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得以重聚
2025-03-03 17:14:32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一百一十九章
渾渾噩噩不知道睡了多久。
凌月撐開眼皮,只覺得眼底一陣乾澀,重又閉上眼睛緩了好一會才睜開,長長呼出一口氣,眼前景物漸漸清晰,卻是先看到打在牆壁上的一片慘白月光。
竟然是晚上麼?
一陣夜風灌進窗子,吹動床邊的帷幔,輕薄的紗簾拂到了凌月臉上,想要伸手去把它掃開,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被一雙大手握住,根本動彈不得分毫。
略微有些艱難的側頭朝床邊看去,只見那裡斜趴著一個人,此時已經睡熟了,微弱的光亮下能夠看到他因呼吸微微起伏的後背。
他竟就這麼陪著自己麼?
不知道為何,凌月此時只想長嘆一聲,可是至於可嘆的是什麼,她卻並不十分明白。就那麼透過輕薄的紗幔看著眼前人的睡顏,一股莫名的情緒突然就湧上了心頭。
那是蕭芸琴的臉,嘴角帶著絲絲的鮮血,眼神中的祈求那麼明顯。心跳募得漏掉一拍,凌月感覺有濕潤的液體從自己的眼角滑落,下意識的伸出左手想要去擦,抬手間卻是扯到身上還未癒合的傷口,又是一陣刺入骨髓的疼痛。硬生生忍住不發出任何聲音,手指觸到眼角,卻是什麼都沒有,乾涸堪比久旱的沙漠,但心底不知為何就滲出一層又一層的寒涼,仿佛跌入一方冰潭,渾身都凍得麻木。
眼神迷離間看到面前人的身子微微動了動,凌月卻是再也牽不起一絲力氣,再次陷入昏迷。
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個夢了。
柳絮隨風飄遠,空氣中漂浮初春桃花的香氣,清清淡淡的香甜,讓人禁不住迷醉。一條小路旁,一架馬車緩緩駛來,最終在一戶宅院門前停住。
宅子裡出來一個婦人,看不清面容,但從衣著來看卻是極其華麗,手上牽著一個小女孩,看樣子不過三四歲的模樣。從馬車上下來兩個人,上前不知道與那婦人說了什麼,還不等那婦人回答,便直接抱起了那個小女孩,極其粗魯的塞進了馬車裡。
之後便是馬車絕塵而去,那婦人踉蹌了幾步,提起裙角就追了過去。
可是哪裡追得上。
入眼最後的場景是那婦人跪倒在地,朝著馬車離去的方向痛哭不已,雙手伸出形成一個挽留的姿勢,卻最終擁抱住的只有一片虛空。
抬目遙遙而望,依稀能夠看見那馬車之上小女孩的面容。
凌月渾身顫抖。那孩子竟然長得和她一模一樣,只是嘴角的笑意,多了幾分詭異殘忍。
胸口一陣悶痛,然後一股清流緩緩流入口中,滿頭虛汗的猛然睜開眼睛,妙笛正一臉擔憂的望著她,見她醒了,臉上一僵隨即露出一個微笑,眼淚卻是先流了出來。
凌月見她如此,一陣心酸,微微抬了抬手,扯出一個蒼白的笑容:「妙笛······」
「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整整七天七夜啊,我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聽見凌月喚她,妙笛已經隱忍許久的情緒終於壓抑不住,一邊抹淚一邊就已悲戚出聲,說完自己又是一驚,連忙緩下聲音,拉過了凌月的手,輕聲嘆道:「醒來就好,醒來就好,你不知道我都快被嚇死了。」
凌月不知道,那日司馬皓軒抱著她回來,請了大夫幫她瞧過,妙笛幫她換衣服時看見她身上的傷時有多觸目驚心,她左臂上的刀傷隱隱可以看到森森白骨,覆蓋著斷了的肋骨的皮膚上隱隱可以看見人為的手印,一片片的青紫,還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傷口足有十數處,妙笛幫她包紮時雙手都在顫抖。而她換下的那身黑色勁裝,就連紋理中都浸滿了血絲,就像用血泡過一般。
整整七天,妙笛白天就守在凌月塌前,眼睜睜看著隱藏於被褥之下蒼白輕薄如同蟬翼的她,那種心痛和無能為力,而夜裡,卻一直是由司馬皓軒陪著她,妙笛也無法想像,當司馬皓軒看著如此的凌月,心中會是如何的感受。
「我還沒有那麼容易死。」凌月彎了彎嘴角,原本想說句話讓妙笛寬心,出口卻是這麼一句,不由得也有些語塞,不知道再要說什麼。停了半晌,只靜靜看著妙笛抹淚,忽然間想到什麼,開口卻是多了幾分責問的意思:
「宇馳是你叫去的吧?」
妙笛沒想到凌月醒了第一件事就是興師問罪,臉上明顯一僵,頓時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凌月看她這樣,不用再問已知道答案,其實那天任宇馳一出現她就已經猜到了,只是不過還想再確認一遍,可是看她現在這樣,就是再嚴厲的話也變得毫無力氣:
「你何苦讓他摻和進來,明明知道他現在才安穩下來,你這樣······」
「那就讓我們眼睜睜看著你死麼?」妙笛聲音大了許多,眼淚湧出,握住凌月手的力量突然增大,一雙眼睛瞪著她,眼神複雜,「你只知道不要牽扯進別人去,可曾知道我們有多為你擔心?是,你是可以把生死置之度外,可你是否想過我們,你若是死了,若水怎麼辦?你以為到時候任宇馳還會袖手旁觀麼?」
聲聲如訴。凌月頓時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到底是她想的太簡單了,真的就以為自己能夠解決一切,可是事到如今,還是······
「那麼,宇馳呢?他現在在哪?」凌月閉了閉眼,低聲問道。腦海中浮現那日任宇馳出現在大殿裡的情形,他臉上帶著的面具,是她上次去救方楚要戴被他攔下的,更是她曾經身為東煞夜鬼的憑證。
「宇馳送你回來之後就走了。」妙笛抬眼看凌月,眼底一片苦楚。
原來如此。凌月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接話。到底任宇馳身邊還有如煙和憶冬,他終究還是做不到像她一般無所顧忌。他能如此凌月也是從心底里高興,畢竟於任宇馳而言,安穩平安才是正經事,至於之前的種種,他若能放下則是最好。倘若他放不下,自己日後傷好些了再去勸勸他便是。
「誰說我走了!」
門口一聲傳來,引得妙笛和凌月同時側目。卻見是如煙率先邁了進來,表情說不清是笑還是哭,懷裡抱著一個絹被,不用想就知道是他們的孩子。
凌月心頭一喜,頓時想要撐著身子坐起來,卻不想又扯到了肋間的傷處,只能乖乖躺了回去。
「你給我躺好了。」任宇馳瞪眼命令道,伸手一指凌月,聲音里是隱藏不住的怒氣:「你說說你,出了這麼大的事還想自己瞞著,倘若不是妙笛去找我,你還真以為能瞞得住麼!」
明明他是師弟,為什麼每次都是自己被訓得跟三孫子似的?凌月心底一陣鬱悶,但卻是壓抑不住的開心。真好,還能聽見任宇馳罵她。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凌月就是一陣惡寒,恨不得抽自己倆耳光。斜了一眼任宇馳,卻是直接對著如煙說:
「如煙把憶冬抱遠些,我身上病氣太重,怕染著他。你抱著他我遠遠瞧一眼就行。」
如煙眼圈已經紅了,像是怕哭出來,並沒有說話,只是低低應了一句,然後抱著孩子接近凌月身邊。
襁褓中的孩子還在睡覺,小小的鼻子像極了任宇馳,但整個面容卻不似任宇馳一般稜角分明,凌月抬眼望一眼如煙,笑著說:「想我憶冬日後一定是個美男子,瞧那樣子不知道要比宇馳強到哪裡去。」
任宇馳嘴角揚了一絲笑意,扶過如煙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臉上多了幾分嚴肅,看凌月問道:「你還是不打算告訴若水?」
凌月反應了一下,這才發現此時屋裡的人獨獨少了若水,瞬間就明白了,他們畢竟還是考慮到她的想法,不由心頭一暖,點頭說:「還是瞞著她吧。畢竟若水還小,我怕她一時接受不了,衝動之下做了什麼不能挽回的事。」突然一頓,抬頭看任宇馳,「等等,你怎麼也來了。還是說······」心裡頓時一咯噔,瞪大了眼睛看他。
「我想過了。這件事總也不能讓你一個人擔著,況且現在司馬皓軒退居江南,我那裡也並沒有多安全。為了如煙和憶冬考慮,我覺得陪在這裡幫你倒也沒什麼不好。況且眼下我的身份也已經暴露,藏與不藏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正好如煙在這還有妙笛和你陪著,倒也不覺得無聊。」任宇馳聲音緩緩,平靜自然。
心底湧出一股暖流,凌月突然覺得自己眼角有些濕了,揚了揚嘴角,笑得卻是有些牽強。事已至此,結局也算圓滿,只是為什麼,自己卻突然覺得傷感。
現在這一切到底不是她一開始期望的,只是任何事最後的失控都是因為之前一步步的走錯。說到底,還是她凌月的錯,倘若······
「別在自責了,這件事說到底也不能全部怪你,只是他司馬皓正,欺人太甚,這筆帳我們遲早都是要算的,又何必急在這一時。」任宇馳伸手拍了拍凌月的胳膊,小聲勸慰,「你現在還是趕緊把身子養好,我聽妙笛說了你的傷,他司馬皓正還真是下得去手。他且等著,這些我一定都要讓他十倍奉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