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夢碎之地（下）

  當年，皇叔為了掩護自己，淹沒在刀光劍影之中。

  那一幕，至今還縈繞在秦天的夢中。

  怎麼可能還沒死？

  難道是自己的錯覺？

  

  秦天咬了咬舌尖。

  借著痛楚，他終於恢復了往日的冷靜。

  不管如何，都要冷靜。

  唯有冷靜，才能有清晰的判斷。

  左右環顧。

  一片殘垣斷壁。

  血腥的味道，饒是三年，都沒有散去。

  「皇叔，您在哪裡？」

  秦天嘗試著問了一聲。

  沒有回應。

  良久後。

  秦天才拍了拍胸脯。

  看來，的確是自己出現幻覺了。

  這種事情，也正常。

  畢竟，回到了自己當年夢碎的地方。

  牽掛的太多。

  一場災難，毀滅了北燕，也毀滅了少年心頭，最後一抹暖意。

  讓他不得不，以年少的身軀，扛著唯一的信念，一路走來。

  只為能夠為九泉下的親人們，報仇雪恨。

  人，不能白死。

  血，不能白流。

  這些仇恨，秦天會親手報回來。

  來到了皇叔屹立不倒的身軀面前。

  望著這一張熟悉的臉。

  他的心，突然非常疼。

  「皇叔，是我太弱小，才會害的您為保護我，命喪黃泉。來日，我定然會將你們所遭受到的痛苦，不甘。百倍、千倍償還。」

  這是誓言。

  也是他一路走來，唯一的信念。

  他相信，這些親人們，會在九泉之下，看著自己。

  給自己信心。

  也給自己信念。

  他不會辜負這麼多人的期待。

  即便是死，也要將這些仇恨，報回來。

  「孩子，好好活下去，才是我們，最大的寬慰。」

  又是那熟悉的聲音，這一次，秦天卻聽出，到底是從哪裡發出來的。

  「皇叔。」

  秦天先是發呆，而後，猛然抱住這屹立不倒的身軀。

  「您沒死？您……」

  他聽出，正是這道屹立不倒的身軀，發出的聲音。

  他不敢相信。

  也不得不相信。

  「是他，也不是他。或者，該這樣說。其實，這是他不甘離去的靈魂，所發出的最後聲音。」

  武神前輩，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秦天的面前。

  帶著嘆息，看向了秦天。

  雖然，這個答案，很殘忍。

  但，他必須說。

  「您的意思是……」

  秦天怎麼會聽不出，武神前輩話中的意思。

  這兩句話，是來自於皇叔不甘就此散去的靈魂，發出此生最後的聲音。

  一旦將話說出來。

  不甘的靈魂，就將因此潰散。

  再也沒有重塑的機會。

  「皇叔！」

  秦天抱著三皇叔依舊如初的身體，跪在了地上。

  眼淚，不爭氣的落下。

  壓抑多年的情緒，終於此刻徹底爆發。

  一邊苦澀的武神前輩，懸浮在半空中，望著痛哭的秦天。

  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很理解秦天。

  和當年的他，境遇雖有不同，卻大同小異。

  秦天平日裡，雖不至於一點笑容也沒有。

  但，哭卻沒有一次。

  並不是他不想念九泉下的親人。

  而是因為，他將那深深的情感，全都壓抑在心頭。

  今日，聽到皇叔不甘的靈魂，積蓄三年力量，只為說出這兩句話。

  換做任何人。

  恐怕都無法控制心頭的悲傷。

  良久後。

  秦天才緩和了下來，將皇叔鄭重的安葬後。

  來到了城中。

  他在這裡，親手挖出了一個大坑。

  然後將城中，所有隕落的將士，民眾，鄭重的安放在裡面。

  全身顫抖的將厚厚的土壤，填補進去。

  合葬。

  這是對他們，最後的尊重。

  做完這些，秦天才離開了龍關。

  深夜時分。

  他來到了昔日的北燕帝都。

  夜空無月。

  陰沉萬里。

  冷風吹來，一點生機都沒有。

  眼前，寂靜的空城，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

  「要不等白天再進去？陰氣太重，不好。」

  緩緩浮現而出的武神前輩，沉重的望著秦天。

  不想讓他此刻進城。

  「他們為了我，甘願埋骨於此。我秦天，又有什麼可害怕？我的命，就是他們給的。」

  秦天深吸一口氣，邁步踏入北燕帝都。

  昔日的北燕帝都。

  繁花似錦。

  車水馬龍。

  乃是，附近數十萬里之內，最繁榮的城市。

  沒有之一。

  三年後。

  這裡卻化作空城。

  了無炊煙。

  甚至，連聲音都沒有。

  冷寂。

  淒清。

  換做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修煉多年的修士。

  多多少少也會有點膽怯。

  可是，對於秦天來說。

  卻根本沒有一點害怕。

  問心無愧。

  不需要害怕。

  這裡的人，為了讓他活下去，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今時今日的自己，如果在這裡膽怯。

  又有什麼資格，面對這些昔日看重自己的親人？

  殘缺一半的城門上。

  鮮血淋漓。

  一位將軍，橫陳於此。

  秦天溫柔的將這位將軍，扛在了肩上。

  推開城門，秦天看到，城門洞中，橫七豎八，躺著至少十幾道身軀。

  這些人，秦天都記得。

  北燕鐵騎營。

  這是父皇，當年最倚重的心腹。

  也是北燕能夠橫掃諸國的依仗之一。

  

  錚錚鐵骨的他們，也成為了昔日防守皇宮，最後一道防線。

  秦天親眼看到，他們沒有一個人後退，全部隕落在衝鋒的路上。

  戰士最大的恥辱，不是戰敗，更不是戰死。

  而是。

  背後中刀。

  他們，錚錚鐵骨。

  都是秦天，最敬佩的鐵血男兒。

  對著他們的屍骨，秦天重重一拜。

  這一拜，拜的是他們鐵血。

  拜的是這麼多年，守護這個帝國的恩情。

  這些，秦天一生難忘。

  將他們安葬，秦天繼續往前走。

  房屋坍塌。

  路面崩潰。

  一個個普通的民眾，倒在路上。

  看到這一幕，秦天鼻子突然有些酸楚。

  到底是什麼人。

  竟然對這些一無所知，或者說，根本就是無辜的民眾出手。

  戰爭是殘酷的。

  而他們，卻是這場災難最大的受害者。

  他們，本該有幸福。

  平平安安的生活。

  娶妻生子，生老病死。

  平安度過一生。

  但，就因他們出生在北燕，在那場災難中，卻沒有一個人活下來。

  秦天，很想揚天怒吼。

  很想將心頭的壓抑，心頭的憤怒，全部宣洩出來。

  可是，沒有機會。

  「如果我還是那個平庸的少年，還是那個苦修三年，一點進展也沒有的廢物。或許，我連死在仇人手中的機會都沒有。但，我沒有。上天給了我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把握。你們，不會白死。」

  秦天再次躬身一拜。

  這一次，他拜了足足十幾秒鐘。

  挺拔身軀，秦天繼續往前走。

  穿過殘破的街巷，他看到了昔日的宮牆。

  草木生長。

  殘風吹拂。

  秦天推開重重的宮門，看到了只有在夢中才會出現的北燕皇宮。

  一寸寸土地，都是那麼的熟悉。

  熟悉到，他都能夠記起。

  那一個個拐角之後，會是什麼。

  未央宮。

  當年秦天記憶中，最後的戰場。

  母后，一人盤膝坐在那裡。

  用一張琴，阻攔強敵。

  更是留給秦天與父皇，一個決絕的背影。

  她。

  將生的機會，留給他們。

  卻獨自面對死亡。

  她是最偉大的母親。

  琴還在。

  人卻不見了。

  未央宮裡，橫七豎八，躺著十幾具屍身。

  這些人，秦天都認識。

  每一個，都那麼熟悉。

  鐵騎營。

  他們是鐵騎營，最後的戰士。

  可是，母親呢？

  秦天發了瘋的尋找，一草一木，一寸一寸的土地都找了個遍。

  都沒有！

  母親到底去哪裡了？

  秦天不敢相信，獨自面對死亡的母親，卻消失了。

  「母后！」

  秦天跪在地上，無助的嘶吼。

  三年裡。

  他無數次回憶，母后決絕的背影。

  都不忍心多看一眼。

  直到今日，才重新來到這裡。

  母后，卻不翼而飛。

  「前輩，您說，母后是不是還有活著的希望？」

  秦天鎮定之後，無助的看向了身邊的武神。

  當武神看到秦天無助的眼神後。

  毫無猶豫的點了點頭。

  沒有話語。

  只是一個點頭，就給了秦天，天大的信心。

  「哈哈，對，母后一定沒有死。她沒有死，肯定沒有死。」

  秦天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望著自己的雙手。

  仰天大笑。

  只是，那一雙布滿血絲的眼中。

  淚水，卻奪眶而出。

  「父皇，一定也沒有在這裡。他們兩個，肯定都沒有死。」

  秦天似乎找到了希望，將未央宮中的戰士，全部安葬後。

  推開後門，來到了父皇將自己留下的地方。

  他還記得，當時父皇就在未央宮後，笑著讓自己獨自離去。

  「孩子，我要和你賽跑。八十里外，有一處荒山。你趕快往哪裡跑，有多快，跑多快。小心，朕和你母后，先一步在那裡等你。」

  「好。我一定跑過你們！」

  這是他們父子，最後一段對話。

  之後，秦天發瘋一樣的跑到了帝都八十里外的荒山。

  卻再也沒有見到他們的身影。

  在那裡足足等了三天的他，終於等到了幾個踏劍而行的修士。

  是他們，帶著秦天離開北燕，來到現在的玄陽劍宗。

  看到母后失蹤的秦天，似乎找到了希望。

  可惜。

  推開門的那一刻。

  他的淚水，奪眶而出。

  一道熟悉的身影，靠在殘破的宮牆上。

  帶著不甘，再也沒有一點生機。

  「父皇！」

  抱住這道身軀的那一刻。

  秦天無助的像個孩子。

  「你不是說，要和我賽跑嗎？我等了三年，你怎麼還不跑？騙子，你是個騙子……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