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往者可諫(一)
2024-05-10 00:27:10
作者: 雲川縱
是夜,白玉京躺在素漆小床上,看看茶水溫上了,痰盂擺好了,最重要的是心上人的躺椅就在床邊擺著,他滿意地往竊天玉上滴了滴血,準備進入夢境。
然而,以往滴血既進的空間,這次卻遲遲感應不到。
白玉京呼地睜開眼,一下子坐了起來,非但不驚惶,反而有點大喜過望的意思。
「怎麼了?」躺椅一擺,整個房間就沒了插腳的空兒,陸九萬半躺著轉頭問,「怎麼坐起來了?」
白玉京胡亂搖了下手,滿臉喜色:「我不知該怎麼跟你形容,反正,反正是奏效了!」
說著,他就著方才的傷口,又擠了一滴血。
這次終於進去了。
不過卻無以前那種順暢感,他耳邊始終縈繞著「滋滋啦啦」的聲音,眼前畫面也不時拉長扭曲,有種脫離現實之感。
隔了好長一段時間,空間才漸漸穩定下來,露出了黑暗中的一抹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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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京有點失望,還有點奇怪,看竊天玉這反應,分明是他驅逐白文聰的舉動有效果,可是對方怎麼還能進來?
難不成這二十年間,竊天玉依然會落入他手。
很快,空間的變化打消了他的猜疑。
一抹亮光出現在人影周圍,而後化作星星點點分散開來,宛如一群游弋的螢火蟲,映出了中間的清雋書生。
書生面如冠玉,姿儀甚美,足足比白玉京高了一頭,只是整個人似乎剛遭遇了傷病,雖勉力保持儀態,卻依然露出了虛弱感。
書生不太確定來人是誰,溫聲開口:「可是忠烈公之子當面?」
忠烈,是白霆的諡號。
白玉京訝然打量著他,心中有了猜測,試探著問:「你是,白歌?」
書生躬身施禮:「兒白歌,見過父親。」
白玉京木著臉,一時之間很難從性情粗獷的假白歌那裡跳過來,他打量著這個性情內斂,溫潤如玉的真兒子,忍不住確認:「你小名狗剩?」
書生的表情裂開了,隔了一會兒,才嘆息:「父親倒是適應得極快。」
哦豁,這才對嘛!他就不信如此俊俏的少年郎,頂著這麼個小名能痛快。
白歌的相貌顯然繼承了白玉京與陸九萬的優點,眉飛入鬢,鳳目有神,儘管不習慣情緒外露,依然是天生帶著上位者的氣勢。
接下來,白歌言簡意賅介紹了事情經過:「兒能出現在這裡,想來父親已然勘破了白文聰的詭計。是兒子不孝,給您添麻煩了。晉王叛亂事敗後,將晉地殘餘勢力悉數交給了三皇子。樂益六年,三皇子借住這股勢力以及勛貴們的配合,欲起兵謀反,不過還未開始,就被白澤衛偵知。
「陛下不欲大動干戈,便定下了擒賊先擒王的計策。陛下稱病,誆騙三皇子等人入宮,由唐惜福唐指揮使將他們一網打盡。不過三皇子留了後手,在宮外負責接應的白文聰見機不妙,逃脫了。且……他擒走了兒子。」
白玉京恍然大悟:「所以我看到的護國公府被抄,其實是白澤衛在找你?」
「是,不過更多的則是陛下擔憂白文聰參與謀反,會給咱家惹麻煩,就趁此機會查抄一遍,也算是給朝中一個交代。」白歌解釋道,「畢竟謀反大逆按律牽連家族,陛下也不好一味袒護。」
白玉京若有所思:「這麼說來,白文聰擄走你,倒是把咱家給摘了出來。」
「的確如此。陛下也是以此為咱家開脫的。」白歌嘆息,「堂兄逼我說出竊天玉的開啟法門,兒子處於弱勢,得與他虛與委蛇,便告知了他。」
「說了,但沒全說。」白玉京笑道,「所以他只知道白家人的血可以開啟,卻不知其它禁忌。」
白歌點點頭。
這兒子的變通勁兒像極了父母。
「那通明石又是怎麼回事?」白玉京著實恨死了這塊破石頭,「這玩意真丟了?」
白歌想了想,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神情:「通明石的作用,父親可知?」
「直指心中恐懼。」
「那便好解釋了。」白歌嘆息,「這本是個秘密,但三皇子繼承了晉王勢力後,得知了這點,遂將沈家子弟監守自盜之事捅了出來,想方設法將內庫交給了白文聰。而後他們盜出通明石,並剝掉石皮,將其偽裝成開光安眠的寶石,塞進了陛下瓷枕里,致使陛下接連噩夢,性情大變,差點惹出大禍。」
白玉京倒吸一口涼氣,竟然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三皇子是真的膽大包天,周宇韶惹出大禍後,他只消打著清君側的名頭,就能名正言順起兵。朝臣不知周宇韶性情轉變的原因,只會跟自己一樣,猜測他地位穩固放棄偽裝了。
這可真是冤死了!
白玉京忍不住問:「那後來怎麼發現的?留下後患了沒?」
「後來母親從邊關寫信回來,將陛下罵了通,一天十二封信地罵。皇后用鳳印控制了皇城,請了內閣大臣入宮議事,垂簾聽政,才將局勢穩了下來。」
白玉京雙眼放光:「哇,你母親好厲害!」
白歌也笑了出來:「是,不過最後找到病根之人,是已經致仕的趙長蒙趙都督。他說這症狀聽著像通明石引發的,要皇后好好查查陛下常待的地方。」
白玉京脫口而出:「他還沒死啊?!」說完覺得有點咒人家,訕訕地道,「為父是說,你母親一直想當白澤衛老大來著。」提到這節,他緊張兮兮地問,「你母親是白澤衛的陸九萬吧?字雲青的那個。」
「是。」白歌安撫地笑道,「不過母親如今已不在白澤衛了。」
「哈?」
「父親忘了麼,母親平生夙願,乃是馳騁疆場,保家衛國,而非困囿於京中某一官署,做些汲汲營營之事。」
白玉京輕輕「啊」了聲,露出了嚮往神色:「那她得償所願,一定是英姿颯爽,意氣風發。」
「父親果然丁點沒變,與母親二十年如一日的感情好。」白歌聞言笑道,「母親披上戰袍的確是八面威風,前些年大軍班師回朝,京中少年男女擲果盈車,追著隊伍跑了好幾里路呢!大家都傳母親年輕時極愛美男子,便有許多自認美貌之人終日在咱家門口徘徊,巴望著能與母親偶遇。」
白公爺吃味了,他想問自己看見那一幕是何反應,但又不想在兒子面前丟了顏面,五官不由扭曲得有點奇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