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王者相抗
2025-03-03 17:17:09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一百八十四章
細如鹽粒的雪從天空緩緩降下,襯著愈發昏暗的天色,顯出一種極靜的美態,卻不曾降落於地面便被空氣中蒸騰的血氣融化吞噬。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
戰鼓依舊雷動,一聲聲的如同敲擊在人的心臟,直叫人愈加的興奮,亦是愈加的悲愴。時至此刻,曹子俊和楚江所帶兵陣已經成功從一字長蛇陣中突圍而出,雖抵不住殷冥手下兵將的糾纏,但仍然正從左右兩翼之處魚貫而出,以較快的速度合併聚攏,從殷冥兵陣的後方合圍而起,欲以反攻姿態將其包圍在內,至此形成困獸之局,使其完全喪失反抗能力。
大勢已定,司馬皓軒自方才就一直懸著的心稍稍落下,想說以現在局勢,他倒也不怕殷冥臨陣反攻,便也有機會和他言語兩句,並將任宇馳的事情問問清楚。
手中馬韁一提,司馬皓軒乘馬直朝殷冥現在所處過去。護在他身邊的諸多將士見此情形,隨即跟著他的步調往前移動,直直逼近殷冥陣前。
殷冥身邊本就沒有多少護衛,此刻他見司馬皓軒過來便令其身邊殘餘兵力形成人牆,將司馬皓軒擋在數丈之外。
此時原本隔空對峙的兩人距離又近幾分,一時間劍拔弩張,緊張氣氛較之前更勝,周圍兵士受此影響,更覺汗毛倒豎,動魄驚心。
隔著層層人群和漫天夾雜著雪花紛紛揚揚的塵土,殷冥朝司馬皓軒望去,嘴角的冷笑緩緩凍結成冰,合著他身上散發出的陣陣寒氣,直叫周圍本就寒冷的空氣又冷了幾分。
凌月就是為了他而不願意幫自己的麼?
殷冥心中默默,望著司馬皓軒的眸子裡怒氣一點點的凝結,伴隨著某種奇怪的情緒,正從心口的地方溢滿全身,如同荊棘一般纏繞上他的四肢,倒刺深深扎進皮肉,連疼痛都覺得被動。然後他聽到司馬皓軒低沉如同水入深谷的聲音。
「殷冥,你自知大勢已去,此時投降,孤可留你一命。」
毫無情緒的語氣,無形中勾帶起殷冥腦中有關過去的零碎畫面。
那是三年前的雨天,他身冠東煞修羅之名,守衛衛國皇宮,而彼時他對自己是衛國皇帝燕程毅兒子的事毫不知情,拼死搏殺之後,身負重傷,被逼絕路。他記得當時亦有人勸他投降,回憶和現實重迭,他竟發現彼時那人的聲音和語氣都和方才的司馬皓軒沒有半分區別。
原來,三年前將他逼上絕路的人,和今日奪走了他一切欲取他項上人頭的人,都是他。
司馬皓軒。
突然之間好想笑。殷冥望著眼前的司馬皓軒心中頓時被各種複雜的情緒席捲,憤怒、仇恨、嫉妒、不甘······而此時此刻最濃烈的卻是深入骨髓的悲哀。
原來一切早已註定,今天這一仗和以前一樣,根本毫無勝算可言。
他殷冥不管如何,最後也只有一個死的下場。
可是就算是死,他也絕不可能投降。
嘴角盪開猙獰邪肆的冷笑,殷冥輕啟薄唇,振振出聲:「不可能。我燕殷至死不降!」
至死不降!
司馬皓軒對於這樣的回答完全沒有絲毫意外,略一沉思,才要開口,就聽到殷冥低聲冷冷的問了一句:
「她在哪?」
話不點透,兩人卻都是心知肚明。
司馬皓軒眉頭微皺,淡淡吐出三個字:「她很好。」
答非所問。這樣的說辭在殷冥看來無異於挑釁,他眉宇間隱忍的仇恨和憤怒正在聚集,原本虛握住身側劍柄的手慢慢收緊,面上亦是結起一層寒冰,令人無形中想要退避。
「孤已冊她為皇后,不日迎娶進宮。」方才殷冥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盡入司馬皓軒眼中,是以他才說了後面這句話。並非是要刻意去激怒他,而是他想看看,現在的殷冥是否還對凌月存有一丁點的情誼,而這也直接關係著他最後是否要留得殷冥一命。
因為對他而言,殷冥畢竟是凌月曾經深埋心中的人,他不想殺他,不想讓凌月因此哪怕有一丁點的難受。
可是這句話在殷冥看來,卻是如同已經在他千瘡百孔的心臟上生生再捅一刀,卻並不拔出,而是生生撕開一條口子,瞬間將他的心臟切成兩半。何為撕心裂肺,殷冥今日總算終於明白。
腦海中不受控制的湧出當時凌月拒絕他時的畫面。她整個人都被絕望包圍,看著他的眼底是一片焚心刻骨的恨意,嘴角的笑容猙獰而妖冶,聲如鬼魅攝人心魂:
——「殷冥······我不會幫你。這輩子都不可能。」
——「我若心死,你如何管的了。」
——「殷冥,我認識了你一輩子,卻從來沒有看懂過你的心。」
——「我倒真希望你早在三年前就已死了。」
三年前就已死了!
凌月,枉我對你還念及一分舊情,如此情形之下我倒還想著要問你一句,而你呢?你就當真恨毒了我,就那麼迫不及待的想要嫁給奪我江山,誅我親人,讓我無家可歸的人麼?你居然答應做她的皇后?你當真是愛上他了麼?還是想要以我之血,來為你的嫁衣更添幾分艷麗呢?
殷冥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被絞碎了,他深吸一口氣,舉目望向眼前戰局。曹子俊和楚江所領兵陣已經匯合,並成合圍之勢瞬間聚攏過來,用不了多時,他殷冥的軍隊就如野獸被困,任其宰割。
全盤死局。
罷了,至此之時,倘若再多廢言只怕是會自己更加蒙羞,可是要他就此放棄讓他如何能忍?心下一絕,殷冥手中長劍瞬間出鞘,同時策馬而起,直朝對面敵陣中的司馬皓軒沖了過去。
就算是死,我今日也要你司馬皓軒為我陪葬!
眼看著殷冥突然策馬而來,司馬皓軒心中已然明了,他這是惱羞成怒,想要與他同歸於盡。可他如何能遂他的願?心下一沉,握緊腰間的劍柄,只聽一聲鳴響,長劍已然出鞘,在半空中划過一道銀白,最終在他身側停住,斜指地面。
在此之前司馬皓軒從未見識過殷冥的身手,但他想及凌月的武功自然也能猜到一二,所以當他看到殷冥僅憑一人之力,卻如鬼魅一般穿行游移在兵陣之中,所過之處瞬間騰起的陣陣血霧之時,他並沒有過多的緊張或驚嘆,而只是微微皺起了眉頭,心說今日這一戰怕是不太好打。
殷冥秉雷霆之勢而過,不多時便掃清眼前障礙直衝司馬皓軒面前,他手中的長劍已然浸滿鮮血,所過之地留下點點殷紅。劍鋒劈開寒風,直朝司馬皓軒咽喉刺去,劍氣激盪之間,飄落在它身側的雪花都被震開不遠。
此時楚江和曹子俊正率軍和殷冥手下兵將纏鬥,眼看如此兇險境地卻是無以分身,頓時大驚。就在他們以為此時主將兼國君的司馬皓軒就要命喪殷冥劍下之時,卻是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殷冥劍鋒直抵司馬皓軒咽喉而來,而後者身子往後一仰,手中長劍瞬間一翻,劍身在空中盪開半圓,直接逼開殷冥的劍鋒,順勢一擊,瞬間就已反守為攻,而殷冥因為身在馬上,受此劍氣激盪身形立時不穩,差點從馬上摔了下來,但他單手撐於馬背,身子騰空一翻,瞬間又重新坐好,手中長劍亦是凌空反轉,劍鋒直對司馬皓軒刺去,劍氣狠厲激開周圍空氣,只留一聲輕鳴,如詠似嘆,卻是嗜血取命,狠厲非常。
眼看著劍鋒已經直朝自己而來,司馬皓軒忙要躲開,俯身間瞥向殷冥,他依舊冷著一張臉,目光中隱有仇恨,而更多的則是憤怒,而那憤怒卻是詭異的很,並不是向他司馬皓軒來的,難道······
心中疑惑還未來得及解開,殷冥另一招已經狠厲而至,司馬皓軒自知在馬上纏鬥實在不便,索性一翻身子從馬上直接下來,順勢用劍朝殷冥刺去,硬生生把他也從馬上逼了下來。
司馬皓軒身側兵將瞬時沖了上來,想要就此將殷冥斬殺,但司馬皓軒還未從殷冥口中得知任宇馳的消息,所以立時屏退身側眾人,讓他們圍圈而站,留給他們一席之地。
殷冥看一眼身側往後撤退的眾人,嘴角嘲笑更勝,他望著司馬皓軒淡淡開口:「你真的以為你能殺了我?」
司馬皓軒解開身上的披風,平靜看他,不答反問:「任宇馳在哪?」
殷冥怒睜的雙眼瞬間微眯,眸光中迸射而出的殺氣仿佛要將司馬皓軒撕碎,靜默片刻,他卻是笑了,握著劍柄的手猛然攥緊,提劍就朝司馬皓軒刺來。
「你若能戰敗我,我就告訴你!」
聲音不大,但是司馬皓軒聽明白了,看他秉雷霆之勢而來此時也唯有迎戰,而他心理更是無比清楚的明白,殷冥就是想要和他打一場。
許是在殷冥心中,此生唯一能夠和他站在同樣對等地位的人也只有他司馬皓軒。
一個前朝皇子。
一個當朝皇帝。
王者的對手只能是王者。
而他們中間夾著的,卻是一段共有的過去,一個無法避免的人,這一場戰爭主角也從來就只有他們二人。而這戰爭的結局亦是很早就已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