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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冠冕堂皇

2024-05-09 22:28:21 作者: 少尹

  兩個人,面對面。

  門檻為線,仿佛分割出了不一樣的兩個空間。

  一邊是純粹的陽光與希望,另一邊確好似漸漸腐朽的陰影和黑暗。

  蘇辰站在那片刻未動,冷笑一聲,探身前傾。

  他用低啞的嗓音,湊在君歌面前微微眯眼:「你踏出來再想回去,可別怪我沒警告過你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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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前,君歌伸出手指,落在蘇辰的心口上,將他往外推著。

  就那麼冠冕堂皇的,就那麼在他眼皮子底下,一步跨過了那間裡室的門檻。

  被窗上雕花分割成片片光影的君歌,邪性的笑著。

  她絲毫不懼怕蘇辰那向來冷漠與高傲的神情,反倒是比他更有氣場,更有壓迫感的湊過來:「我踏出來了,你奈我何?」

  吹完,她衝著蘇辰左耳,輕輕吹了一口氣。

  那深入靈魂的桀驁不羈,與面頰上出塵絕世的冷傲,像是一個漩渦,令蘇辰很久未曾起過波瀾的心海,掀起遮天蔽日的浪濤。

  他背手而立,仍舊面無表情的往後退了一大步。

  什麼也沒說,轉身走到桌邊,看著桌上的殘頁,冷冷道:「拿著這些東西過來。」他下顎微揚,「從現在開始,你若是想從我身邊逃跑,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

  他說得尤為堅決,不容置喙。

  說完,轉身就走。

  這屋裡滾燙灼心的空氣,他一口也呼吸不下去了。

  看著他大步離開的背影,君歌有些不解。

  不就是故意逗了他一把,怎麼還把人逗生氣了呢。

  見蘇辰走遠,屋檐上的更楊才趕忙落了地,那神情把君歌驚了一下。

  「更大人……」她抿嘴,「你別笑,你笑的越憨厚,我越覺得要出事。」

  更楊聞言,抬手擋了半張面頰,話音帶笑的說:「問題不大。」

  他另一手將桌上的殘頁整理好,抱在懷中,頷首比了個請的姿勢。

  直到此刻,君歌才有機會回味了一下,她看著更楊:「對了,你們家門主剛才說的是從他身邊逃跑?不是從青龍衛逃跑?」

  更楊笑的更開了:「沒事沒事,他就是青龍衛,青龍衛就是他,大差不差。」

  他樂呵呵的走在君歌前頭:「君大人也知道,他那個人平日不怎麼和人聊天,說話的本事稍稍有點退化,大人理解就好。」

  一邊說,更楊一邊笑成了花。

  門主啊,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啊!

  蘇府正堂後的院子裡,蘇辰坐在桌邊,柳南也在。

  見更楊帶著君歌過來了,他謹慎的又問了一遍:「大人當真要說?」

  蘇辰不言,片刻之後才點了下頭。

  有些事情早晚君歌都會知道,一味的迴避並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他心裡有個淺淺的計劃,一步一步的慢慢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麼,而後,讓她自己去做出那個真正會影響她一生的選擇。

  看著光影之間,跟在更楊身後的那個人,蘇辰深吸一口氣,那一瞬間,好似時間倒轉,歲月扭曲。

  也是在這裡,也是在這間府邸里。

  一剎那,回到了十年前那個冬天,大雪紛飛的夜裡。

  圍坐在這張桌子旁的,是剛剛十歲出頭的更楊和柳南,以及臨時負責照顧他們兩個人的沈鈺。

  沈鈺披著一件狐裘的大氅,冷冷的看著花園一角的長明燈。

  大雪落在他的肩頭上,覆了厚厚的一層。

  柳南一直在攔著更楊,攔得住那孩子的身體,卻攔不住那些錐心刺骨的語言:「你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害米大閣領!」

  十一歲的孩子,手緊緊的攥成拳,怒目圓瞪的看著沈鈺。

  沈鈺沉默著,一言不發。

  這院子是為了隱藏柳南和更楊兩個兄弟,米元思以一個虛構的名字買下來的。

  從君維安連夜救出楊江將軍的兩個孩子至今,也僅僅只過了三年太平安穩的日子。

  見沈鈺不說話,更楊更氣了。

  他拾起地上的石子,衝著他的腦袋就扔過去:「滾啊!你這個叛徒!你滾啊!」更楊吼著,「事到如今你裝什麼假惺惺!我們特麼的不需要你!」

  眼見更楊的情緒越發激動,柳南不得不將他懶腰抱著,以防他真的對絲毫不會武功的沈鈺出手。

  他能做的只有這樣,他一句勸慰的話語都說不出來。

  因為柳南也一樣,打心裡不想見到沈鈺。

  這個無權無勢的人,因為和米元思歃血為盟,他們喊了他三年的沈叔叔。

  他時常笑著,帶著好吃的糕點,買著京城裡盛行的小物件,抱著厚厚的書,來給他們講那些做人應該懂得的道理。

  「你講的知恩圖報呢!你講的忠義兩全呢!你就是個叛徒!」

  沈鈺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個叛徒。

  他一無所有的時候,空有一腔報國之志,卻連報國救亡的門都摸不到的時候,是米元思收留了他,相信了他。

  可在米元思最需要他的時候,他能做的,他做得到的,竟然只有落井下石。

  額角被更楊砸出口子,血順著面頰緩緩落了下來。

  他伸出掌心,不知道是在接那飛揚的落雪,還是接著面頰上溫熱的血點。

  他緩緩直起腰,如行屍走肉一般看向兩個孩子,艱難地扯著唇角笑了:「是啊,我就是個叛徒。」

  那副痛心疾首卻無處宣洩的樣子,讓更楊炸裂的怒火緩緩平息了下來。

  他只是生氣,不是傻。

  任誰都能瞧出似乎有內情,任誰都能感受到他的迷茫和心痛。

  更楊站在雪地里,粗重地喘息著。

  這已經是第二個夜晚了,是君維安一個人趕去劫獄的第二個夜晚。

  他臨行前專門叮囑,如果三日三夜他都沒有回來,那便是回不來了。

  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沈鈺也想去,哪怕當個吸引目光的活靶子也行。

  可君維安不讓。

  他按著沈鈺的肩頭,鄭重其事地說:「能給兩個孩子最好未來的,不是握劍的手,是提筆的手。」他說完之後,轉身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凜冽的風雪裡。

  那年冬天,是大晉建國以來最漫長的一個冬天。

  狂舞的大雪就像是在對米元思致敬一般,從他十一月末被抄家,肆意地下到了來年的二月末。

  硬生生把回北境過年的君維安,等了回來。

  可沈鈺覺得他變了。

  卻說不清哪裡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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