傀儡，所以接下來需要更加小心。

  少年手指再次變幻，橙色的濃郁仙力順延光線，眨眼間就到達蚩尤殘魂的體內。蚩尤殘魂受到壓制，慢慢地縮回補天石內。少年輕舒一口氣，指尖微動，補天石碎片慢慢飛起，融進名為「父王」的巨魔傀儡之中。

  聽著噹啷一聲清響，少年的臉上微微露出大功告成的喜悅之情。此時他體內的仙力幾乎被耗費一空，就連動彈一根手指也不可能。少年靜靜地注視著「父王」，口中輕喚：「過來。」

  巨魔傀儡宛如有自我意識，立時跨動著腳步向少年走來，寬大的腳掌每跨動一步，都帶來一陣撼動地面的聲響。在少年的注視下，攜帶蚩尤殘魂的巨魔傀儡慢慢俯低身子，做出忠誠戰士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