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猶如新生
2025-03-03 17:14:05
作者: 蘭台公爵
第一百零六章
原本想著要替方楚報仇,以前身邊所有的人都不再接觸,甚至是任宇馳,她都要用謊言誆了他,騙他自己是躲了起來,可是偏偏世界就這樣小,任誰也想不到司馬皓軒在江南的聯盟竟然是妙笛的夫家,饒是這樣也就算了,怕就怕昨日妙笛見了自己,萬一再差人去告訴了任宇馳,豈不是大事不妙?
如此想著才過了早晨,凌月就偷偷差人給妙笛送去了紙條,約她在都護府後花園的亭子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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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已然入秋,江南卻還是一副夏日景象,除了空氣中略微飄散的涼意,卻是連一絲痕跡都不曾留下。甚至連樹葉的顏色都不曾變過分毫。距離涼亭不遠處種著一排梧桐,看樹幹的粗細已經很有些年頭了。有風吹過,一陣瑟瑟聲響,細碎緩慢,倒是讓人覺得更加安靜怡然。
凌月望著一束陽光穿過亭廊間掛落散在地面上的一片斑駁發呆。這樣的日子好安靜,就像假的一樣。平靜安然看似綿長,卻是脆弱如同鏡花水月一般,禁不住指尖輕輕一觸,不難想及哪日真正開戰,戰火波及,怕是再也沒有靜膩的下午,如此良辰如畫美景了。抬頭環視一圈周遭事物,忽而失笑。
「有什麼話非要在這裡說?」妙笛邁進亭子,一撩裙角在凌月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來。凌月幽幽抬頭看她,為她斟一杯茶,緩緩開口:
「要在這裡說的話,自然是見不得人的。昨日你問我的問題,我現在一一給你解釋。我不想讓若水聽見,是因為我騙了她。僅此而已。」
沒有絲毫情緒的聲音,妙笛聞之臉色驟然一變,再看凌月,就見她面無表情,渾身散發出攝人的寒氣。這樣的她讓妙笛身上一寒,卻又覺得無比熟悉。
是了,五年前的凌月就是這個樣子,帶著不近人情的漠然,然後和站在她身邊的殷冥救了自己。妙笛心口一緊,睜大眼睛難以置信的看著凌月,這樣的她三年間她從未再見過,現在這是怎麼了?
「我與齊軒王遇見純屬巧合,我跟他喝了一夜的酒,被允清王司馬皓正手下的人盯上了。次日便抓了我,燒了我的醫館。好在之前我把方楚和若水安排去了任宇馳那裡,卻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凌月垂目抿嘴一笑,「本來打算逃出來之後就回來的,卻不想若水和方楚為了找我被司馬皓正的人給抓了,我去救他們,結果······」聲音一滯,凌月苦笑一聲,「方楚再也回不來了。」
「什麼?」妙笛頓時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驚恐的看著凌月,嘴唇闔動,音節破碎:「方楚······」終於說不下去,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淚水已然流出眼眶。
「我沒敢告訴若水實情,她畢竟還是個孩子,但是這個仇我必須報。」凌月望著妙笛,眼底悲痛流出,扯了扯嘴角,「所以你現在明白我為什麼會在齊軒王身邊了。」嘆一口氣,「妙笛,我從未求過你什麼,今天我求你,不要把方楚的死告訴若水,也請你替我千萬瞞住任宇馳,我不想攪了他的生活,畢竟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妙笛整個身子僵住了,直接衝到凌月面前,蹲下身子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眼淚流了滿臉:「你瘋了麼?你知道這有多兇險,你也知道倘若任宇馳知道肯定不會罷休了,你這麼做到底是何苦?」
「那我就能眼睜睜看著方楚死了就什麼都不做麼?」壓抑在心底很久的情緒終於爆發,凌月幾乎是瞪著妙笛,一臉冷峻,眼淚卻是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妙笛,你知道失去是什麼感覺,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什麼都沒有了。我不能再任別人肆無忌憚奪走我珍視的人,任宇馳也好,若水也罷,我現在只想儘自己最後的一點力量去保護他們,就像之前三年,你們護著我那樣。」
金蓴玉粒咽滿喉也不過如是。失去的感覺,那是妙笛最不願意想起的記憶,為了給自家的哥哥娶妻,她被自己的親生父母買到了紅街,那種痛苦無異於把她心上的肉生生撕下來。她太了解那種痛苦,又怎麼會不理解凌月。方楚和任宇馳對於凌月都是像家人一樣的存在,她怎麼可能會隱忍下家人被殺死的仇恨不發轉而苟且偷生。那才不是她認識的凌月。
可是就是知道,才不想看著她再犯險,萬一、萬一她仇沒有得報自己再······
妙笛不忍再想下去,只覺得背後一陣陣的發涼,腦袋也開始發暈,身子晃了晃,差點栽倒下去。
凌月眼疾手快站起身來一把扶住妙笛,身後覆上她的額頭,焦急問道:「妙笛,你怎麼了?是不舒服麼?」
扶著桌邊坐下,妙笛單手支額搖頭:「倒也沒有什麼不舒服,就是最近乏得很,人沒什麼力氣。」說著另一手直接抓住凌月的手,言之切切,「凌月,我知道怎麼都勸不住你,但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死。不然我真的沒有辦法和若水還有任宇馳交代,你知道的······」
「呵,我死?仇沒報我怎麼捨得死。」凌月輕嗤一聲,反手握住了妙笛的手腕,兩根手指搭上她的脈搏:「別動別說話,萬一號錯了脈給錯了藥別說是我的醫術不精。」
果然還是沒變。妙笛忍不住彎起唇角,望著眼前的凌月,心中升起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她總是一個人背起一切,收斂起所有情緒,表面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內力暗潮洶湧。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亦或是在執著什麼,但是唯一清楚的就是,她做的決定,任誰也更改不得,任誰也勸說不聽。那就隨她吧,自己能幫她的,就只有為她護好身後的人,就算日後會被若水和任宇馳埋怨,她妙笛也是願意拼上一拼的。
在這世上,讓妙笛說不出拒絕的人,恐怕就只有一個凌月了。
「妙笛。」凌月輕輕一聲叫喚拉回她的思緒,抬眼就看見凌月一臉很奇怪的表情,臉頰還微微有些泛紅,用眼神詢問她,就見她更加窘迫的模樣,聲音也小了幾分,鬆開她的手腕,一本正經的開口:「謹遵醫囑哈,你最近三個月就不要大動了,好好歇著,想吃點啥就吃點啥,當然也有可能什麼都吃不下。還有就是你和蔣公子最近收斂點,等過段時間吧。」
「什麼意思啊?」妙笛不明所以,看著凌月越發怪異的表情皺起了眉頭,仔細想了一下之後臉頓時就紅了,忙拉住凌月的手,驚喜問道:「真的嘛?凌月是真的麼?」
「嗯。」凌月擠出一個單音節斜眼看妙笛,臉上雖然不悅,但嘴角卻是彎著,輕輕咳嗽了一聲,再次強調一遍:「前三個月不行,後三個月最好也忍住。我沒跟你開玩笑,你給我認真一點!」
原本拉著凌月的手開心的直甩的妙笛聽見凌月怒了終於安靜下來,繃著臉看她,就見凌月一臉窘迫,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看脈象你才受孕月余,現在正是不安穩的時候,你別把我的話當耳旁風。等我回去給你開個方子,你先吃著。」
妙笛哪裡見過凌月害羞,看她的臉紅紅的就更覺得有意思,故意有意調侃她:「我什麼時候需要你這個未經人事的人來教訓了?」說完斜眼撇一眼凌月,嘴角的笑意味深長。「哎呦呦,怎麼今日臉紅起來了,以前見你在醫館給那些男人包紮的時候也沒見你害羞啊,跟我還外道上了,你不會真把自己當男人了吧?別說,讓你一個姑娘教訓我這個婦人,確實有些奇怪啊!哈哈。」
眼看著凌月臉上的紅暈愈加濃郁,目光中寒氣凝聚,妙笛終於收聲,再說下去估計凌月真的要炸毛了。別看她平時大大咧咧的,有時候還是很羞澀的嘛。輕咳兩聲一揚手中的絲絹,妙笛伸手拿過桌上的茶杯,低頭抿一口:
「罷了,罷了,不開你的玩笑就是。好沒意思的,怎麼幾個月不見反倒經不起逗了。」
「你這是在逗我麼?」凌月溫怒輕斥。
「好好好,我的不是,我的不是。」妙笛輕笑一聲,不著痕跡的轉移了話題:「你還不知道吧,前兩個月如煙生了個兒子,任宇馳可高興了。你就沒有想過去看一眼?」
凌月眉頭一緊,垂下眸子搖頭:「去看了又如何,只是給他們添擔心罷了。宇馳好不容易安穩下來,我不想攪了他的日子,更何況還有如煙還孩子。對了,宇馳的孩子可是起名了麼?」
「我也就去看過一次,任宇馳取得名字,叫憶冬。你說好端端夏天裡生的孩子怎麼叫憶冬呢,也不知道任宇馳是怎麼想的······」妙笛嘖嘖嘴,滔滔不絕,完全沒注意到凌月眼底溢出的情緒。
憶冬。憶冬。怕是想要永遠都記著十三年前的那個冬天吧。那年冬天,殷冥、任宇馳還有凌月義結金蘭,雪地上磕出的三個印記見證他們此生都是不可分開的。只是世事難料,沒想到最後卻是落了這麼個下場。
「回去吧,等一陣該起風了,別吹著你。」凌月面沉似水,起身扶一把妙笛,回頭看一眼身後梧桐瑟瑟其葉,只覺得悲從心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