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正襟危坐

  「各位大人，你們知道有一條官道從東山鎮出發，一路往西北方走，直通大晉的屬國倉加吧？」

  

  袁山身上綁著鐵鏈子，也不影響他坐的肆意囂張。

  「我能知道的，就是那些銀子，有很大一部分都沿著那條官道，運到邊境去了。但至於說到了邊境之後又去了哪裡，誰接的貨，這就只有袁一的義女錦華才知道了。」

  他頓了頓：「但是我可以給各位一個推測，我覺得，這銀子應該是送到倉加皇室去了。為什麼呢，因為這錦華是當年北境饑荒倖存的姑娘，正好被倉加一戶好心人收養，一家子待錦華不薄，供她讀書長大。」

  「但獨獨就有一點，錦華至今仍在大晉的籍帳里，也就是說，她仍然是大晉人。」袁山瞧著眾人，把話說的更透徹了一點。

  「收養錦華的那對老夫妻有個兒子，現如今在倉加皇宮做文官。」他想了想，「官職挺高。」

  「所以，你其實很清楚這條商路盡頭是連接倉加皇室？」關風正襟危坐，眉頭緊鎖。

  他眼角的餘光望向蘇辰，眉眼中滿是憂慮。

  這個雪球的大小，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所有人的預料。

  袁山不耐煩的白了關風一眼：「盡頭是誰不關我事啊！」他說，「公公讓我做事，讓我負責帳目的同時，還要我負責安排沿途下銀子。」

  「下銀子？」關風蹙眉。

  「那是黑話。」袁山說道，「你想，那麼一車銀兩，沒有個由頭就沿著官道走了這麼快十年，朝廷都一概不知，為什麼呢？」

  他得意洋洋：「那是因為袁公公懂得雨露均沾的道理。一車銀子，到北境的時候就剩下半車，路上消失的那半車，都是有定數的。」

  「沿途郡縣分多少，每個官員根據不同的級別能得到多少，這些裝車之前都是有定數的。」

  「定數？」關風冷哼，「你所謂的那些銀子，應該不只是從太醫院帳目上偷出來的吧，你知道那些銀子都是怎麼來的，又要做什麼用麼！」

  聽到這話，袁山面頰上的神情更是不屑：「知道啊。」他歪了下嘴，「基本上都是年年撥出去的賑災災銀啊！」

  咣當！

  關風來了氣，猛敲了一把卷頭案：「你知道還能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怎麼？」誰知，袁山的聲音比他更大，「知道又怎麼樣了？區區減產而已，朝廷撥款千萬兩，就只是為了救一個縣！」

  他看著關風：「一個縣多少人口？滿打滿算三萬戶，均下來每戶三四百兩！」

  袁山冷笑：「關大人每年多少俸祿？」他呸了一聲，「你還不如那減產的窮縣富裕！」

  「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從來都沒想過，就算給了他們這麼多銀子，有什麼用？他們能買什麼？一個個好吃懶做的在家躺著，來年減產只會更厲害，這本就是一個惡性循環！還不如讓中間郡縣得些實惠，以京城為中心，起碼也能富庶整個東部！」

  「我呸！」關風猛然站起來，面紅脖子粗的指著他，「厚顏無恥，厚顏無恥！減產而已！誰告訴你的減產而已！你知道每年那些邊緣的村鎮要餓死多少人！」

  「唉呀……」彭應松端起一盞茶水，「關大人消消氣，消消氣，審案子，沒必要氣到自己。」

  關風吹鬍子瞪眼看著彭應松，嘴唇緊了又緊，只覺七竅生煙。

  「關大人，這就是你的不是了。民間常言救急不救窮是為何？」袁山說，「那些懶人當道的郡縣，就算年年砸銀子進去，他依然是懶的，砸下去的銀子連個迴響都不會有，來年他繼續窮，日日窮，年年窮，這樣的郡縣就是無底洞，救不回來的。但凡有點出息的，勤奮的，都懂得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自己就會想辦法走出去，用不著救濟。憑什麼要國庫出銀子，去一而再，再而三的扶幾個扶不起來的傢伙？」

  「賑災賑災，年年賑，年年災。有這筆銀子，用在其他地方不好麼？」袁山一連串炮火連珠，一時之間竟將關風一肚子的火生生給堵回去了。

  無處發泄的怒意順著血液直接衝上腦袋，憋的他臉紅脖子粗。

  「倒也有幾分道理。」見關風氣上了頭，蘇辰才不緊不慢的開口，「從你的角度看，這麼想倒是沒錯。」

  蘇辰微微眯眼：「但若是從臨近的郡縣來看這件事呢？」

  他輕笑一聲：「袁山，人是活的。如果窮和懶就能讓一個人乖乖的蹲在原地老老實實的死在那裡，像你那麼做，看起來倒也可行。只可惜，窮和懶不會讓一個人安靜的等死，但是能讓他豁出命去禍害其他人。」

  「當活著都已經舉步維艱的時候，誰還管什麼律法不律法，道義不道義。殺人放火只為一口飯吃，坑蒙拐騙只為碎銀二兩。那……哪裡還有所謂的走出去的地方？」

  天下皆亂。

  「大多亂世，從窮開始，從吃不上飯開始的，比比皆是。你以為朝廷是傻子？如果花點銀子就能維持一個郡縣的穩定，這個銀子花的可就太值了。」

  可說到這，蘇辰垂眸：「只可惜人心複雜……但這些都不是朝廷的錯，也不是你們挪用稅銀的合理理由。更何況你們是把銀子秘密的運到外面去，其心可誅。」

  四個字，點燃了袁山的憤怒。

  「蘇辰，我養父待你可是不薄。」袁山譏諷道，「你一無所有的時候，是他幫你建功立業，讓你一步步走到現在的位置！你現在翅膀硬了，就忘恩負義了？」

  袁山瞪著他：「你竟然還像個忠臣一樣說什麼其心可誅……你想要殺我滅口的心，不要太明顯！」

  他像是個大爺一樣靠在椅子上，輕蔑的看著蘇辰：「識相的話，對我放尊重一點。」

  他冷哼，探身前傾：「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他目光落在君歌的面頰上，微微一笑：「蘇辰，你這沒有背景沒有勢力的孤兒，如今是怎麼能擁有六扇門，怎麼成為大閣領的……」

  袁山的話裡帶著警告：「你都忘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