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藍衫

  姜明浩緩緩走到老嫗的跟前，他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像個男人一樣，一把將這位孤獨的老人摟進自己懷裡，因為當他走近的那一瞬間，姜明浩在老嫗的眼神中看到了爺爺的身影，只聽老嫗哽咽著說道：

  「你一定很疑惑，我是鵝國人，為什麼外孫卻在龍國當兵吧？」

  

  聽著這熟練的龍國語言，姜明浩除了有種久違的熟悉和親切感之外，卻並沒有一絲疑惑和懷疑，因為老嫗臉上那股龍國女子獨有的氣質，讓姜明浩感到到他不僅僅是一個只擁有鵝國血統的女人。

  只聽老嫗繼續說道：「其實，我也算是半個龍國人。」

  老嫗一邊說著，一邊將臉上僅有的淚痕擦乾，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仿佛將所有的情緒隱藏，開始敘述屬於她自己的故事：

  「當年的鵝國和龍國，算是兄弟國家，所以我的母親，是個地道的龍國京城人，而我的父親，則是支援龍國鐵路建設的鵝國工程師，後來，我的母親便跟著我的父親來到鵝國莫斯城定居。」

  老嫗一邊說著，臉上露出無比的幸福和對愛情的崇敬和嚮往，仿佛是在回憶著自己美滿幸福的生活，讓姜明浩忍不住一陣嫉妒，因為這種幸福，是姜明浩永遠無法體會到的。

  可是下一刻，老嫗臉上的幸福立即被痛苦和絕望所代替，仿佛承受了人世間最可怕，最無情的經歷一般，那雙眼睛裡流露著凶光，像是兩團燒盡一切黑暗的怒火，只聽他繼續說道：

  「或許上帝的給予，都會需要人類以一定的代價償還吧？我的女兒，就像瘋了一般，深深的愛上了一個龍國人，而這個龍國人，卻把我唯一疼愛的外孫送進了龍國的部隊。」

  突然，老嫗的雙手猛地抓住姜明浩的手臂，那十根修長的手指，就像是鋒利的彎鉤，死死的捏著姜明浩的雙臂，雪白的指甲在姜明浩·衤果·露的手臂上留下深深的抓痕，仿佛那一刻，老嫗將所有的痛苦，責怪，都發泄到了姜明浩的身上，他咬著牙狠狠的罵道：

  「其實，說真的，我恨，我恨龍國人，我更恨龍國軍人，因為龍國人，我失去了我最寵愛的女兒，因為龍國軍人，我失去了我最疼愛的外孫，嗚嗚········」

  老嫗說著說著，第一次放聲嗚咽起來，仿佛這些話都是言不由衷一般，但是姜明浩卻並不在意他的發泄和謾罵，而他那被掐的青紫的手臂，依舊如兩根青松的枝丫一般，自然的垂著，沒有反抗，也沒有任何疼痛時的反應。

  因為姜明浩知道，眼前這個老嫗，已經被這痛苦的情緒壓抑的太久，久到甚至連她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對於這失去親人的痛苦和責難到底該如何去詮釋和宣洩。

  姜明浩依舊是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像當初在那座空墳前，爺爺只是靜靜的坐著，默默的抽著煙，哀傷的吹著號角，沒有一句多餘的話，仿佛那一刻，世界也隨著爺爺吞吐的雲霧而靜止下來，時空也因為那哀傷的號角聲而哭泣。

  都說幸福永遠出奇的相似，而悲傷卻總是有千萬種形態，可是經歷這麼多事，經歷這麼多生離死別，姜明浩直到此刻才真正發現，軍人的悲傷和痛苦，永遠的那麼相似。

  因為軍人的肩膀上永遠肩負著兩個責任，一個是自己的小家，還有一個，則是由身上的綠軍裝所賦予的大家，但是每一個軍人，最終選擇的，卻都是辜負小家，報效大家。

  終於，老嫗的哭聲漸漸緩了下來，而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情緒失控，那雙掐著姜明浩的雙手立即如觸電一般縮了回去，看著姜明浩手臂上清晰的指甲掐戳的暗紫色痕跡，連忙如做錯孩子一般道歉著。

  如果此時，站在老嫗面前的是個普通人，或許早已憤怒難耐，甚至破口大罵著離去，但是在她眼前的，是和她的外孫一樣，擁有著軍人熱血的鐵血男兒，姜明浩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絲髮自內心的微笑。

  姜明浩緩緩抬起右手，輕輕握著老嫗驚慌失措，甚至忍不住顫抖的雙手，就像一個孝順的孫兒一般，牽著這慈祥的奶奶，緩緩的朝著餐桌旁的椅子走去，當老嫗一臉詫異的看著姜明浩把自己扶到椅子上，她的眼神中突然閃現了自己那孝順、帥氣的外孫的身影，她忍不住一邊點頭，一邊喃喃的自語道：

  「好孩子，好孩子········」

  不過，姜明浩自然知道，眼前這位老嫗說的不是自己，而是那早已離世的外孫，雖然他的眼眶再次被淚水包裹，但是老嫗臉上那幸福的笑容卻是真實存在，仿佛那一刻，姜明浩真的成了她思念已久的外孫。

  「奶奶，您跟我講一下您外孫的光輝事跡吧？」

  姜明浩看著老嫗驕傲的樣子，自然猜得到他口中的外孫，應該也是一個立過輝煌戰功的優秀軍人，而對於老嫗這傷心欲絕，卻又滿心驕傲的矛盾心理，最好的寬慰方式，無非是讓她內心的驕傲和自豪感再次戰勝內心的悲傷。

  「嘿嘿······」當老嫗聽到姜明浩的話，他臉上原本的悲傷和憤怒瞬間被自豪和驕傲替代，她就像是個述說著自己曾經的英雄事跡的老人一般，緩緩的說道：

  「我的好外孫，不僅僅是一名光榮的龍國軍人，更是一名光榮的國際維和部隊的成員，他經常稱呼自己為藍衫，因為藍色，代表著天空與和平，而衫，則像是一把撐開的擎天之傘，保護著世界人民的安危，所以，他是一個偉大的軍人。」

  此刻，老嫗對軍人的評價，和剛剛所述說的怨恨，完全就是截然相反，仿佛和之前那滿是怨恨和責怪的怨婦判若兩人，但是下一刻，姜明浩在老嫗隱藏的驕傲和自豪的表情下，看到了一絲悲傷。

  「藍衫？」

  姜明浩在心中默默的念著這兩個字，因為這兩個字意味著老嫗的外孫，是一個偉大的國際維和軍人，意味著這位軍人在龍國軍隊的聲譽和威望，更意味著整個龍國對和平的偉大願望。

  只見老嫗那在眼眶中翻滾的淚水再次涌了出來，姜明浩忍不住想抬手去幫他擦拭，可是他卻沒有動手，因為眼前這個堅強的生活了這麼多年的老嫗，根本不需要這番可憐，他強忍著哽咽的嗓音說道：

  「幾年前，我的外孫參與到一次索瑪島嶼的反海盜維和行動，臨走的那天，他特意來看我，我為他做了他最愛吃的龍國的蛋炒飯，看著我的外孫吃得那麼香，仿佛是他最後一次吃我做的東西一般，讓我感覺像是要永遠的失去他，沒想到最後真的·······」

  老嫗沒有再說下去，他根本不敢去敘述這個痛苦的結局，當然，姜明浩也猜得到這悲慘的結局是什麼，面對那些要錢不要命，完全就是從地獄爬上人間的殺人不眨眼的惡魔，姜明浩的腦海里甚至已經浮現了那場戰鬥的慘烈場面。

  「奶奶·······」

  姜明浩伸出自己的雙手，一把握住眼前這個雖然滿臉的驕傲，但是身體的顫抖卻將他內心的悲傷完全暴露出來的老嫗，雖然是七八月的天氣，但是老嫗那冰冷的雙手，如同數九寒冬一般，仿佛是對這個世界的黑暗充滿了失望和悲哀。

  但是當他聽到姜明浩的那聲『奶奶』，原本如死水一般毫無波瀾的雙手突然猛地一震，仿佛是受到了極大的鼓舞一般，那被握在姜明浩手心裡，枯槁褶皺的手就像是再次燃燒起來的火焰，瞬間緊握住姜明浩的手，老嫗一邊點著頭，一邊滿臉堆笑的答應道：

  「哎！好孩子。」

  此刻，姜明浩看得出來，老嫗眼眶中泛著的淚花，更多的是喜悅，老嫗那褶皺乾枯的手在姜明浩的手心裡緊緊握著，她感受著姜明浩手掌上，那因為長期握刀握槍練拳而凸起的老繭，就像是一層厚厚的鎧甲，賦予這個年輕人戰鬥衝鋒的使命。

  老嫗真的沒想到，在有生之年，還能看到像自己的外孫這般優秀的軍人，一個眼神中包含了軍人所有的鐵血、堅韌、剛強、無畏等等等等的優點，同時還擁有一個博愛仁慈之心，這樣的軍人，又豈是『將帥之才』這四個字可以形容的？

  不過姜明浩並沒有告訴眼前這個慈祥的老嫗，那導致整個聖彼得堡災難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更沒有告訴眼前這個老嫗自己的名字，只是輕輕的在老嫗跟前說道：

  「奶奶，放心，以後你也是我的奶奶·······」

  姜明浩的這句話，就像是春雷下的雨露，在頃刻間將所有枯竭死亡的心靈再次澆灌並賦予新的生機，老嫗就像是重新燃起了生存的活力一般，她緊緊握著姜明浩的手，不斷的說著同一句話：

  「好孩子，我的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