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心如死灰

2025-03-03 17:15:23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一百四十三章

  

  似是偶一瞬間觸動了心弦,殷冥莫名就有些失神。

  我喜歡你是我的事,你喜不喜歡我是你的事,我只要知道我喜歡你就可以了。所以,我對你好,你可以接受,但是不能阻止我,因為你阻止不了。

  這樣的說辭還真是和凌月有幾分相似。殷冥不禁微微勾起了嘴角,腦海中映出凌月的臉,卻是未脫稚氣的模樣,不知道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那情形卻是無比清晰。依舊是寡淡的一張臉,神情卻不似現在一般冷清,一雙眼睛清澈猶如清泉,微仰著下巴帶著些桀驁不馴的味道:

  「我喜歡你,於你無關。」

  就是這樣的她,卻是在不知什麼時候就住進了他殷冥的心裡。可是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自己當初救回來的那個滿臉怯懦的小女孩已經在不知不覺間長成了大姑娘。豆蔻年華的女子,少了幾分柔美多了幾分颯爽,仿佛什麼都無所畏懼的模樣,卻是將他奉為太陽。

  而他方才不受理智控制的一耳光,卻是生生斷送了他們之間整整十八年的情誼。

  胸口一陣堵,悶悶的痛著直墜到心頭,眼中亦是騰起一層水氣,刺痛著眼角。殷冥微微抬眼,強壓下滿溢而出的情緒,冷聲對九歌說:

  「你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九歌一愣,猛然間反應過來,是自己不走心的一句話讓他陷入了無邊的情緒之中,心中一陣懊惱,剛想開口勸慰兩句,卻見殷冥偏轉過頭不再看她,送客的架勢不容置疑。在原地遲疑一刻,便也只能默默應下一聲,才要走,目光卻落在了他脖頸上的一塊血斑上,隱藏在衣領的褶皺之中看得並不十分真切,但那留在皮膚上的鮮明齒痕,卻還是刺痛了九歌的眼睛。

  那是——凌月咬上去的麼?

  幾乎忍不住就要發問出口,抬眼且瞥見了殷冥目光中好不掩飾的煩躁,於是又把話咽了下去,遲疑了一刻,才終於出去帶上了門。

  整個房間內陷入一片安靜,空氣中飄散一縷淡淡的清香,勾起人心中深藏的情緒。

  滿腦子都是方才在暗室中凌月看著他的表情,一張蒼白的臉,眼神中滿是心如死灰的絕望,淚水積滿眼眶,嘴唇闔動著,最終卻是說出了那樣的一句話:

  「殷冥,我認識了你一輩子,卻從來沒看懂過你的心。」

  字字句句猶如泣血,更是如同一把把尖刀直插他的心,所過之處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滿腦子在一瞬間一片空白,所以他才會那麼一聲不吭的走掉,現在後知後覺,卻是覺得他的整個人整個心都要被撕碎了,渾身痛的都已經麻木,蝕骨錐心也不過如此,而他剛剛卻是犯了一個怎樣的錯誤?

  最後,是他親手,將她推離了自己身邊。

  亦是把自己退下了萬丈懸崖。

  九歌出了門之後並沒有走,而是站在門外透過窗欞的縫隙朝屋裡看去,隱約的一片昏暗之下,殷冥坐在桌邊,任光線找過他的身體,在地上投下一片陰影,他深低著頭,鬢角的碎發遮住了臉,以往挺得筆直的腰背此時佝僂著,仿佛無形中被壓垮,一隻手搭在桌沿上,緊攥成拳,掌心用力直攥得手背青筋暴起不斷顫抖,過了好半晌,才重又緩緩鬆開,無力的耷拉下去。

  九歌在門外靜靜看著,見他如此,胸口一陣悶痛,莫名就有些氣惱。她是實在想不明白那個名叫凌月的姑娘到底有什麼好,能讓殷冥如此痛苦,如此放心不下。說不清心中一股什麼情緒作祟,她猛然一甩袖子,直衝沖就朝關著凌月的暗室去了。

  經過狹長昏暗的走道,最終停在了鐵門之外,門口兩個守衛恪盡職守的站著,見到她去而復返臉上閃過一絲疑惑,但還是立刻低了頭給他問安。九歌淡淡應一句,上前一步在透過鐵門上的小窗朝屋裡看去。

  這都過了起碼有三炷香的時間了,凌月還是保持著殷冥走時坐榻上的姿勢,一動都沒動過。低垂著眸子,眼底是一片化不開的陰霾,目光茫然而呆滯,一眨不眨的,不知道正盯著什麼在看。

  遠遠看去,鬢角邊幾縷髮絲垂下,搭在她裸露在外的肩頭,白皙的脖頸上殘留點點紅印,映在昏暗的光線下顏色不由得加深了幾分。

  似乎是聽到有人來的動靜,她的眼皮終於抬了一下,然後伸手拉了拉被扯開的衣領,側頭之間,嘴角一抹鮮血,妖異艷紅到刺目,而她此時的神情,卻是心如死灰的荒涼。

  心臟在一瞬間收緊,九歌怔住了,腦海里浮現的是方才殷冥臉上閃過的神色,莫名就是一陣心痛。她望著凌月,眉頭一點點蹙緊。

  那就是殷大哥心中無可替代的女子麼?

  就是她讓殷冥這麼多年朝思暮想再也看不見別人對他的好麼?

  猛然記起三年前父親才救了殷冥回來,他渾身是血的躺在那裡,眼睛緊閉,口中卻念念有詞,一遍又一遍,如同吟誦。九歌曾趴在他跟前聽了好久都聽不清他念的究竟是什麼。

  終於有一天聽明白了。只不過簡簡單單兩個字:

  凌月······

  凌月。

  殷冥整整昏迷了一月有餘,期間高燒差點就沒沒命,但他最後還是撐了下來,旁人都以為是他的生命里頑強,但九歌知道,他憑藉的不過是深藏在心的對一個人的執念。

  所以,當他醒來之後,得知凌月其實是他殺父仇人之女時,才會那麼崩潰且憤怒。

  那日的情形現在想起還是如同昨日,殷冥站在一片平原之上,任由著夕陽將他的影子拖了好長,雖然身上鋪滿了太陽的光暈,但他整個人仿佛都陷入一片無法逾越的陰影之中,任誰也靠近不得。

  那麼落寞的樣子,脊樑卻挺得筆直,一身藏青色的衣衫隨風而舞,卻是顯得單薄了不少。

  他就那麼一直站著,一動不動,恍惚之間,甚至覺得他會那麼一直站下去,直到地老天荒。

  他就那麼整整站了兩天兩夜,終於體力不支,再度昏迷過去。

  而這一次,九歌沒有聽到殷冥在夢中再交過凌月的名字。

  然後當他醒來,睜開眼的第一句話卻是答應自己的父親,力圖復國。

  仔細說起來都是一些陳年舊事,卻是銘心刻骨,任是這一輩子都忘卻不了。

  在此之前九歌也一度在想,凌月到底是一個怎麼樣的女子,她是有傾國傾城之貌還是有絕世武功?雖然也曾聽過凌月曾是江湖上名震一時的夜鬼,但總歸是不曾親眼見過,內心中必是多了很多想像,可是當她今日終於見到凌月的真容,心底卻是一陣莫名的失望,隱隱中還牽連出細如絲線的嫉妒,一圈圈纏繞上的心,直到密不透風。

  為何就是這樣一個寡淡的女子,扔在人堆里幾乎都遍尋不到,她身上到底有什麼好,能夠讓殷冥如此念念不忘?她到底是有什麼樣的能力,能讓對九歌一直清冷平淡的殷冥在見到他一夜之間就情緒幾近失控?

  沒有人回答她的問題。

  狹長的通道里只有空氣流動的細微動靜,其他什麼都聽不到。

  九歌聽到自己逐漸沉重的呼吸聲,她看著屋裡宛如一尊雕像的凌月,心底升起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同情、嫉妒、怨恨、憤怒、還有惋惜,那些情緒太複雜,讓她自己也有些迷惑,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或許她只是想看看,凌月想要做什麼。

  但是她失望了。

  整整兩個時辰,凌月卻是連動都沒動一下,就一直呆愣的看著地面,發呆。

  她僵直的身影漸漸和殷冥的重迭在一起,一樣的執拗和僵硬,卻是透著如死一般的痛苦,卻是被硬生生壓在心底,不得發泄。九歌只覺得自己胸口一陣發堵,長長嘆了一口氣。

  「你在這幹什麼?」

  身後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嚇得九歌猛然一激靈,下意識的朝身後看去,卻見是自己的父親,此時正皺著眉頭看她,面上浮起一層薄怒。

  一時間就有些語塞,九歌支吾了兩聲最終什麼都沒說。

  「誰讓你來這的?」父親臉上怒色更勝,直瞪著九歌,低聲呵斥道:「你不在房裡好好待著出來做什麼,趕緊給我回去!」

  「哦。」九歌低低應一聲,轉身正準備走,就又聽到父親叫她:

  「站住!」

  九歌只能又乖乖站在原地,就見她父親走到她身邊,斜睨她一眼:「跟我來。」

  出到外面找了一處沒人的地方站定,九歌的父親這才問九歌道:「凌月可是答應了?」

  九歌聞言一愣,反應了一下,知道他說的是殷冥讓凌月幫他的事情,想了想她實在想不到該如何描述事情的經過,最後只搖了搖頭。

  父親看她如此,臉色驟然一變,怒氣似乎更勝,聲音不覺狠厲了幾分:「早知道如此,何必廢什麼心力勸她,直接逼她說出部署就好,如她這樣的人,就算是真的有用,自然也是留不得的。」

  這話說的聲音雖然小,但九歌還是聽到了,心中不免一驚,抬頭看向自己的父親,卻見他眸色突然一斂,沖九歌命令道:「你回去,好好陪著殷冥,不是萬不得已不要讓她再見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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