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分崩離析

  廖明這個名字，像是一把鑰匙。

  從出現的瞬間，便引得公堂四角的目光，齊刷刷落在了蘇辰的身上。

  君歌和方正詫異的抬頭，周啟像是早就料到了一般，仍舊笑著望著蘇辰，面頰多了幾分沉穩。

  他等的就是這個瞬間。

  

  自從他得知蘇辰在胭脂鋪遇到了案子，案子又和賭徒有些關係，便下意識的覺得那賭場像是所有線頭的出發點一樣。

  東山鎮秋生殺死陳千南的時候，送密陀僧過去的賀書一家，是從賭場人的手裡借出來的高利貸。

  畫師劉樂思一案，抽絲剝繭順著往上，抓到太醫院尾巴的時候，最大的破綻廖明，亦是個泯滅人性的賭徒。

  再加胭脂鋪子朱東的兒子朱玉權……

  若是這三個賭場皆為同一個，那事情就變得有意思多了。

  仿佛在米元思離世十年之後，仍有人順著他伏線千里的布局，在背後、在不為人知的地方，推進著全局的發展。

  周啟微微垂眼，腦海中閃過了沈鈺的名字。

  這個接近十年都不曾出現，在米元思死後與君維安不合，鬧得分道揚鑣之後就不知去向的人。

  他真的如蘇辰所說，只是演了一出分崩離析的戲，親手將自己送進了宮，成為從內部瓦解閹黨的人了麼？

  公堂之下，跪在明鏡高懸的匾額前，三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詫異了一瞬。

  半晌，黃義才點了下頭：「認得。」他面露疑惑，不解道，「有段時間沒見到他了，以前他也可喜歡來玩了，也喜歡下大賭注，一次都是好幾兩。」

  蘇辰點了下頭：「他發配了。」

  三人一滯。

  就連跪在正中，嘴上罵罵咧咧許久的朱玉權都安靜了下來，抬著頭難以置信。

  「做假帳，侵吞銀兩，還對人下毒。」蘇辰看著朱玉權，「你們搶劫殺人，就不一定有那個發配的命了。」

  「那……那我們會怎麼樣？」黃義愣愣地問。

  「自古殺人償命，且你們三人性質極其惡劣，從重處罰的可能性很高。」蘇辰說到這裡，沒有再理會他們，任由三個少年面色漸漸發白，此時此刻才突然意識到自己所作所為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

  黃義呆呆地仰著頭，朱玉權也癱在地上，而劉青早就嚇尿了褲子，一直在哭。

  許久，黃義突然開口：「娘！救我啊！」

  他看著他坐在公堂外，石階上，早已是上氣不接下氣的黃家夫人，大聲地吼著：「娘！你不是有人麼！找人啊！托關係啊！救我啊！我不想死啊！」

  事到如今，他仍舊不覺對父母的愧疚，仍舊不覺對朱家的愧疚，仍舊想的是被父母庇護，定會安然脫身的美事。

  公堂上混亂不堪的樣子，蘇辰早已習慣。

  他的思緒已經從這件胭脂鋪的案子，轉移到了那地下的賭莊上。

  「大晉律令，賭莊肯定是禁止的。但人心貪婪，有貪慾的地方就會有這種東西，也只不過是從檯面上挪到了陰影里而已。」周啟走到他身旁，小聲說道，「閹黨肯定不能只從稅銀上動手腳，太醫院的帳冊也只是明面上能見到的九牛一毛。」

  周啟背靠著翹頭案，手裡的扇子一下一下翹著手心：「這大頭，還得是在民間。」

  賭場自有一套運行的規則和體系，不涉及其中，卻仍舊賺得盆滿缽滿。

  蘇辰看著手裡的帳目，淡淡地說：「你不覺得很奇怪麼？」

  一間賭場，更楊帶人查到的時候，不論是他們恭敬地交出帳目，還是四散潰逃之後，將帳目遺留在那裡，都顯得不那么正常。

  就像是故意的一樣，故意引著蘇辰，一步一步的深入腹地，將這幾件案子串起來。

  「越是如此，你越要小心。」周啟點頭，「太深入，一定危險。」

  說到這，蘇辰合上冊子，瞧著一旁的周啟蹙眉道：「你已經能這麼來去自如，天黑之後仍在東宮之外？」

  周啟瞧著他彆扭的擔心模樣，「嘁」了一聲：「開玩笑。」豎著拇指指著身後公堂上這一群人，「我想去哪裡，難不成還有人攔著我不讓？大鬧公堂這種事情我又不是干第一次了。」

  確實不是第一次。

  曾經李成梁冤案的時候，周啟鬧過一次朝堂。

  他當時被困在東宮，不知道米元思到底怎麼布局的，只覺得如李成梁這般敢於直言的國之棟樑，不應該就這麼死的不明不白。

  他鬧了一場，可也只是延緩了李家被審訊的時間，還被額外禁足一個月。

  「但時間確實差不多了。」他鄭重的看向蘇辰，「我來的時候就說了，我想去賭場看看。」

  「不行。」蘇辰斬釘截鐵，「太危險。」

  這下，周啟一臉震驚，他咂嘴：「你說這話，你這良心不會痛？」

  他環顧四下，伸出手指，一個指頭一個指頭的數起來：「來來，你聽聽，你一個，君大御史一個，更楊一個，再加上我和韓仁。」周啟十分為難，「這種陣容，你跟我說危險？到底是誰危險啊！」

  他怎麼算，都覺得我方隊友明顯比對面危險多了。

  卻見蘇辰冷著一張臉，不那麼愉悅道：「蘇某不懂武，別把我算進去。」

  周啟頓了一下，他眉頭漸漸抬高，一副瞭然的樣子。

  「……你不懂拉倒。」他清了清嗓子，「君大人！我要去賭場！你帶我去！」

  公堂另一側，剛剛採集好指紋的君歌，迷茫的轉過頭，瞧著周啟笑的無比燦爛的樣子，又看看蘇辰那黑沉的面色，不明所以的應聲道：「走唄，正好，我也想看看。」

  周啟笑意更深，一副「你懂我」的模樣，衝著她豎起大拇指。

  其實，若是蘇辰和周啟能察覺到這當中微妙的聯繫，那麼各方面都不比他們遜色的君歌，自然也察覺的到。

  她只是沒想到大晉的太子會在這個時間提出來。

  她一邊整理著那些指紋，將每個人的名字寫在一旁，一邊沉默的思考著。

  有能力布局這麼大一場戲碼的，除了米元思，也就剩下傳承了米元思信仰的君維安。

  可如今她已經知道君維安不在人世了，那些明明是熟悉的筆跡所寫下的信箋，那些簽在錯誤的鑑定上的簽名，又到底是誰留下來的。

  她本能的覺得，只要呆在六扇門，呆在蘇辰身旁，似乎總有一日，會與那個人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