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那條路

  「……」

  飛弦蘇格蕾深吸一口氣，低下頭沒去看。

  她亮晶晶的雙眼真的亮晶晶，她後悔自己簽下什麼契約不去理會讓他們自己處理。

  傻白甜……

  她是。

  她就是一個只知道活在自己世界裡還認為自己很清高活得正氣的傻白甜。

  當她真的要做什麼的時候。

  她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辦法去做。

  她做不到。

  

  一隻手輕輕按在她肩上。

  她不抬頭也知道，是蕾安娜嬸嬸。

  轉身輕輕靠在蕾安娜嬸嬸的懷裡，如同小時候一樣。

  但她發誓，這將是最後一次。

  今天過去，不管結果是什麼……

  她將不會再依靠別人的安慰。

  ——

  「混蛋。」

  貝蒂攥著小拳頭，表情有點扭曲。

  下意識看著一旁的聖女殿下，雖然她帶著面紗，雖然她一直看著好像很平靜。

  她知道聖女殿下在自責。如果沒有曾經韓棄為了幫她而和聖庭對立，也許今天不會是這樣的局面。

  從她的目光中，貝蒂能看到那種情緒。

  甚至貝蒂慢慢收起憤怒，有些畏懼的感受到那目光中，還有一股……決然？！

  ——

  「主教……」

  「嗯？」

  白衣祭司當然不會在意韓棄這樣的承受，只是下意識看著卡帕蘭，輕聲開口問出剛剛沒說出的話。

  「他們這麼對待那個棄兒，如果最後……」

  卡帕蘭一頓，彎起嘴角：「我知道你想問什麼。」

  掃了白衣祭司一眼，卡帕蘭開口：「不過，那不就是我們想要的結果嗎？」

  白衣祭司一頓，失笑皺眉：「真是一群白痴。他們都不知道即便韓棄不是劍聖的程度……」

  猶豫片刻，白衣祭司有些擔心：「萬一最後，他們求饒怎麼辦？」

  卡帕蘭輕笑，出神看著眼前的情景……

  「所以……我才要簽訂契約，形成一個魔法罩蓋住這裡。」

  白衣祭司恍然明白了什麼，笑著退回去。

  原來魔法罩的存在意義不是為了讓這些勢力參與進去……

  而是讓裡面的人……

  出不來。

  ——

  「打他！！」

  「踢他！！」

  「都過來啊！！」

  沒有雷心部族戰士，只有雷心部族普通族人，男女老幼們，也足夠玩得嗨起來了。

  韓棄莫名有種錯覺。

  眼前一個個過來扇他耳光，踹他幾腳，甚至拐杖砸在他頭上。

  這所有矮人，似乎慢慢背景虛化。

  只呈現一個個矮小的黑影，只有眼睛是紅色的。

  笑聲尖銳刺耳。

  原來種族性格不一而足，但每個種族，每個人內心的惡，卻是一樣的。

  這份惡一旦被釋放，不分種族，不分性別，甚至不分年齡。

  嘴角鼻子流血沾染了地面的污塵。

  韓棄白色長袍已經殘留許多腳印髒得不成樣子。

  承受這樣的打罵侮辱慢慢朝前爬著。

  終於停頓下來是因為韓棄看到了一雙小腳丫。

  目光順著腳丫，往上移，小短腿，小身子，然後，是一個咬著手指的小臉。

  眼睛純淨符合她的年紀。

  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

  莫名的，韓棄扯起嘴角，出神笑了。

  因為他看到這雙眼睛，似乎想起了臭東西短身殿的那雙漂亮眼睛。只是自己不讓她咬手指，咬拳頭，她不聽……

  「唾！」

  一口口水吐到韓棄臉上，打斷韓棄一切遐想。

  小女孩吐完，順勢粗糙短小的手瞬間抓了韓棄臉一把。

  幾道抓痕立刻呈現。

  「媽媽媽媽我吐他了！！和吐那個棄兒小賤種一樣！！」

  小女孩縱身投入一個矮人婦女的懷裡，童音萌萌的和自己的母親請功很是嬌憨可愛。

  矮人婦女抱著小女孩，責備拽著她的手上前：「你抓得太輕了。棄兒都該死，而且這個棄兒給雷心部族帶來這麼大麻煩，是罪人。」

  說完站在韓棄面前，矮人婦女示意小女孩：「看我。」

  突然表情猙獰，矮人婦女兇狠的直接照著韓棄的臉狠狠抓過去。

  韓棄偏頭，這力道已經比小女孩大多了。

  造成的傷口也似乎參差不齊，甚至外翻。

  「啊。」

  小女孩下意識捂著眼睛，可是手指流出縫隙，純淨的目光看向韓棄臉上的傷口。

  一臉好奇和躍躍欲試。

  「該我了該我了！！」

  突然一個矮人婦女上前給這母子倆推開。

  脫掉鞋，照著韓棄臉上翻出來的傷口啪啪拍。

  一下一下的，聲音很是清脆。

  ——

  「呼……」

  龍五捂著臉，蹲下來。他身子有些發顫，而大民和龍傲天都低頭。沒誰再有心思去拽住龍五。

  所有人都是如此。

  羅蒂雅眼圈發紅，似乎已經有些出神無力坐在那。

  飛弦蘇格蕾一直沒從蕾安娜懷裡轉過身。

  蒂芬妮胸口起伏，卻強迫自己不要眨眼，就這麼看下去。

  青龍在咆哮。

  修斯嘴角緊抿，目光陰冷。

  五百棄兒學生默默靠在青龍身前，整齊跪下。

  聽韓棄大人說，這是棄兒的圖騰。

  如果我們真心懇求，會不會讓這一切可以不那麼難過？

  可是，圖騰，被鎖鏈鎖著。

  雪莉維蘭瑟也許是最平靜的一個，但也是從始至終一次都沒迴避看著眼前這一幕的唯一一人。

  哈麗特靠在聖約翰懷裡，聖約翰嘆息。

  福林劍聖已經回到魔空船。

  安東尼奧在一旁，用屠龍刀一遍遍練著韓棄教給他的那套劍法。

  「……」

  本尼德克特抱肩沉默，半響突然起身來到卡帕蘭面前，輕笑開口：「聖庭特使……這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卡帕蘭第一次驚訝，因為他能理解其他人的情緒。

  唯獨從始至終都事不關己也的確事不關己的本尼德克特，都忍不住出面質問了。

  卡帕蘭沉吟片刻，輕笑開口：「是他們自己的事。我們都是外人，也真的都不再參與。過不過分也是他們願打願挨的事。」

  本尼德克特嗤笑一聲，看看卡帕蘭，又看看韓棄那邊，轉身離開了。

  白衣祭司皺眉上前要說什麼，被卡帕蘭攔住。

  卡帕蘭皺眉低頭，半響喃喃自語。

  「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他不是質疑這件事過不過分，他是在思考在別人眼裡如果感覺過分了，會給聖庭帶來什麼。

  目光凝視著還歡快嗨著的雷心族人，以及在地上艱難爬過去的那個棄兒。

  隨即慢慢的，眉頭舒展。

  只要爬到最後，一切就會回歸他們想要的結果。

  不過分……

  呵呵……

  不算過分。

  ——

  「好了好了！」

  一個樣子大概六十多歲的矮人上前撥開還在用鞋抽著韓棄臉的婦女：「平時沒發現，怎麼那麼暴躁，一個女人真是。」

  婦女倒是有些悻悻退回去，但是嘴沒閒著：「還不是你們男人。平時撒氣在我們女人身上。我們自己還不能發泄一下？」

  周圍一陣鬨笑。

  六十歲矮人也笑了，擺擺手揮開婦女，打量慢慢朝前爬著的韓棄。

  很神奇的是翻開的傷口居然隨著婦女大力用鞋底拍，還給拍平了。

  「餵你給他治傷呢你？！」

  六十歲矮人指著韓棄的臉對著婦女。

  周圍又是一陣鬨笑，婦女也得意的笑出來。

  矮人搖搖頭，慢慢蹲下。

  韓棄被擋著沒法爬了，抬頭和矮人對視。

  矮人拍拍韓棄的光頭，溫和笑著：「放心，我不打你。」

  只是摩挲韓棄的傷口。

  就是一開始被帶著小孩的婦女抓開的幾道，又被後來婦女拍平了。

  他輕輕揭開傷口側面的皮，突然一下撕開。

  「啊！！」

  「看著都疼！！」

  「老東西你夠狠的你！」

  「還說不打他？」

  周圍都是抱怨聲，不過這抱怨大多是叫好的。

  韓棄在那層皮被揭開後身子一顫，鮮血瞬間湧出低落地面，也染紅半邊臉。

  六十歲矮人隨手將皮整齊放在韓棄支撐地面的手背上，大腳慢慢踩上去，突然單腿直立轉了一圈。

  韓棄悶哼一聲。顯然手已經被他腳踩磨破了。

  「好！！」

  「幹得好！！」

  又有叫好聲。

  六十歲矮人挪開腳，韓棄的手背血肉模糊。

  笑著看著韓棄，六十歲矮人讓開身子：「繼續爬吧。就快到了。」

  韓棄不吭聲，喘息片刻，繼續朝前爬。

  確實，快到了。

  在他還在承受將近一千雷心部族族人的撕打辱罵甚至虐待之後，鮮血模糊了他的眼瞼，影影綽綽看到小土包就快到了。

  但傷害，虐打還在繼續。

  有的拿石頭砸他，有的拿木棍敲他。

  有的吐口水，有的上去踹幾腳。

  每一個雷心部族矮人族人，都很興奮，眼睛都發紅。

  也許他們未必都真的對韓棄有什麼仇恨鄙夷，最多會覺得因為他和那個娜塔莉生下的棄兒帶給他們雷心部族恥辱，可是卻肯定不止於此。

  他們只是盲從，是被這種氛圍煽動。

  放出了此時不管男人女人大人小孩或者老人所有雷心部族族人的那份惡。

  他們的舉動已經不是發自內心，而是一種本能。

  本能要傷害，要破壞，要欺侮的那種刺激和暢快。

  他們或許都沒意識到自己這麼做的目的。

  他們只是想這麼做而已。

  大家一起這麼做多開心。

  而這個棄兒卻跪在那裡，朝前爬著，不反抗，不吭聲。

  只是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