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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紅顏知己

2025-02-21 18:47:05 作者: 軒寧雅

  午後的陽光頗為清冷,連下幾日的秋雨終於停歇,崑崙仙境籠著一片白霧茫茫,在陽光的照射下如翻滾而動的金色細紗。

  紫寧一個人站在殿門前,雙眸哭得紅腫,極目望向遠處,蒼茫的山巒險峰被雲霧繚繞,顯得格外肅穆空曠。

  

  神色中透著一道徹骨的憂傷,光線照落一片虛無冷蕭的宮苑,讓她不由得有些發呆。

  那一刻月橫塘滿是血跡的身子緩慢倒下,軟軟地摔跌在她懷中,只在一個剎那間,似乎他眼中透出一片朦朧濕氣,含著深深的憂傷和痛苦。

  兩滴淚珠落下,頃刻跟血水混在一起,染透了衣襟領口,仿佛一片無限感傷的紅霞。

  紫寧撲倒他身上慟哭,一聲聲如撕裂的錦帛,劃破雲空中的半弧沉寂。

  血腥的氣味令她幾乎不能喘氣,腦中一片茫然空白,耳邊的聲音都消失了。只見眼前人影匆匆,跌坐哀嚎,掩面拂淚,都成為別人的喧嚷和熱鬧。對她而言,只有死一般的靜謐,冰冷而又刺心。

  所有感情壓在一起,爆發不出來,無法宣洩,就快要窒息。

  這時候她才意識到,她給月橫塘帶來多少痛苦和磨難,如果時間可以倒流,讓她回到最初,或許她不應該愛上他。

  仙族第一的崑崙絕皇,在她眼前倒下去,渾身鮮血淋漓,悲慘到了極致,讓她心中的恐懼慢慢擴散。

  靜霄說的沒錯,總有一天她會親自斷送他的名聲,他的尊位,他的前程,甚至是他的生命。

  如此這般的相愛,還是愛嗎,或者只是一種淒涼透骨的悲哀。

  紫寧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月橫塘不能這樣被她毀了。他是第一神君,他身上肩負著仙道界的責任,如果她自私地擁有他,也就不配愛他!

  崑崙絕皇和靜霄神女雙雙負傷,這消息一傳出去,頓時驚動了整個仙道界。仙族長老們震驚之餘,又有頗多的猜疑和無奈,仙族各洞府慌亂一團,紛紛派人前來崑崙探望。

  一撥撥的裙裾身影匆忙進出寢殿,慌張忙亂。唯有紫寧獨自一人佇立在殿外,她想進去看月橫塘一眼,卻也不能。

  蜀山菡櫻白主持大局,嚴禁她靠近一步。

  一群匆匆而來的宮娥目光冷漠,橫瞥了她一眼,嘴裡嘟囔道:「要不是因為她,崑崙怎會鬧出這樣的事?」

  「就是,靜霄神女才是崑崙仙后,她算是什麼人,還乘坐九鹿雲車。」剛走出大殿的宮娥轉頭瞪她,神情十分不滿。

  紫寧早已聽不進這些話,此時的她只想走開,遠遠離開月橫塘和崑崙,或許對所有人都好。

  目光一片呆滯,挪步想回偏殿去,卻被青衣飄揚的東陵一把拉住,將她帶到靜寂無人的林邊。

  「紫寧。」東陵安靜的眼眸看了她半晌,憂心說道:「月橫塘受傷的事,是靜霄太過魯莽衝動,跟你沒有一點關係,千萬不要責備自己。」見她雙目紅腫成桃子一般,輕聲責備道:「靜霄的怒氣發起來,都是不要命的,你也不夠小心,差一點血濺當場。」

  低頭看她一隻手掌纏著厚厚的白布,登時心裡一疼,緊張問道:「你手上的傷還疼嗎?你不用擔心,我這裡有最好的藥,不會留下傷疤。」停了半晌又道:「這件事鬧出來,仙族長老必然要插手,你恐怕要離開崑崙一陣子了。」

  紫寧雖在感情上贏了靜霄,但絕皇受傷一事可大可小,仙族長老定會借題發揮,逼她離開崑崙仙境,永遠不能見月橫塘。

  紫寧揉一揉眼睛,深呼出一口寒氣,臉上擠出笑容道:「我已經想好了,等塘哥哥傷勢痊癒,就離開這裡,跟雲祖師父去闖蕩四海八荒,修仙煉道。」

  眸中的光影變為一片淡然,她發白的嘴唇顫動一下,「小木哥你說的對,只要我是一個凡女,他是崑崙絕皇,我們就不般配。就算兩人彼此喜歡,卻讓所有的人都痛苦,這樣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我不能這樣做,不能毀去塘哥哥的一生。」

  去四海八荒闖蕩,如果想念塘哥哥了,就躲到清虛谷界裡,偷偷來崑崙看一看他。只要見他過得平靜安穩,她也就放心了。

  愛情能讓人長大,學會克制,學會堅強,懂得忍受永訣離別的苦楚。

  一片落葉掃向東陵的俊眉,他抬手劃斷了葉片,神情疏朗清落,看了紫寧半晌,長嘆一聲,「你沒有功力等階,闖蕩四海八荒哪是容易的事?你若真想離開崑崙,可以跟我一起回蓬萊,有無數仙草靈玉給你修煉,想要多少都行。」

  紫寧總是捨近求遠,費盡氣力去尋找避風港,卻不知眼前的人能呵護照顧她一輩子。

  蓬萊仙境擁有仙道界最多的修煉資源,除了靈玉仙草以外,上品丹藥也有許多,全都送給紫寧修煉,也毫無問題。

  紫寧眉毛一挑,黯然搖頭,「我想出去闖蕩,跟師父去歷練一下,想看看這仙道界究竟是個什麼樣子。塘哥哥付出那麼大的代價也要守護仙道界,我去闖蕩修煉,才可以幫他的忙。」

  東陵的心一頓,眼眸淡然。

  她就算離開崑崙,心裡想的還是月橫塘。

  紫寧的目光轉向他,說道:「小木哥,蓬萊的東西再好,也不屬於我。修道之人最怕執念牽繫,若我欠你太多,永遠也還不上了,哪裡還能修仙覓道。今生今世,我只願欠一個人的,那就是塘哥哥。」嘴角彎起一抹微笑,「如果這輩子還不清他的債,我下一生繼續還。」

  東陵喉頭緊了一下,一股難過的情緒哽噎在胸口,久久不能散去。

  仙道界人人想得到蓬萊仙草丹藥,這些紫寧都毫無興趣,她心裡只有月橫塘一個人,今生若不夠償還情債,還有來世。

  「紫寧——」東陵輕呼了一聲,接著緊閉上嘴。

  他很想問一問她,是否還記得十萬年前的巫靈王,她口中的阿木哥哥。

  紫寧抬眸望他一眼,抿嘴微笑起來,「我知道小木哥一片好心,但修道之事全憑個人機緣,若一味依賴仙草丹藥,就算我修到神女之階,境界上也是有限。」

  抬手晃一晃腕上的藍玄玉鐲,莞爾笑道,「我這裡也有不少好東西呢,你放心,我跟著師父去闖蕩,師父不會虧待我的。」

  東陵柔和似水的面容一動,露出一絲傷感神色,半晌郁然,轉開話題道:「月橫塘雖沒有性命之憂,但他本來內傷未愈,這次又受了嚴重外傷,恐怕要靜養到初春才可康復。不過這樣也好,大婚的事再拖一拖。」

  目光望向遠處山巒,待到初春花開一片,也是仙族反攻天妖的時刻,月橫塘必然親自出征,婚事也就不了了之吧。

  東陵心中沉重,月橫塘與靜霄,不能成為相戀之人,也不要變成一對相殺的怨偶。

  深秋的午後有些清寒,兩人說了半晌話,從林子裡漫步走出來,見一道靜謐的竹林小徑霧色無邊,兩旁的古樹上長滿燦黃的小果子,隱隱透著淡然的光色。白花的石子地上翻出一簇簇淺坑,長嘴翠鳥頻頻啄土,隨即黑仁似的雙目伶俐一轉,「吱」地一聲飛去竹林深處。

  紫寧邊走邊拽自己鬢邊的一綹碎發,東陵雙手背後,轉頭細看她,點一點頭笑道:「你來崑崙之後,打扮愈發好看了,可見美人也需裝扮。」

  回想初見紫寧時,是一個衣著不修邊幅的小丫頭,性情嘻哈頑皮,曾令他一時有些反感。但見了幾次面,只覺她無論怎樣打扮,都是絕色生香,穿華麗衣衫時明艷照人,穿一件帶補丁的破衣裳,也別有一番瀟灑風韻。

  「小木哥很少誇獎人呢。」紫寧盈盈一笑,也抬頭看他。

  他一身青色鑲金錦袍,頭戴白簪纓子銀翅冠,腰上繫著碧玉青錚帶,披了一件青緞面的斗篷。面如美玉,目若點漆。佇立在霧氣瀰漫的光影中,看上去恍惚如夢。

  東陵相貌俊美,與月橫塘又有不同,一個似淡墨之畫,一個如光華明鏡。一個表面高傲冷漠,目中無人,內心裡卻是一股熱心腸。一個臉上笑若春風,寬容隨性,骨子裡卻極為倔強深沉。

  她半晌幽幽嘆道:「可惜我要離開崑崙了,不然咱們這樣經常見面,倒可成為一輩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她與東陵之間毫無嫌隙,說話也十分隨便,並無半分拘謹。在她心裡,東陵就是一副率真摯誠的性子,是她的知己好友,是她的小木哥。

  她不會知道,在整個仙道界裡,有資格跟蓬萊東陵公子做朋友的人,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他的所有孤冷傲然,在她面前化作一縷青絲拂面似的柔情。

  東陵頓住腳步,怔怔看她一眼,淡然說道:「即便隔斷千里,也可結為相契之交。仙道界自古以來,君子與女子難成知音,我卻運氣好,能遇見一位巾幗知己。」

  紫寧雙眸一眨,忍不住「噗嗤」笑出來,「什麼巾幗知己,說的這樣彆扭。那叫紅顏知己!」

  心中猛的一顫,這樣的場面十分熟悉,曾經她也有過類似的對話。

  她笑盈盈地說:「梁子夜,我做你的紅顏知己吧。」

  梁子夜一雙桃花眼精光流轉,搖頭道:「紅顏非知己,知己莫紅顏,這是我的原則和底線。如今的男人到處結交紅顏知己,紅顏藍顏之間的那些曖昧,比牛郎織女虐戀傳得還廣。你別想糊弄我做什麼紅顏知己,要麼做女朋友,要麼當老婆,你只能選一個。」

  「紅顏知己?」東陵目光閃動,頓覺周遭的花草竹林靈動起來,現出別樣的風情,「我得一紅顏知己,此生足矣。」

  修仙者追求長生不死的大道,萬年也是彈指一揮間。他高處寂寞,孑然獨立,享受長生之樂,卻總覺有些乏味無趣。此生若沒有一個深愛之人,相契之友,縱然活了萬年,又有何意義?

  他對男女之情並無經驗,但前些日子不見紫寧,總覺心慌不安。見了她的面,無論說笑什麼都是好的,喜歡看她嬉鬧打趣,笑臉盈盈,在他眼中可愛至極,竟是一種無可挑剔的賞心悅目。

  有時他自己也懷疑,這樣的感情,是不是叫喜歡。

  紫寧輕輕咳嗽一聲,抬眸望向發呆的東陵,正色說道:「小木哥,你若當我是紅顏知己,我問你一句話,你要據實相告。」

  東陵緩過神來,秀麗雙眉向上一挑,轉過眸子,淡淡笑道:「我一定知無不言,言必據實。」

  紫寧點一點頭,猶豫了片刻,將手擋到嘴邊,靠近他悄聲問道:「你為何不選親?為何不娶仙妃?」

  東陵愣了半晌,笑容一展,抬頭望向路旁一棵高大的秋玉蘭,見剛剛吐出幾根花梢來,卻已有了幽深的香氣。他閉目細細嗅去,卻尋不見花香的蹤跡,一股若即若離的感覺浮上心頭。

  他從沒想過選親,有人送來女子做爐鼎修煉,他也全都打發了。心中桀然冷傲,只覺得仙道界女子都配不上他,「我不娶親,是因為……沒遇見合意的女子。」

  天下佳人懶回顧,唯有紫寧卻不同。

  她這樣一個伶俐美麗的小丫頭,讓他平添許多歡喜和憂愁。猶如樹梢上那一朵秋玉蘭,透出一股誘人幽香,嗅過之後欲罷不能,卻不忍心採摘下來。

  紫寧見他如此心醉的一笑,有些摸不著頭腦,抬眼見那秋玉蘭花蕾微綻,樣子甚是淨白純潔。

  東陵轉眸淡淡一瞥,柔聲說道:「不顧殘鶯遮望眼,靜心尋覓為花香。那一朵秋玉蘭就是你,我為它的香氣著迷,卻不忍摘下來。讓它高高長在樹上,便能凌風奪目,傲然盛開,花香愈濃,傾倒眾生。」

  細風一吹,樹梢上的秋玉蘭花蕊微微抖動,一陣芬芳飄來,令人心曠神怡。

  紫寧深深嗅一口花香,說道:「小木哥果然不是凡俗之人,我與你已結成知己之交,往後便毫無嫌隙,有什麼心裡話,我都跟你說。」

  突然鼻中吸入冷風,忍不住「啊欠」重重打一個噴嚏。

  東陵慌忙解下青緞斗篷,披在她身上,袖口上的繡金紋抖動兩下,將她的一雙手渥在衣袖裡面,笑道:「看你這手冰的,近日轉冷了,你身上沾著寒氣,不要落下病才好。」

  眸中一道柔和的笑意,自顧自地給她哈熱氣暖手。

  紫寧呆了一下,卻見他目光中滿是誠摯,沒有一絲邪念。隨即「嗯」聲點頭,歪脖笑道:「你待我當真有許多暖意,倒是我自己多心,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東陵一笑,眼波里滿是溫柔,「你可曾聽說過,聰明貌美的女子心思最多,也最難招惹,反倒是貌丑拙笨的穩妥些。你若對我心存疑念,更足見這一番話是警示之理。」

  紫寧眼眸轉動,故意問道:「既然如此,那么小木哥願我聰明貌美,還是貌丑拙笨?」

  風吹得竹葉子嘩啦啦響,東陵仰頭去看竹梢上的飛雀,臉上滿是笑意,「我願紫寧做聰慧貌美的女子,靈巧,耿直,信義,廣博多聞,我便得了一位益友。」

  紫寧抿嘴笑道:「我可當不起,這友直,友諒,友多聞,絕非世間俗人能做到的。」

  東陵凝神片刻,心中湧出無限柔情,忽地嘴角一緊,目光凝望她,說道:「我願為你做一個這樣的人……」

  話音甫落,忽聽一陣放肆的笑聲傳來,轉瞬之間,鋪天蓋地的一片艷紅衣影飛舞而至,登時將翠竹林里映出半邊霞紅。「你們在林中偷偷私會,有沒有想過月橫塘是什麼滋味?」玉尊一現身,紅袍揮動,黑髮飄飛,有一種風華絕代的炫目悽美。

  見素言語譏諷,隨手甩動一片紅色寬袖,白玉似的臉上露出一抹清透之光。

  一雙桃花眼眯起來,輕睨東陵與紫寧雙手緊握,嘴角勾起邪魅的笑容,「月橫塘有這樣的好兄弟,也該割腕與你斷交了!」

  他的目光淒迷起來,仿佛夜裡宮燈下晃動的影子。連東陵也能俘獲紫寧的心,他為什麼做不到?

  登時一股憂憤不甘急湧出來,月橫塘,風稷賢,你們喜歡的東西,本尊也一定要得到!

  紫寧鬆開東陵的手,望向見素幽黑迷霧一般的眸子,冷聲說道:「是割席斷交,不是割腕斷交。我們好好地說話,你為何來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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