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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八章 秦惑,你很難過

2025-03-04 11:24:31 作者: 卿風拂雨

  第兩百九十八章?秦惑,你很難過

  清寧去往北和帝寢宮的這一路,走的平穩緩慢。

  兩旁的墨羽騎站的身姿挺拔,頭一次沒有人領路。

  

  眼看著宮燈緩緩點亮,周遭都陷入無盡的靜謐之中。

  她曾走過這條路許多次,卻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是自己心甘情願踏進這裡。

  天邊明月漸漸圓了,月華灑落這雕欄玉砌之上,有些繁華亂人眼的意味。

  她一路走近,這皇宮裡變了天,再沒有挑出來拿捏著嗓音指責她了。

  公公們保住自個兒的小命都來不及,哪裡還有心思去管別人。

  何況這人,還是准容王妃,是同容王尊貴榮華一生的女子。

  殿門緊閉著,御前侍候的老人們跪了一地。

  還不曾同外面那些小的一般不出息,嚇得懾懾發抖。

  此刻見到清寧來此,一時也是有些面色僵硬。

  「阮」

  王公公哆嗦了一會兒,沉吟了一會兒到底還是喊了一句「奴才參見容王妃!」

  其餘幾個人見狀,跟著行了禮。

  見她沒有任何表示,便也只能跪在殿前。

  按理說便是逼宮,直接殺進去,血撒宮闈,這倒算是正常些的模式。

  誰知道容王半點也不上鉤,在城門口就將人綁了。

  進了宮占盡上風,卻也沒有別的動作,隻身進了殿內。

  閉門無聲,外頭看著同往常半點不同也沒有。

  只是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今日過後,北溱朝中必然是變天了。

  清寧似乎是完全沒有看見這些一般,目光落在半掩著的殿門上。

  一時不知裡頭是什麼光景,卻也沒有推門進去。

  而是鳳眸半斂,坐在了殿門口,靜靜的等候。

  此刻月華皎皎,清風拂面。

  一眾卻連呼吸都壓的幾近無聲,隱約可以看見殿裡的聲響。

  「好好個容王咳咳咳咳咳」

  北和帝咳的幾乎沒了半條命,強撐著想要從榻上坐起來。

  只是現在身側無人服侍,瘦的幾乎只剩下皮包指骨的手,握住了簾緯,稍稍借了一點力,卻沒能支撐住他的病軀,很快就又摔了下去,有些艱難的喘著氣。

  「逸軒呢?你把他怎麼樣了?」

  咳的面色極其不正常的帝王,十分警惕的看著面前的俊朗男子。

  這麼多年,即便是心下再怎麼忌憚。

  卻也是第一次,在他面前就表露了這樣的神情。

  「皇兄覺得他會在哪裡?」

  秦惑緩緩走近,燈盞將他的身影拉的極長,幾乎要將北和帝的光線完全蓋住。

  「咳咳咳」

  北和帝眸色一沉,還沒有開口,便又是咳得一陣昏天黑地。

  「朕朕早知道你覬覦這個位子多年」

  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氣來,北和帝說的便是這麼一句。

  一向平和的眼眸是怨恨是憤恨,還有早有料想

  原本身子就已經大如從前,好不容易將眼中釘拔去,偏又有外敵入侵。

  北溱江山岌岌可危,這種時候所有人心中想的都是「若是容王還在」

  便是朝堂之上無人敢提,私下裡這話卻從來沒有停止。

  他自問勤勤懇懇管理朝政這麼多年,即便是那人死了。

  也還是那樣一句,若是容王還在

  秦惑的墨眸很平淡,望著龍塌上已然時日無多的帝王。

  「是誰覬覦,皇兄應該比本王更清楚。」

  秦惑這樣居高臨下的站著,眸色一如當年。

  不屑之中似乎還摻雜幾許痛色,即便那痛色極淺極淡。

  卻是真實存在的。

  同樣是這樣居高臨下的場景,北和帝看著他,蒼白的嘴唇輕輕磨動。

  渾濁的雙眸,目光一瞬間猛地有些模糊起來。

  這樣熟悉的對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

  先帝駕崩的那一日,眾人齊跪殿前,卻只召了秦惑一人在內。

  帝王辭世之前這樣的動作,眾人卻都十分清楚意味著什麼。

  那時候的秦永二十出頭年紀正好,又是長子嫡出。

  要論這些,這皇位是萬萬輪不到秦惑的。

  可偏偏他這年僅八歲的弟弟,資質驚人,開開開口都叫眾臣驚嘆。

  「阿永性情平和,奈何天資受限不妨寄情山水,北溱若有平複列國之時,當寄望於阿惑。」

  先帝在位時,曾當著眾臣的面,開懷暢言。

  當時年幼的秦惑稚氣未脫,一雙墨眸卻已是貴氣逼人。

  明明秦永才是北溱的皇長子,正兒八經的皇后嫡出。

  此前的十多年,一直被皇后灌輸繼承皇位的北和帝當時,是什麼想法呢

  時間久的已經有些記不清了,只記得那件事之後不久,秦惑的母親凝妃便去了。

  粉雕玉琢的少年一夜之間好像變的沉默寡言了許多,那一日殿外眾人跪了大半夜。

  燈聲燭影都聽的十分真切,那個夜晚對秦永來說,是真真漫長的。

  太醫院的太醫在身後跪成了一排,如數將頭埋到了地上,半點也不敢抬起來。

  父皇不行

  所有人都知道。

  而秦惑一人立於殿中,誰也不知道先帝究竟同他說了什麼。

  只是過了許久之後,太監總管忽然通報,「請皇后進殿。」

  到了這樣的時候,卻還是沒有傳召秦永。

  先皇后卻因為這一句傳召,暗淡無神的眼中忽生了希冀。

  大約這也說明了,還是有些希望可言的吧。

  然後又是很久很久的靜謐。

  久到秦永跪著的雙腿都已經失去了直覺,妃嬪宮人的哭聲都已經壓制不住的小聲抽泣了起來。

  殿內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殿門打開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皇上駕崩!」

  老太監的聲調十分之尖銳,眾人齊齊哀呼的那一剎那。

  緊著後面一句,「皇后殉葬!」

  是的皇后殉葬。

  四周靜的連風都要停止了。

  帝後舉案齊眉,卻決然到了生死同命的地步。

  更何況不管是哪個皇帝登基,先皇后都是名正言順的太后。

  完全沒有殉葬的必要。

  殿前跪了一地的人都愣在那裡,殿門大開著,鐘聲大作,聲聲催人。

  秦永跪在地上,幾乎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一般,趴下去。

  而就這光景里,那眉目還未完全長開的少年,跨門而出,卻已經是一身白衣。

  剛手裡的物件半點沒有憐惜的,丟在他跟前。

  幾乎連多看一眼都沒有,飄然離去。

  「玉璽!二皇子這是玉璽啊!」

  身旁的宮人驚聲呼道。

  秦永將那裂了一角的至尊之物抱在懷裡,放眼望去,哪裡還有秦惑的半點影子。

  是夜,帝後駕崩,傳玉璽於二皇子秦永。

  北溱的史書上對那一夜,也不過寥寥數語。

  後來,在場的人被他尋個各種由頭,全部除盡。

  也擋不住後來午夜夢回,猛然想起身下的龍座的來的那樣屈辱。

  而今天,秦惑又站到了這裡。

  北和帝漸漸的回了神,面色蒼白無力。

  「你回來就是為了這個是不是」

  即便這麼些年,沒有一日做的安穩,卻不能動搖半分。

  「皇兄。」

  秦惑淡淡喚他。

  好像年幼時,對著那個平衡溫潤的兄長。

  曾經曾經他的兄長,也會帶著他偷偷溜出宮去玩。

  被父皇逮到了,只一個人跪著認錯。

  他的兄長也曾為了他的生辰,親自動手雕玉,弄的一手傷痕。

  北溱皇室皇嗣稀少,這樣相處平和的更是難得。

  只是後來

  北和帝看著他,緊緊的盯著他。

  似乎要一定要問出一個答案一般,強撐著半個身子,幾乎要坐了起來。

  而秦惑並未開口,只是打開了從謝家拿來的那個檀木盒子。

  露出了裡面明黃的帛書,那一夜先帝駕崩之時,曾留有遺詔。

  傳位秦惑,玉璽相交。

  秦永也是之後才知曉的這件事情,卻不知那一日的遺詔到底落在了哪個大臣的手中。

  那一匹舊臣死的死,殺的殺,十多年之久,竟然也查不清半點頭緒。

  而就是這麼一點,叫秦永這麼年都坐立不安。

  而這遺詔現如今就在他手裡。

  「果然果然朕早知」

  北和帝近乎悲涼的笑了起來。

  而就在這一刻,秦惑忽然一揚袖。

  那明黃的帛書落入火爐中,頃刻之間便被火色席捲了。

  北和帝的身子猛地一頓,不可抑制往前傾了過來。

  以至於半個身子都掛在了榻邊,眼中分明寫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找了那麼多的年的遺詔。

  對秦惑來說有百利而無一的遺詔。

  還沒來得及被人看上一眼,就這樣落入火中,化作了飛煙。

  而秦永這麼多的九五之尊,似乎也化作了過眼飛煙一般。

  摯愛之人早已成沙下白骨,摯愛他的不得好死的。

  相敬如賓的何求真心,一生無子,半世庸碌

  曾經的至親,如今站在身前也隔了千里萬里之遙。

  一股昏色湧上頭腦,北和帝倒在榻邊,十分艱難的想要爬起來。

  秦惑看在眼中,墨色漸沉,難得生了幾分複雜的神色。

  晚風吹動衣袍,他長身玉立著。

  看著那副病體殘軀許久,久到終於再也找不到從前的半點痕跡。

  再沒有他那個平和溫厚的兄長。

  這金貴至尊之位,早已將他的兄長變得面目全非。

  逼的原本正常的人,變成如今這樣孤家寡人,即便是三千沒人。

  帝業如畫,又怎麼想得到,暮年離世之時,這樣淒涼的場面。

  秦惑忽然沒有了多看他一眼的興致,好像連多說一句都沒了可能,轉身往殿門走去。

  身後的北和帝好半響的才強撐著頭,啞聲喚道:「小四」

  「小四啊」

  他也曾因為這個弟弟的出生歡喜雀躍。

  教他牙牙學語,陪他讀書練字,心思細緻便是先帝也自愧不如。

  他也曾同天底下千千萬萬個兄長一般,待他好,抱著他穿過人潮洶湧的街道

  秦惑離去的腳步微微一頓,卻終究沒有回頭。

  這個稱呼,從秦永登上帝王之位的那一天起,便再沒有喚出口。

  北和帝只會喚他「容王」,君王臣子如此分明。

  年幼時那個天資過人的小四,早已不在他的心中。

  身後的北和帝老淚縱橫,似乎是在一瞬間將那些過往全部都湧上心間一般。

  他不如他,即便年紀相差如此之大。

  即便後來地位懸殊,總也沒能將這個言論掩蓋。

  殿門開合之前,秦惑走了出去。

  宮燈正亮,滿地月光。

  清寧淡淡起身看著他,似乎是等候已久。

  那眉目之間的溫柔,卻是對著他才會顯露的神色。

  「累嗎?」

  她伸手,輕輕落在他眉心。

  對於其他的事情,再沒有過問半句。

  他握著她纖長的素指,牢牢握在手心裡。

  迎著滿檐月華,攬著她一躍而上,落在北和帝的寢宮頂上。

  風聲徐徐,吹動墨發輕揚著。

  秦惑摩挲著緊握著的素手,面上終究有了一絲類似帳然的神色。

  「卿寧,你真的想好了嗎?」

  這他第一次這樣的認真,問她。

  「有你的地方就是我家。」

  清寧望著他,眉目柔和的不像話。

  無論是小橋流水之處的小院芳菲,還是風雲驟起的帝都宮苑。

  她在這異世之中溜下去的理由,無非一個秦惑而已。

  「難道你坐了那個位置,待我便不同以前了嗎?」

  她微眯著鳳眸看他,語氣里頗有些危險的意味。

  「還是你也想三宮六院美人如雲?」

  「你倒是難得想的多。」

  秦惑墨眸半斂,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幾乎是將對方揉進自己身體一般的動作。

  他的下巴搭在清寧肩上,墨眸半斂著,似乎有痛色泛泛。

  「你將那遺詔燒的倒是灑脫。」

  清寧有些無奈的任由他緊緊捆著。

  倒也是不是她刻意,只是那殿門半掩著。

  她坐在殿前,餘光也難免帶到了幾分。

  雖說有墨羽騎在手,放眼北溱無人敢動。

  但是畢竟有遺詔在手,一切就是名正言順,可以省去很多麻煩不說。

  也不會白白走了謝家一趟。

  「那是我答應她的。」

  秦惑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刺痛。

  清寧微微一怔,卻是不知道這個「她」是誰了。

  「那天夜裡,只有我和先皇后在父皇榻前」

  他看著那一扇虛掩著的殿門,一樣的殿前跪滿了人。

  一樣的壓抑無聲。

  清寧一時沒有出聲,他鮮少同她提那些從前。

  只是從來也沒有幾分歡喜,自然也不必多提。

  「她看我手裡的玉璽,眼裡幾乎要噴出毒火來,呵~」

  秦惑有些嘲弄的笑了笑,「那時候父皇還沒有閉眼,我便問她是想死了之後做太后,還是活著守皇陵」

  清寧靜靜聽著,那個時候的秦惑不過才八、九歲。

  縱然天資果然,縱然在這深宮牆垣之中,被強行培養的少年老成。

  在那種時候,便說出這樣的話來,又該是如何心性?

  此刻她應該膽寒,應該心驚

  可是,如今的清寧看著秦惑,只有心口處微微的抽痛著。

  「所以秦永當了北和帝。」

  她幾乎是平述著說出了這句話。

  心中有多少震撼只有她自己知道。

  即便早就知道這禍害必然沒有多少正常的生活,但也不該不該是這樣的黑暗。

  「她那樣的人,如何配同我父皇陪葬!」

  她也曾聽說,先皇后自願殉葬一事,只是後來真正和先帝死同穴的。

  還是秦惑的生母——凝妃。

  卻是沒想到,造成這一切的,會是幼年的秦惑。

  秦永登基,先皇后盼了半輩子的女人尊位唾手可得。

  可她偏生又在這個時候自請殉葬,原本就是一件難以理解的事情。

  「等到天亮他們便都不在了。」

  清寧看著那滿天的夜色,殿內那人的呼吸越來越困難。

  那是一種死亡之前的掙扎,不管你是多尊貴的人,生老病死,總有這麼一天。

  「所以我讓他安心走。」

  他近乎淡然的語調。

  那一紙遺詔,在此之前從來都沒有想到要去拿。

  到了如今唯一的作用,也不過是讓那個,每日都坐立不安的北和帝,有一刻的安心。

  「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更加不安心。」

  清寧難得的帶了幾分嘲諷之意。

  這樣日日夜夜生怕被自己親弟弟奪回了皇位的人,只怕死也難安。

  「難道他便真的不知道,若是你真的要同他搶,哪用得那一張廢紙?」

  清寧說罷。

  便看見秦惑的墨眸深深的望著她,許久才道:「知我者,夫人也。」

  這是該明白的人,從來也不明白。

  只是現在不管說什麼,都已經回不去了。

  「那你後來又去了哪裡呢?」

  她小心輕柔的問道。

  這一場場的謀來算去,如何是那樣一個少年可以存活的。

  身上的千寒之毒,生母早亡,被人預言短命

  一樁樁一件件接踵而來,看似天意難違,又有哪一件不是人心怨毒。

  「等你來的路上。」

  秦惑的眸色緩緩,俊美無雙的容顏在皎皎月華之下,惑人心神。

  清寧聽了,竟然一時沒有要反駁他的心思。

  只是輕輕附在了他的心口,輕聲道:「你很難過,禍害。」

  大約這樣的情緒,再不過有兩人知曉了。

  「嗯。」

  他這便算是承認了。

  這深宮寂靜,一切都陷入一種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平靜之中。

  即便剛才她沒有進去,光聞藥味都知道北和帝能撐到這樣,都已經是奇蹟。

  一眾太醫跪的這樣誠惶誠恐,必然也是因為天子將逝

  不知在檐上站了多遠,隨即鐘聲大作,殿前一眾人齊齊俯地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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