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火急火燎
2024-05-09 22:29:54
作者: 少尹
四年之前,涼屏山上。
那一夜大雨傾瀉,無月無光。
到底發生了什麼,除了當時被困在山上的五個人之外,誰也不清楚。
等第二日關風火急火燎帶著支援的人馬趕到的時候,看到的是如行屍走肉一樣,跪地叩首不起的蘇辰。
「所以那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也不知道。」關風坐在彭應松的書房裡,手裡的溫茶倒映著自己愁眉不展的面頰。
他抬頭看著彭應松:「我把這話告訴你,是因為我相信你這老狐狸保持中立純粹是裝的。」他潤了一口嗓子,「你若真中立,根本不可能收留君歌。」
屋裡的線香青煙直上,撞上房梁的瞬間,才散入空氣里。
彭應松沉默了片刻,才將手裡的書卷放下,望著關風那張快要吃人的嚴肅面頰,擺了擺手:「你和方正走的近了,臉也方正了?」他輕飄飄的回應道,「故人的孩子,怎能不收留?」
「得了吧!」關風將手裡的茶盞往一旁放下,「這話,換了誰我都信,偏偏從你彭應鬆口中說出來,打死我都不信!」
關風「嘁」了一聲:「當年國子監,你這人為了兩邊不得罪,你可沒少嚇唬當時的君維安和米元思,到現在戲本里那些個惡毒男,不少都是你彭應松做原型的。」他咂嘴,「你現在跟我說什麼故人的孩子,你說你要毀滅天下我還更信一些!」
聽了這一番話,彭應松仍舊微笑著點頭。
他望向一旁的香爐,半晌才說:「正是如此,才能保住君歌。」
關風愣了一瞬。
「縱然是關大人,大概也覺得我將君歌收進御史台,一定是耍心眼子,指不定要把她教成什麼模樣,對吧?」他笑盈盈的模樣,讓被戳到真實想法的關風,一時間無言以對,「正因如此,才有喘息的機會。」
「若她一開始就去了六扇門,你可有想過會是什麼結果?」
彭應松起身,目光從啞口無言的關風身上掃過,望向窗外湛藍如洗的天。
「再者,也確實是故人所託。」他說,「他隻身赴死之前,一封絕筆信,將慶生和君歌一同託付給我的時候,我比你現在還驚訝。」
驚訝的是他還是那麼大膽,那麼不按常理出牌。
驚訝的是他依舊看的那麼准,那麼令人難以置信。
他看著關風,微微一笑。
「只可惜,他為了蘇辰死了,不然我還真不想中立。」彭應松說,「和他這樣的人鬥起來,這無聊的日子才能有點樂趣。」
彭應松說這話的時候,關風只覺得背後發涼。
「別,可別。」他擺手,「已經夠一團亂了,可以了!」
彭應松轉過身,笑著說:「還不行。」
他琢磨了片刻:「我們打個賭吧,君歌和蘇辰,我的徒弟和君維安的徒弟,你覺得他們兩個要是鬥起來,誰會贏?」
關風驚了。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空打賭?」他聲音高了幾分,「你就不怕地牢里現在已經殺起來了麼?我跟你講,君歌這次要是會放過蘇辰,我在你這院子裡表演單手倒立!」
彭應松端起茶水喝了一大口,指著他:「一言為定!」
地牢里,因為袁山一通不計後果的狗急跳牆,蘇辰將彭應松和關風趕了出去。
他要親審袁山。
但目光掃到君歌哪裡時,蘇辰所有的話都說不出口。
帶彭應松和關風離去,袁山得寸進尺的說:「小君大人您還不知道吧,四年前你爹可就是被他拋棄了的,那麼大的雨,那麼黑的天,他們四個人扔下你爹,跑了!」
袁山慷慨激昂,越說越起勁。
他指望著這些話能夠拖點時間,或者能同蘇辰討價還價,得到有利於他活下去的好處。
他說完之後,喘著粗氣,飽含期待的看著君歌。
看著這個一直在尋找自己的養父,一直都被蒙在鼓裡的女人。
可是他喘息著喘息著,就覺得不太對勁了。
這蘇辰面不改色巋然不動,那是他一貫的作風,天塌下來大概率也是這幅模樣,不足為奇。
但君歌怎麼在聽到關於君維安的死時,也沉穩的像是一塊石頭,面無表情的望著他,仿佛早就知道了一樣。
不可能。
知道君維安是怎麼死的,全天下除了閹黨當中最位高權重的幾個人之外,就只剩下那一夜逃出去的四個人。
那當中,沒有君歌。
袁山愣了愣,這才有些驚恐的指著蘇辰:「你!你告訴她了?」說完,又搖著頭,自己否定了自己,「不!不可能!你不敢告訴她的,你不會告訴她的!」
袁山越發的激動,他指著蘇辰,抻著腦袋沖君歌喊:「他!蘇辰啊!他是你的殺父仇人!殺父仇人啊!」
聲音在整個地牢里迴蕩開,衝擊著蘇辰的耳膜。
袁山不知道,此時此刻,蘇辰的後背僵硬了。
他拳頭攥的很緊,恨不得將眼前這個男人扯到面前,一劍要了他的命。
不是因為他說出了蘇辰不願意告訴君歌的真相,而是因為,就連當時君維安以身為盾,換來死裡逃生的四個人,都並不真的清楚那天到底為什麼會落到那種境地去。
能對當年一事如此了解,除了親自參與過這件事之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而袁山,卻當成了救命稻草一樣,清清楚楚的說了出來。
君歌的審訊記錄實在是寫不下去了。
她放下筆,深吸一口氣,努力的維持著冷靜的頭腦,看著蘇辰背在身後,那攥成拳的顫抖的手。
君歌連連點了好幾下頭,按下早已波瀾起伏的心緒,竭盡全力保持著平靜的模樣,以低沉沙啞的嗓音,輕蔑的問:「就這?」
她看著愣愣的袁山,不以為意的咂嘴,搖頭嘆息:「說完了麼,說完了,就該說說案子了。」
她深吸一口氣:「說吧,災銀、以及稅銀,你是如何記錄,如何分配,這一切又是受了誰的指使。」
她笑起,神情燦爛到讓袁峰不可思議的瞪大雙眼,兩片薄唇陡然失了血色。
「早點交代,早點解脫。」
此時此刻,蘇辰才緩緩回眸,看著身後眸光冰涼的君歌的面頰。
他的心像是被人用手狠狠的捏了一下。
他看得出她的痛苦,也看得懂她的選擇。
在「君維安的女兒」和「大晉女御史」之間,當下、現在,她選擇了對自己最殘酷的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