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啟明星辰（八）

  殿內，鴉雀無聲。

  袁一聽著自己做夢都想聽到的兩個字，忍不住咧開嘴笑了。

  他看著眼前眾人漆黑的面色，心情更是大好：「你們說，朕要不要赦免了他？」

  「你！」關風漲紅了臉，眼瞅就要上去和袁一拼一個你死我活，卻在邁步的瞬間，被蘇辰抬手攔住了。

  他奇怪的看向蘇辰：「蘇大人，您這是……」

  話沒說完，就聽彭應松先開了口：「這年紀大了的人，就是聒噪，囉嗦。」

  關風一滯，驚訝的目光拐了個彎：「彭大人，這現在是說囉嗦的時候麼？」

  卻見彭應松狠狠剜了他一眼，微微搖了搖頭。

  

  關風懵了。

  這！莫不是真的要認下這個篡權的閹黨？！

  就在關風不知所措的時候，彭應松當場和稀泥：「袁一，你又不傻，自己坐那龍椅會有什麼結果，心裡比我們都清楚。」

  他一臉「麻煩死了」的樣子，指著袁一身後：「這人半死不活的，抬出去意思意思，對你來說應該更好用吧？」

  「或者是，你想馬上見到閹黨內部鬥成一團？」他嫌棄搖頭，「你認了那麼多『親兒子』，誰還不想做個龍椅玩玩啊！」

  言外之意，不能生，沒兒子。

  袁一睨著彭應松，目光如刀。

  他一邊擺手招呼太醫上前把人帶走，一邊惡狠狠的笑著：「真不知道你彭應松是大智若愚，還是純粹弱智。」他冷哼，「我今日定用你祭天！」

  說完，袁一抬手招呼一旁的小太監過來：「抬下去，嚴加看守。

  此時，關風隱隱的覺察到了不對，這不是彭應松的風格。

  他雖然擅長瞎攪和，但總能兩邊都不得罪的全身而退。但今天，就現在，他一直都在有意無意的挑釁著袁一。

  不管是口嗨辱罵一下，還是人身攻擊，只要開口，這個人就沒能斷過。

  關風有些疑惑，目光落在慢慢上前的太醫身上。

  就見他滿頭虛汗，顫顫巍巍，仿佛站都站不穩。而他身旁一左一右駕著他的兩個太監……

  關風一愣。這有點眼熟啊！

  同樣怔愣的還有蘇辰，他的計劃里可沒有現在這一幕。

  他看著假扮成太監的柳南和更楊，將已經意識渙散模糊的周益龍背起，在小心謹慎的離開之前，給他打了一個「拖時間、不能動手」的示意後，往一旁的配房走去。

  還沒等他細想，袁一便像是皇帝一樣坐在了龍椅上，睨著殿內的四個人，漸漸有些得意忘形：「事到如今，說給你們聽也無妨。」

  他指著眾人，聲音高了許多：「我要當這個皇帝！」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你們口中的帝王，你們心中的皇帝，難道不是帶領著百官，讓民生安穩，天下安定的人！？」他冷哼一聲，「我坐在這龍椅上，你們輔佐我，難道不就能夠達到這樣的目的？」

  殿上鴉雀無聲。

  「說說看啊，你們不也是心懷天下百姓，不惜為了百姓拋棄了皇族，明知道太子痴傻、明知道宦官當權，卻不得不為了百姓忍氣吞聲直到現在麼！」他冷冷的看著他們，「年幼家貧，我為了活著便沒得選擇！如今我什麼都有了！當個皇帝為何不可！」

  他指著身下龍椅：「現在，我就差一步之遙！」

  「你們口口聲聲說我篡權奪位，那我倒是問問了，我為什麼不能當皇帝？」

  說完這些，袁一側身，用自己覺得最舒服的方式斜倚著，仿佛這一刻，他就是大晉的天子，這紫薇宮的主人。

  「只因為我是閹人？」袁一冷笑，「那我就把這紫薇宮變成閹人的紫薇宮！到那時，我看看誰人還敢說我沒有資格做著天下的主人！」

  其實，袁一的話，當真將殿上眾人問住了。

  尤其是平日裡做事一板一眼，鮮少變通的關風。

  是誰規定了太監不能做皇帝？

  關風和彭應松對視一眼，兩人竟真的啞口無言。

  他們可以接受一個壞人不再作惡，卻沒法接受一個閹黨要成為皇帝。

  按理說，人人都有選擇自己道路的機會，人人都有選擇之後為之奮鬥的權利。

  可為什麼，袁一的問題，他們回答不上來？

  「因為責任。」此時，蘇辰清清淡淡的說了兩個字。

  袁一愣了一下：「責任？」他抿嘴，「我侍奉皇家這麼多年，事事兢兢業業，你和我說責任？」

  蘇辰點頭，面頰上略帶輕蔑：「你事事兢兢業業是不假，可你做的就是閹黨本該做的責任，你用你做的這些換取的金錢也好，權力也罷，都超越不了閹黨這個職位本身。」

  他輕笑：「你難道不懂麼？你從沒做過一個帝王該做的事情。」

  一句話，點開了關風和彭應松的結。

  「沒人規定閹黨不能做皇帝。」蘇辰說，「你也說了，天下人要的，是民生安穩，百官要的，是天下安定。」他看著袁一，「那麼，你做到了哪一條？」

  蘇辰輕笑：「你把國庫收繳的稅銀，按照地方官員官職大小，一人兩百到五百兩不等，像是發獎賞一樣的發下去籠絡人心。又將朝野三省六部里處處安插著閹黨，拉幫結派，甚至擠兌其他官員，政見不和優先以將對方殺害為最佳手段……」

  「你做的事情，確確實實是帝王享受的權力，只是這權力，你可沒有能使用他的能耐。」

  蘇辰慢慢往前：「你服侍了周氏，卻行駛周氏祖上浴血奮戰，安定天下才換來的權力。以至於倉加大兵壓境了，國庫里連軍餉都拿不出來。你用本該保護所有人的銀子，為你自己鋪路，卻在這裡理直氣壯的問你為什麼不能成為皇帝？」

  他笑起：「你能不能成為皇帝和你是誰，什麼身份，有多大的關係？」

  「袁一，天下之大，草莽出身的皇族比比皆是！倉加皇族放牛出身，大魏李氏農耕出身，北燕甚至是算命出身。」他仰起頭，「你袁一，若是真有那做皇帝的德行，真有那禮賢下士為國為民不惜捨命奮鬥的本事！」他一字一頓：「你就是個閹黨，我也會扶你成為皇帝！」

  他說的字字鏗鏘，「天下人從來都不瞎！你的罵名不是因為你是閹人！而是因為你從來沒能得了民心！」

  甘露殿內，袁一額頭青筋直蹦。

  他咬牙切齒，盯著蘇辰的面頰：「那不一樣！」他說，「閹人，和他們不一樣！」

  就聽彭應松咂嘴，火上澆油：「嘖嘖！這又不一樣了。」他擺手，「剛才還說都是人，都一樣，應該有同樣的權利。」

  他看著袁一瘋狂拱火：「袁閹人，你這理智，怕是分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