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小公爺有疾
2024-05-10 00:19:44
作者: 雲川縱
陸九萬讓人抬走了王文和的木箱,打算回白澤衛後再細查。
甫一出宮,唐禿子就追上來問:「怎麼樣,死太監可疑麼?」
「不可疑。除非他太會演戲,不過我覺得他沒那水準。」陸九萬簡略說了下情況,邊走邊吩咐,「你去當鋪和古董玉石鋪子查查王文和有沒有去處理過東西。他的開銷太大了,王浩恩賞的東西就沒剩幾件。」
「什麼?他幫長興教做人情,還要自己掏錢?」唐禿子驚了,「這破教太摳門了吧?」
陸九萬腳步一頓,腦中靈光閃現:「你說,有沒有可能,他處理東西的地方,就是聯絡點?」
唐禿子恍然,撫掌笑道:「有理有理!如此一來,他就有了正當出宮理由,銀錢來源也好說了。究竟是不是,容我去查查那些東西當了多少錢,如果多數溢價的話,十有八九有姦情。」
陸九萬並沒有他那麼樂觀,甚至覺得有點驚悚。天子腳下,長興教攬齊了寺廟、錢、人、各種渠道,是不是哪天一覺醒來,這大燕就換了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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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沉思著,一枚果子凌空砸來,陸九萬來不及細想,偏頭讓過,與此同時她聽到了一聲歡快的笑:「嗨,陸千戶!上來坐坐?」
陸九萬抬頭望去,風流倜儻小公爺白玉京正坐在酒樓二樓,扒著欄杆朝她笑。
原來他們已走到了長安街棲花樓下。
唐禿子露出不忍直視的神情,上一個膽敢調戲陸千戶的,可還在白澤衛大牢受刑呢!白公爺真乃勇士!
出乎他意料的是,陸九萬想了想,囑咐完公事後,居然真獨自上了樓。
唐禿子聞到了不同尋常的氣味。
「陸千戶!想吃什麼儘管點,我請!」白玉京語氣輕快地打過招呼,就帶著她進了閣子,喊了小二進來報菜名。
陸九萬忙活了一天一夜,還真餓了。她發現白玉京尤其愛來棲花樓,這地方格調高雅酒菜貴,若她自己,肯定不來這兒,覺得不值。不過有冤大頭願意掏錢,她自然不會客氣。
白玉京問都不問價錢,待小二出去後,他雙手托腮,笑嘻嘻地問:「我昨天提供的線索是不是很有用呀?」
「是挺有用。」陸九萬意味深長地道,「若白澤衛有賞金,下官定然為公爺爭取一份。」
「我不要錢。」白玉京眼巴巴望著她,學乖了,上來先繞個彎,「只要壞人伏法就行。」
陸九萬以為他是在擔憂人身安全,不由笑道:「公爺最近少出門,身邊多帶些護衛,別去寺廟道觀等地,應當不會有事。好歹是個國公,邪教不敢明著來的。嗯?公爺你眼怎麼了?」
小公爺似乎眼抽筋,一直對著她眨啊眨,十分影響注意力。
白玉京僵了下,收起裝純賣乖情態,怏怏露出了目的:「沒事,我就是想問通明石找回來了麼?」
陸九萬倒茶的動作一頓,眯了眯眼:「公爺似乎格外關心通明石。」
「我所遭的劫難都跟它有關,可不得問清楚。」白玉京抱著杯子長吁短嘆,「我本一心求太平,奈何歲月不饒人。」
陸九萬噸噸噸灌了兩杯茶,才淡淡提醒他:「您要交代清楚『波斯貢物』,沒準兒歲月還饒您一饒。」
白玉京發現跟這人打交道,問得明顯容易被懷疑,拐彎抹角地問,她還是不上當。這頗讓他有種狗咬刺蝟,無從下嘴的為難。
許久,他半真半假地道:「我護國公府好歹屹立多年,消息渠道還是有些的。」
陸九萬「哦」了聲,緩緩點頭,吐出一個名字:「金吾衛指揮使宋聯東。」
「不是!」白玉京快哭了,「姐姐,求你了,咱別把簡單問題搞複雜行不?!」
陸九萬隔著送菜的小二,沖他呵呵笑了兩聲,眉宇間儘是嘲諷和質疑。白玉京徹底沒脾氣了,單手托著腮,愁眉苦臉看她夾菜。
陸千戶說吃飯真吃飯,半點不來虛的。七月鰣魚上市,士人多爭相食用,偏生陸九萬沒耐心挑刺,打小就不愛吃,更喜歡吃黑魚鲶魚。小公爺明顯沒吃飯的心思,她也不謙讓,點的全是自己愛吃的,廣州的乳豬,嘉定的三黃雞,可惜黃羊肉沒到最好吃的時節,不然她非得來一盤拌米飯。
唏哩呼嚕扒了一大碗加肉蒜面,陸九萬給自己盛了鮮湯慢慢喝,漫不經心地問:「公爺還要繼續耗麼?恕下官直言,您這言談舉止委實招人懷疑,縱使我肯相信,其餘人怕是依然不會信。您上次能過關,純屬陛下不講規矩。」
陸九萬話說得不客氣,甚至還有點大逆不道,可白玉京卻沒反駁,他知道對方是肺腑之言,若非嘉善帝宣他進宮,白澤衛發現「波斯貢物」的疑點後,還真不一定放人。
白玉京焦躁地扭了扭屁股,將一顆波羅蜜撕成細條,散落得到處都是,頗有屍橫遍野的既視感。
陸九萬捨不得糟蹋好東西,仰頭灌下鮮湯,摸摸肚子,覺得可以拯救白公爺花出去的錢,遂不動聲色把果盤端過來霸住,一顆顆吃得痛快極了。
白玉京無言望著她,摸過濕帕子擦乾淨手,試探著問:「陸千戶,這通明石有多珍貴,我一直半懂不懂的。倘若它找不回來,會不會導致陛下震怒,抄家滅族?」
「沒那麼嚴重。」陸九萬嚼著波羅蜜,不得不為嘉善帝說句公道話,「當今聖上是難得的明君,石頭雖珍貴,卻還不至於為此犧牲人命。」
「可太子呢?」白玉京鍥而不捨地問,「太子也這麼想麼?」
「太子?」陸九萬笑了,「你知道朝中都怎麼評價他麼?仁懦!」
這絲毫沒能安慰住白玉京,他反而更覺得大燕儲君心機深沉。一般這種人特能裝,一旦上位,怕是比雷厲風行之人更狠。
瞧出陸九萬對皇室觀感不錯,他不敢再深入,轉而小聲嘟囔:「你們把長興教一鍋端,可我的噩夢還在繼續。」
陸九萬剝波羅蜜的手停了下,眉心微蹙:「你畢竟接受過這方面的暗示,約莫需要一段時間才能消磨掉?」
「不是!」白玉京脫口而出,看對方眯了眼,不得不硬著頭皮試探,「若是,我是說假使,假使這個夢是真的,我真能跟我兒子對話,那是不是意味著護國公府真會被通明石坑死?」
陸九萬啼笑皆非:「公爺,夢就是夢,它再真也是夢啊!更何況您這還是由長興教暗示而生,您自個兒不是早想通了麼,怎麼這會兒又入了迷障?」
「可萬一呢?」白玉京猶如溺水之人,迫不及待想要抓住一切可以拯救自己的東西,「那我能跟我兒子對話啊!」
陸九萬徹底沒了胃口,她擦乾淨手,沉默了下,委婉勸說:「那次咱們就黃粱一夢和莊周夢蝶的問題已經探討過了,我以為您已經明白了。這樣,我認識幾個跳大神、會觀香的,要不,帶您過去瞧瞧?」
白玉京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滿腔委屈與髒話最終都化作了一句:「我可能還沒醒吧,你不用管我,我睡幾覺就好了。」
陸九萬猶豫了下,望望桌上價值不菲的菜餚,覺得自己負擔不起,果斷從善如流起身告辭。
白玉京沒想到她說走就走,愣了一下才幹巴巴地要求:「等結案了,通知我一聲。」
再一次聽到這個要求,陸九萬點了頭,走到門邊,忍不住盡了最後的善意:「公爺,有病治病,切莫諱疾忌醫。早治早安生。」
白公爺「哐當」把腦袋磕在桌上,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示意她趕緊走人。
搭著銀子,賠上臉面,事情沒辦成,反而從嫌疑人變成了腦子有病,白玉京覺得自個兒多少有點子霉運在身上。
青衣小廝謝揚飄了進來,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公爺,您不適合裝乖,能別硬來不?」
「不。」白玉京抬起頭來,語氣深沉,「我調查過,她對乖巧少年比較有耐心。」
謝揚特耿直地提醒他:「可您早露餡啦!就您上次辦席的時候,奚落陳仲文,還不夠尖酸刻薄?」
白玉京想了想,靈機一動:「不啊,我在外人面前紈絝混帳,才顯得我在她面前格外乖巧懂事。這叫反襯,你不懂,這樣容易彰顯出我對她的尊重。」
謝揚望著自家公爺一本正經的神情,心說您高興就好,反正到時候挨揍的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