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時勢造英雄
2024-05-10 00:25:33
作者: 雲川縱
白玉京將孫逸昭周圍的人想了一遍,都沒發現什麼瞎眼美婦,此事只能暫時擱置。
陸九萬叫他過來其實還有一個目的:「你讀過蕭太妃的詩文麼?」
「讀過啊,畢竟自古出名的才女就那麼多,又難得是咱京中人。」白玉京笑道,「就算本著支持老鄉之心,我也得瞧瞧啊!」
陸九萬點點頭,說出了自己的疑惑:「你覺得,她寫得怎麼樣?」
白玉京不太明白,以眼神示意她說得詳細些。
「就是,最近不止一個人跟我提起蕭太妃,有的人認為寫得極好,有的人認為名不副實,你也知道的,我不愛看這些東西,所以,需要找點公正的評價。」
白玉京吃了一驚:「蕭太妃該不會也卷進裡頭來了吧?」看陸九萬露出不贊同的目光,他立即抬手在嘴上虛虛一划,做了個閉嘴的動作,思索了會兒,他沉吟著道,「其實一篇文章好不好,你用不同的標準去評價,得出的結論也是不同的。」
看陸九萬有傾聽的意思,他乾脆拉了椅子,示意她坐下慢慢說:「比如說,古文講究平實質樸,駢文講究典雅華麗,各有各的優缺點。但是某些時候,掌握話語權的文人推崇古文,那麼寫古文的人就容易出名,世人便追求平實質樸;而駢文,則被斥為辭藻華麗,內容空洞。反之,駢文大行其道之時,寫古文的便比較吃虧。」
「那蕭太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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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是平實質樸的那波人。」白玉京解釋,「何況在我看來,蕭太妃的優勢不在寫文,而在思辨。她本身遣詞造句未必多優秀,甚至可以說是,平庸。但是其文其理講究層層遞進,深入淺出,她有自己的思想在,對世事有著非同一般的洞明,這是非常難得的。如果這個人還是未出閣的女子,那就更罕見了。」
「你是說,她其實長于思辨,拙於寫文?」陸九萬試著去理解,「那她當時的思想,在你看來,是個什麼水準?拿科舉來類比的話。」
「科舉主要是默寫以及作文,講究格式和對仗,蕭太妃如果參加的話,是非常吃虧的。她之才,不亞於一府之長。」
陸九萬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就算蕭太妃參加了科舉,她也沒把握殺進一甲?」
「不是沒把握,是根本沒可能。」白玉京告知她一個殘酷事實,「當年接連幾屆考官都更喜歡辭藻華麗,文風靈動的文。」
「怎麼會這樣?」陸九萬不能理解,「那文風質樸的豈不是,不太容易出頭?好歹一屆一換。」
白玉京嘆了口氣:「因為先帝喜歡,上行下效罷了。」
陸九萬露出了一言難盡的神情。
先帝這個人,你說他昏吧,他還真不昏,大部分時候甚至可以說是英明神武。他飽受非議的地方有兩處,一個是性喜奢華,另一個則是優柔寡斷。一個帝王,一旦沾了這兩樣,在文武百官看來便是罪大惡極,乃扶不起的阿斗。
趙長蒙對此總結是,他只是犯了普通人會犯的錯誤罷了,說到底,是庸,對朝政有心無力,對家庭習慣了和稀泥,對百官採取的對抗手段是不上朝。
先帝一輩子活得挺矛盾的。他悲催之處在於他分得清對錯,但他又清醒地知道他不想照著正確的做。比方說鍾岳,罵他罵得狗血淋頭,但凡換個脾氣大的帝王,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人下獄再說。先帝不,人家擦乾淨唾沫,客客氣氣把鍾岳調到外地去,來個眼不見為淨。
因為他覺得鍾岳罵得對,他的確對莊妃愛重過甚,可他就是不想放手。
怎麼說呢,用話本里的說法就是,清醒著墮落。
拐回正題,陸九萬亂七八糟琢磨了會兒,提出一個假設:「如果有個江南大儒隨便指著一篇文夸好,能不能把此人捧起來?」
「額,這個吧,不是沒可能,但是這種事也得看時運。」白玉京不太確定,話音剛落,他陡然反應過來,「你懷疑蕭太妃的文名是找人捧起來的?第一個誇她的大儒是,托?」
「我沒這麼說。」陸九萬翻臉不認帳,「這是你自個兒說的。」
白玉京讓她倒打一耙的操作給搞蒙了,好半晌才喟嘆:「雲青,我發現你有時候也挺,嗯,會變通的。」
陸九萬撐不住笑:「你知道你想說另一個詞。」
白玉京語氣深沉:「心知肚明,咱就不用明說了吧,我還不想挨揍。」
「彼此彼此白公爺,就跟您單純如小白兔一樣。」陸九萬給他倒了杯水,示意他喝了滾蛋。
白玉京從善如流一口悶,起身走到門口,還是沒忍住,扶著門框回頭:「雲青,你真無恥。」俄而,他又笑道,「不過我喜歡。」
天光艷艷,兩人齊齊笑了開來。
無恥這個詞,分明不是個好詞,然而這一刻,兩人卻感受到心照不宣的快樂,大約是有種發現對方人模狗樣背後也有著跟自己一樣的小心思。他們有著那麼多差異,無論是家世還是性情,甚至連對人對事的觀念都截然相反,但偏偏是他們湊成了一對,一直在磕磕絆絆試圖互相遷就著往前走,搭伴走過一段看不到未來的歧途。
他們甘之若飴。
白玉京想,他大概一輩子都遇不到這麼合眼緣合心意的姑娘了。
清風送來桂花香氣,他望著近在咫尺的姑娘,突然想給她一份安定。他說:「雲青,說點認真的,之前咱們住過的那處小院,回頭我讓人改到你名下,你抽空去趟衙門簽個字。」
「不用,那太貴重了!」
「嗨,藏身之處,就講究一個隱秘。你說那麼多人都知道了,這處小院在我名下算是作廢了。你若不收,我也得掛出去賣。留著唄,就當是,咱倆的美好回憶,對吧?」白玉京努力說得輕描淡寫,可最後還是泄出一絲傷感。
薛諒是橫在兩人心頭的一根刺,懸在兩人頭頂的一柄刀,兩人不知道意外與歡喜誰先降臨,素日相處中,不約而同選擇了逃避。
可問題依然在的,他們總要面對。
陸九萬望著他,提起一抹有些難過的笑,沒說接,也沒說不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