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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一反常態

2024-05-09 22:31:26 作者: 少尹

  世人看到的周益龍,是天下最尊貴的男人。

  殊不知,他也是天下最沒有自己的男人。

  「先皇當年,娶了自己完全不愛的世家大戶的女子……也就是朕的母妃,而後朕便看著他受制於人。」周益龍眼眸空洞地看著遠方,「他需要大舅哥鎮守邊疆,也就必須要把兵權交給他。而朝堂內,他又需要國丈輔佐政務,與閹黨互相牽制,彼此拉扯。」

  「後宮一切皆在母后手中,他不能偏袒任何一個人,哪怕是他真正愛著的女人。」他自嘲一般的笑起,「我們都是皇帝,卻都是一樣的傀儡,一樣的沒什麼用的皇帝。」

  周益龍說到這裡,轉過身看著沈鈺,悠悠地問:「你說,未來真有那麼一日,這朝堂上的周氏子孫,真的能擺脫這夢魘麼?」

  大風颳過,深秋寒涼。

  他的話卻被這秋風更加蕭瑟。

  幼年登基,支撐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唯一的動力,便是聰慧過人,自小便有八百個心眼的周啟,和哪怕豁出命去,也要力挽狂瀾的米元思。

  「朕看著他們前赴後繼,實在是慚愧。」他低下頭,看著自己越發枯槁的手掌,內心酸楚溢滿了眼眶。

  

  「若是不能呢?」恰在此時,沈鈺面無表情地問,「若是未來,周氏子孫不能擺脫呢?」

  那一瞬,被控制了四十多年的恐懼、悲憤,一口氣衝上了周益龍的頭頂,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那就毀了吧!」

  「周氏無能,那就毀了吧!」

  說完,周益龍踉蹌兩步,面色蒼白地扶著一旁的柱子,像是丟了魂一樣,慢慢往甘露殿的方向走去。

  四十多年掛名的人生。

  每一天的早朝都是刻骨銘心的煎熬。

  他能夠做決定的事情少之又少,如果沒有米元思的布局,沒有君維安的慷慨赴死……

  沒有他們兩個不顧一切地動搖了閹黨的根基,讓朝野臣子誰也不敢再輕易選擇站在袁一一方。

  誰都怕落得和米元思一樣滿門抄斬、三代忠良的家門美名付之一炬,背著亂臣賊子的定義身首異處。

  誰都怕和君維安一樣,為閹黨做事,做到最後,把自己做了進去。

  事到如今,連個全屍在哪裡都無人知曉。

  若是沒有先前十年發生的一切,就沒有如今袁一的退讓,也就更沒有讓周益龍還可以說上話的事兒。

  這樣的一生,不論是曾經、現在,亦或者是未知的未來,如果可以順理成章的甩掉一切仁義禮智,不負責任地拋棄,那他一定會義無反顧地,就此消失。

  看著他的背影,沈鈺點了下頭:「老奴知道了。」

  深秋蕭瑟的寒風裡,蘇辰朝服未脫,披著鴉青色的大氅,站在門主院門口,瞧著手裡的密信。

  君維安的玄武劍已經送到他的蘇府里了。

  他捏著信,抬頭望著君歌伏案的廂房。

  透過窗欞,她彎著腰細細地比對著黃義案提取到的每一個指紋,一邊比對,一邊記錄。

  那樣專注的,認真的,不放過一個細節的側顏,讓蘇辰一時間看得有些忘記了時間。

  直到更楊抬手輕咳了一聲,指著信笑眯眯道:「那個……我幫你處理?」

  蘇辰這才瞄了他一眼,兩手將信對摺起來,揣進了懷裡。

  他踱步上前,抬手輕輕敲了幾下君歌的門框。

  仍舊沉浸在痕跡比對里的女人,頭也不抬地擺了下手:「只要沒到命懸一線的程度,就先別來打擾我。」

  蘇辰挑眉:「歌兒,我胸口疼。」

  他身後,更楊愣了一下,麻溜地翻身上房。

  他身前,君歌愣了一下,迷茫地詫異抬頭。

  她眨了眨眼,驚恐道:「你中邪了?」她直起腰,「這青天白日的……」

  蘇辰輕笑,邁過門檻,緩緩踱步向前:「若非如此,君大人怕也不會抬頭瞧我一眼。」

  他自懷中拿出兩塊蜜餞,放在君歌的案頭。

  「仔細點你的眼睛,這麼費著用,太累了。」君歌看著他的樣子,遲疑了片刻,放下了手中的放大鏡,「今日有空閒?」

  她說:「那正好,同我講講我爹的事情吧。」

  蘇辰一滯。

  他抬手捂著胸口:「哪有空閒,朝堂上彭應松一唱一和的,現在我可是被御史台掛名調查的人。」

  君歌白他一眼:「又不會真的調查你。」她抿嘴,頓了頓,聲音柔和了不少,「你下一步準備怎麼辦,有什麼需要我掩護的麼?」

  她站在他身前,一反常態地望著他的雙眼:「我也想幫上忙。」

  君歌說這些的時候,神情落寞。

  兩人之間沉默了很久。

  蘇辰頷首:「你有個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說得鄭重其事,「很快,更楊就要趕往北境。」

  他輕聲道:「之後,我的安全就全靠你了。」

  他說著這些話,轉身走到窗前的八仙椅旁邊,撩一把衣擺,坐了下來。

  北境倉加屯兵,箭在弦上。

  安將軍已經接到了周啟的密信,也回給了他誓死效忠皇家的回信。

  現在,只等重製的虎符與聖上秘旨一同送到安將軍的手裡,他便有了調兵遣將的絕對權力,可保北境安寧。

  「安將軍是我爹親手送上去的,米家對他恩重如山。」蘇辰道,「他不會有什麼問題,反倒是虎符和秘旨,可就不一定了。」

  「北境路途遙遠,就算以軍令形式走八百里加急,最快也要二十天才能抵達。」他深吸一口氣,「這當中,一切都有可能發生。」

  他望著君歌:「比起交給不放心的人,更楊和柳南親自送去,才更好一些。」

  聽到這,君歌微微蹙眉。

  她明白,送虎符和聖旨只是個託詞,支開楊家僅存的後人,才是蘇辰的目的。

  「你……」君歌話到了嘴邊,想起屋檐上靜靜聽著的更楊,還是把想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裡。

  蘇辰望著她糾結的面頰,點了下頭:「這是他們自己想走的路。」

  身為將軍後人,也想要立國安邦的路。

  陽光自蘇辰身後的窗戶灑進屋內,他思量了片刻,瞧著君歌嘆息的模樣,笑著問:「如若之後天下太平,你有什麼想做的事?」

  他問得雲淡風輕,卻格外瘮人。

  君歌幾乎是下意識地反問:「你要做什麼?」

  她看著蘇辰,這個淡然的男人微笑著望著她,似乎下一秒就會消失不見。

  他說:「袁一很快就會做出選擇。」

  蘇辰搖頭:「但是我並沒有十足的把握,能夠篤定他拋棄的人會是袁冰,他也許會拋棄我。」

  君歌愣住了。

  時間如細沙般流走。

  君歌看著他淡然的模樣,直覺得一股無名火蹭蹭地往上冒。

  她抬腳,咣的一聲踹在蘇辰座椅的一腳上,惡狠狠地探身前傾,如山賊土匪般一字一頓地說:「那就把它變成十足的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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