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母親的消息
2024-05-10 00:24:25
作者: 雲川縱
「這個女子是誰?」
陸九萬背過手去,狠狠掐了一下胳膊,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努力將精力放在案子上,「她去哪兒了?」
生輝險死還生,又被陸九萬點破真假生輝關竅,再提不起抗拒的心思,一五一十交代:「她是長興教的聖母,最近在巡視京師據點,我們都得聽她的。」
「聖母?」
陸九萬腦子轟的一聲炸了,她有想過對方身份不一般,甚至還覺得對方捆綁生輝,是在暗中幫助自己。
獨獨沒想過對方是長興教的核心人物。
她愣愣坐了半晌,才神情恍惚地問,「她怎麼會是聖母?你是不是,認錯了?」
「不會。」生輝肯定地道,「她在敝寺停留了一月有餘,貧僧每日都要去問安。」
陸九萬心弦震顫,一面迫不及待想知道關於她所有消息,一面又害怕聽到關於她和長興教的消息。她指甲將掌心摳出血來,聲音微顫:「關於她,你還知道什麼?」
生輝至今都不知自己為何會被捆起來,他心裡還存著期盼,說起話來便有所保留:「長興教以聖母為尊,各地分壇都要聽總壇的。我們傳教傳得好,便有機會去總壇受賞。」
「你們還有總壇?」陸九萬感覺自個兒一撅頭下去,刨出了盤根錯節的樹群,她追問,「總壇在哪裡?」
「我不知道。」生輝老老實實地道,「只曉得在北方。貧僧道行淺,又沒立過什麼功勳,不敢奢望賞賜。」
「北方。」陸九萬低頭沉吟,突然想起許鶴鳴絞殺知慧,她試探著問,「你們在晉地可有據點?」
「有的吧?」生輝不太確定,「聖母身邊的侍女就帶著晉地口音。」
陸九萬竭力抑制住過急的呼吸,她驀然想到榆林之戰。
從榆林到晉地能有多遠呢?
方向對的話,純靠雙腿走,幾天功夫也該到了。
她渾身戰慄著,一個從不去想的答案呼之欲出:她那命途多舛的母親鍾春雪,不但從榆林戰場活了下來,還搖身一變,成了長興教的聖母。
曾經惡蛟的受害者,變成了危害更大的惡蛟。
「哐當」一聲,女子抖地起身,帶翻了凳子。
陸九萬胸膛急劇起伏,她像是溺水的人,眼前白茫茫的,兩耳嗡鳴不止。她憑著本能,嘶聲怒吼:「她人呢?你們聖母人呢?!」
「走,走了吧?」生輝驚恐地望著她,戰戰兢兢,結結巴巴地道,「原本聖母的行程就是,在京,在京停留一月。」
「往哪裡走了?!」
「不,不知道。可能回總壇了。」
聽見動靜的下屬小心翼翼探進頭來,陸九萬豁然回頭,殺氣騰騰瞪著他呵斥:「滾出去!讓你進來了麼?」
下屬屁都不敢放,飛快縮回了腦袋。
陸九萬像是個反覆填充的火銃,無數火藥越壓越實,阻止炸膛的人卻不知在何方。
她知道自己此時心態不對,不宜再繼續問案,她踉蹌後撤了兩步,聲音飄忽地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她,身邊人多麼?行動受限麼?」
陸九萬心存著僥倖,無論如何都不想把母親釘死在罪犯上,她希冀著對方只是脅從。
可是生輝的話打破了她的幻想——
「聖母除了護衛,只帶了幾名侍女,行動自如。」
陸九萬抬手蓋住眼,水澤汩汩流下。她到底在期盼什麼,那麼明顯的事實,她為何就是不肯信呢?
她那大家閨秀,弱不禁風的母親,就是操縱長興教的人。
她不知道鍾春雪是榆林之戰才跟長興教取得了聯繫,還是她回歸鍾家前就已是長興教的人,如今現實是鍾春雪做了長興教的聖母,她才是那個掌管一切邪惡的人。
通了,一切都通了。
怪不得鍾春雪六年前敢單騎走邊關,怪不得鍾春雪能孤身殺進敵軍,怪不得鍾春雪在突圍前放了一支煙花,怪不得鍾春雪執意為老陸殿後,原來她早已為自己找好了後路。
她像一隻罌粟,艷麗而有劇毒。
偽裝成大家閨秀,陪著熱血天真的陸家父女演戲,對她來說,一定很辛苦吧?
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那些雞飛狗跳的溫馨,究竟算什麼?
究竟算什麼?!
陸九萬跌跌撞撞撲出門去,眼前模糊一片,所有的一切都在轉動,都那麼的不真實,宛如她過去的歲月。
那是一場夢啊!
是別人搭的戲台子。
不是真的。
戲散場了,伶人卸下了妝容,換上自己的衣服,走出去沒人認識。
不會有人知道她是戲台上那個人。
唯獨伶人自己。
陸九萬一頭撞進自己值房,死死關上了門。她望著條案上擺放整齊的卷宗,想想自己熬的夜,下的勁,闖的火海,怒氣像是壓抑久了的岩漿,猛然竄上了火山口,瞬間噴薄而出。
「啊——」
「騙子——騙子——」
陸九萬雙臂發力,狠狠將書案上的東西掃蕩了下去,在漫天紙頁里吶喊:「你沒有心!」
她回想著昨夜那人慢悠悠的語調,覺得自己像個傻子似的:
「京師風沙大了些,貧僧觀施主雙手似有傷疤裂痕,敝寺有特製的藥膏,若施主不嫌棄,不妨帶一盒回去試試。」
多麼溫柔啊,多麼關心自己啊,可是她卻毫不留情迷暈了自己,將自己留在了火里。
原來,親生女兒對她來說只是個負累。
既如此,她又何必給自己那點溫情?
真的好虛偽。
自己從十六歲就沒了母親,如今母親再次出現了,卻不是曾經那個人。
陸九萬無力地坐下來,撐著額頭痛哭出聲,走都走了,何必回來?何必給了她希望,又給她絕望?
這一刻,陸九萬突然痛恨起了攛掇自己進白澤衛的老陸。
如果她不是白澤衛,如果她還是那個無法無天的少女,她根本用不著糾結,大不了她一人一刀闖進長興教總壇,帶著鍾春雪闖天涯,哪管身後洪水滔天。
可她不行。
自從披上了這身光鮮官服,她就再沒了任性資格。
哪怕站在對面的是自己母親,她也只能公事公辦。
這一刻,她突然理解了親親相隱,理解了司法迴避。
可是太晚了,真的太晚了。
鍾春雪大錯已釀成,往後餘生,她們再沒了母慈女孝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