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啟明星辰（九）

  「哼。」袁一冷冷看著話語中夾雜著辱罵的彭應松，「你也就只能再嘚瑟這一小會兒了。」他說，「不出一刻鐘，你們這些傢伙都會消失得乾乾淨淨。」

  「你，你，還有你！」袁一哈哈笑起，「我會大發慈悲地讓你們全家人在九泉之下好好相見。」

  他說完，看向蘇辰，諷刺道：「看在你為我辦事這麼久的份上，我就成全了你和君歌。你們黃泉路上，也算是個絕佳的伴！」

  袁一大手一揮：「來人！」

  紫薇宮裡，乾元殿上，他轉身坐上龍椅，像個真正的帝王一樣，用最傲氣蓋世的風姿，聲震蒼穹地說：「將這一眾叛臣！給朕斬了！」

  那聲音恢弘的，令聽到的人都頗為感慨。就好像他真的稱王稱帝，真的成了這大晉的主人，居然有那樣的底氣，那樣的自信。

  

  可是，現實與袁一想好的不一樣。

  他豪氣萬丈地放出狠話後，不論殿裡殿外，竟然都無人回應。

  袁一有些怔愣。

  這不可能。

  閹黨專權這麼多年，紫薇宮裡理當處處是他的心腹。聽到他的話，本應該是一呼百應，怎麼可能一點反應都沒有。

  而且，今日這場奪權雖然出了點茬子，但總歸還是在他計劃的軌跡上，怎麼都不應該是如此安靜沉默的場面。

  這個六十歲的內侍省大總管，坐在不屬於他的龍椅上，驚訝地看著台下眾人。

  他猛然站起，提著衣擺，匆匆自龍椅下來，快步走到殿門前。

  他呼吸很急促，面頰微白，看著緊閉的殿門，抬手猛然一推。

  本該是從外面被鎖死的乾元殿門，吱呀一聲響，緩緩開啟。

  袁一愣住了。

  外面，不是他以為的血濺當場，百官求饒的場面。

  外面，什麼都沒有。

  白玉石的地磚，長方六百米的殿前廣場上，什麼都沒有。

  他震驚地邁出門檻，望著四下空無一人的場面，腦海中嗡嗡作響。

  和預想的不一樣！

  烏雲遮日，滾滾而過，袁一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以為是在夢裡。

  等他回過神，極度憤怒地回眸，死死盯著蘇辰：「你做了什麼！」

  蘇辰垂眸：「我一直都在殿上，能做什麼？」他仰起頭，「我要承擔的使命，在這幾年裡、在你察覺不到的時候，已經做完了。」

  袁一愣住了。

  「袁一，你看到的，可不一定是真的。」他微微笑起。

  十幾年來，君維安交給蘇辰那麼多臥薪嘗膽的權謀之法，不是讓蘇辰正面去和袁一爭鬥的。

  他邁過門檻，看著烏雲之下的乾元殿廣場，走到了袁一的身旁。

  他絲毫不畏懼這個閹人的滔天怒火，他平靜得仿佛早就預料到了全部。

  「你從沒真正信任過其他人。」蘇辰微微一笑，「所以，你說的就算再漂亮，也一樣輸得徹底。」

  袁一勃然大怒，手裡的短刀猛然刺向蘇辰。

  「你騙我！」

  他吼。

  「確實騙了你。」蘇辰頷首，「總要有個最高調的人來吸引你的注意。」

  十年前，也是這樣的天氣，君維安躺在搖椅里，不緊不慢地絮叨著：「你一個人強，有什麼用？」

  「你哪吒轉世，三頭六臂，還是大羅神仙，天選之子？」他笑起，「你看了那麼多史書，哪個人干出點名堂的時候是單槍匹馬，一個人上的？」

  他手指著上東門的方向：「邙山底下埋著的，都是這樣的傻子。」

  搖椅輕輕晃著，君維安手裡的扇子沒停下。

  他身後，十六七歲的蘇辰站在荷塘邊，看著滿院子盛開的粉蓮花，聽著知了聲聲陣陣，沉默不語。

  君維安頭也沒回：「你啊，記住幾句話。」

  「人無完人，但眾志成城。」他擺了下手裡的芭蕉扇，「你機敏活絡，且沒有讓袁一過分忌憚地點，派別之間四不沾，比太子，比皇帝，都適合做那個吸引他目光，勾著他，讓他分精力盯著你的存在。」

  「你要接了這六扇門，有意無意地戳著袁一，迫使他不得不針對你。」搖椅停了，君維安回頭笑著看他，「如此，太子便有空隙。」

  他頓了頓：「未來，更多的人，也會靠著你創造的時機，得到喘息的機會。」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這話在權謀場上不適用。這裡本就是一個你死我活，只憑本事說話的地方，流血流淚都只會死得更快。」他用芭蕉扇戳著蘇辰的方向，「但你記得，只要你還做個人，你就永遠比那成了鬼的，更有勝算。」

  搖椅咯吱咯吱地響起，在盛夏六扇門的屋檐下，君維安望著樹葉里落下的光輝，輕輕的說：「人有感情，知進退禮讓。鬼無人性，永遠利益至上。」

  「你要在拉攏自己人的時候，用利益做大頭，用人性做小頭。」君維安伸了個懶腰，「如此，大業可成。」

  當時的蘇辰不懂，站在原地傻傻地問：「何時可成？」

  過了很久，君維安才似乎是在回答他一般，輕描淡寫地說著：「快了。」

  這一快，就是十年。

  蘇辰一手背在身後，一手嵌著袁一的手腕。

  他微微蹙眉。

  果然和沈鈺說的一樣，這個男人除了手腳，內衫穿著鎖子甲。

  「由我吸引你的注意力，便有人可以趁機上殿，救走陛下。」蘇辰淡淡的說，「也有人可以去你袁一的密室，毀屍滅跡。」

  袁一額角突突直蹦。

  「是公公教會蘇辰，沒有證據的事情都只是推測而已。」蘇辰微微笑起，「公公這十多年能這麼聽話地被我牽著走，蘇辰很感激。」

  「你！你！」袁一大怒，指著蘇辰。

  他抬手，甩一把衣擺，左右兩腿上各有一把短刀。

  他抽出來，壓低身子，冷冷的看著蘇辰：「哼，手下敗將的兒子，也會成為手下敗將！」

  這一幕確實出乎意料。

  誰也沒想到，六十多歲的袁一，竟然還有正面迎戰的本事。

  「這下麻煩了。」彭應松愁上眉頭，「米家的青龍刃是軟劍，在雙刀面前是絕對的劣勢。」

  他拍著關風：「你快去幫忙，我去找君歌！」

  他埋汰道：「我算是知道君維安那個老狐狸，為什麼把他女兒藏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