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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往者可諫(三)

2024-05-10 00:27:15 作者: 雲川縱

  本已臨近崩塌的夢境重新穩定下來,白歌神色怪異:「江陰侯之女麼?父親怎地想起問她了?」

  白玉京實話實說:「之前白文聰騙我說,你母親是薛諒,還說陸雲青因救火傷到了臉。」

  「母親的確傷到了臉,不過也因此,您二位感情突飛猛進,母親才真正接受了您。」白歌解釋了下,隨後露出一言難盡之色,「至於薛娘子,她,情況比較複雜。」

  「嗯?」

  白歌低頭咳了聲,有些尷尬:「薛娘子早年習武傷了身,一直沒有孕育子嗣,其夫偷偷養了外室,薛娘子得知後,親手將他……閹了。」

  「哈?」白玉京頓覺胯下一涼,瞳孔震顫,「那白文聰是想……」

  白歌委婉表示:「父親年輕時,好妹妹遍京師,還是有些名氣的。」

  謝謝委婉,但沒必要。

  

  白玉京仿佛遭了雷劈,只覺靈台搖晃,隱約有崩毀的趨勢。他直著眼喃喃:「這混小子是想讓咱家絕後,他來繼承護國公府?」

  白公爺神情恍惚,委實被震撼到了。他知道薛諒生猛,卻沒想到這麼猛,簡直堪稱京中奇女子!

  白玉京忍不住問:「那後來薛諒呢?判刑了麼?」

  「判了。」白歌嘆息,「原本樂益帝的意思是,只要薛娘子做出些姿態,向其夫請罪,並接納外室之子進門,贖刑即可。可薛娘子……寧可流放嶺南,也不願低頭,更不願和離。她說她要一輩子占著正妻之位,有她在,其夫別想過雙宿雙飛的日子。」

  白玉京瞠目結舌,剛烈極端,這的確是薛諒能幹得出來的事兒。原來白文聰說的薛家除爵,流放嶺南是這麼回事。

  然而白歌聽完這節,卻搖了搖頭:「父親被騙了。江陰侯並沒有受到牽連,只是得了陛下明面上的申斥,僅此而已。薛娘子的確是靠自己一步步走去的嶺南,不過江陰侯的部下在嶺南抗倭,那邊……」

  「自己人啊!」

  「對。」白歌實在受不了跟親爹討論如此尷尬之事,他乾脆利落地結束了這個話題,「薛娘子參軍了。」

  「我既然沒跟著薛諒去嶺南,」白玉京頂著兒子看病人的眼神,訕笑了下,「你出事的時候,我在哪兒?」

  白歌語氣幽幽:「您帶著謝大廚,跟著母親去前線了。您說軍營伙食太糙,母親指揮作戰已經很辛苦了,堅決不能受這委屈。」

  白玉京沉默了下,大概明白白歌為何總有點輕微的幽怨了。

  該說清的事兒既已說情,白歌便不再停留,沖他施了一禮,消失了。

  白歌一走,本就搖搖欲塌的夢境終於片片瓦解,白玉京身體猛不丁下墜,飛速划過虛空,一陣天旋地轉後,他驀地睜開了眼。

  「嘔——」

  又是熟悉的難受感襲來,白玉京熟練地扒著床幫去摸痰盂,不過伸手的瞬間,卻摸到了一隻溫熱乾燥的手。他勉力撕開眼皮,瞧見陸九萬已經收起了躺椅,正舉著痰盂站在床邊。

  他顧不得打招呼,哇的一聲,吐得撕心裂肺。

  他在夢境裡待得太久,這會兒天色熹微,官署卻還是靜悄悄的,估摸要不了多久,就該有人聲傳來了。

  陸九萬一手端著痰盂,一手撫著他的背,眉頭微微蹙起,實在不太待見竊天玉。

  白玉京這次反應格外嚴重,吐得狠了竟有點抽搐,嚇得陸九萬差點去喊醫士。

  不知過了多久,白公爺總算止住嘔吐,奄奄一息趴在床上,嘴裡有一下沒一下嚼著酸梅,喟嘆道:「可要了老命了——」

  陸九萬心疼地給他按揉虎口,安慰他:「往好里想,好歹事情有解決的眉目了。」

  「嗯,還真是!」白玉京翻身坐起,雙眼亮晶晶地道,「媳婦兒抱一個,真兒子親口確認,咱倆的的確確是一對!」

  陸九萬儘管早有猜測,依然為這個消息感到開心。她配合地抱了下,好奇地問:「假白歌是白文聰麼?他為何要撒這個謊?是咱們猜的那樣麼?」

  這回輪到白玉京露出一言難盡的神情了。

  白玉京盤腿坐在床上,捧著熱水,將與白歌的對話詳詳細細複述了遍,末了總結:「反正朝廷與晉王早晚有一戰,陛下遲早得破了誓言,晚破不如早破,何必呢!」

  陸九萬的關注點卻是:「吳良十年之約滿後,沒離京呀?」

  「什麼十年之約?」白玉京眼裡寫滿了求知慾。

  陸九萬笑道:「不是什麼大事,趙指揮使下棋贏了吳良,老吳便按照約定,留下來保護他十年。」

  「啊,這盤棋太貴了吧?」白玉京驚呼,「那可是能萬軍之中取敵首級的強人啊!」

  的確挺貴。

  倘若趙長蒙知道了這點,怕是會算計著再延長十年。

  陸九萬想了想,不解地問:「白文聰想挑撥離間,直接說就好,作甚每次見你擠一點點,七拐八彎的?」

  白玉京早思考過這個問題,聞言嘆息:「這證明他了解我,清楚直接說肯定會引起我的懷疑。相比直接被告知,人對自己推測出來的更相信。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透露吾妻為薛諒那次,採取託夢的法子,而非跟我對話,就是怕我追問多了,他會露了馬腳。」

  陸九萬點點頭:「哦,差點忘了,你多疑。」

  白玉京抬頭怒視她。

  陸九萬並沒有完全相信白歌所說,而是低頭將其言與目前查出的線索一一對照,試圖以此判斷真假。

  首先,晉王與勛貴勾結之事,理由和契機都對,考成法已經在重點官署推行,清丈土地估計還在籌備,或者陛下想留給周宇韶當政績。

  其次,戶部鄧侍郎如今已然落網,長興教想找他盜賣倉場之事,目前只有白澤衛和陛下知道,並沒有外傳。但從白歌的話里,可以確定,長興教成功了,倉場空虛,在關鍵時刻給了朝廷致命一擊。

  第三,哈森的絕症一直都是隱患,連太醫都沒辦法。嘉善帝為了合作,賜了許多珍貴藥材,儘量延長其壽命,免得他還沒成氣候,就先去見長生天了。

  僅這三點來看,白歌的話算是切中了要點。

  陸九萬算了算時間,不由生出緊迫之感:「也就是說,最近紅衣軍便會反?」

  「對!」白玉京提醒她,「你要怎麼告知朝廷呢?子不語怪力亂神,就算我不在乎,他們也不會信竊天玉吧?」

  「這個我來處理。你不要向外透露竊天玉。這東西一旦傳出去,怕是會出禍亂。」陸九萬叮囑了幾句,便匆匆走了。

  白玉京望著外頭大亮的天色,喃喃自語:「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對吧?」

  說完他愣了下,倏地意識到這不是他這個悲觀之人會說的話,這應當出自陸九萬之口才對。

  白公爺撐著頭笑了開來,人說夫妻相,像夫妻,如今兩人互相薰陶得越來越靠近對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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