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多管閒事

  一心緬懷至親的更楊，和一心求先祖庇佑的柳南，十分默契地動手，把老和尚綁在了撞鐘的杆子上。

  直至此時他們才忽然發覺，早就應該上來的身後兩人，遲遲不見蹤影。

  「糟了！」更楊忙往下沖。

  夜色四合，伏山塔矗立在伊闕的北角。

  是一望無垠的地平線上，最豪邁霸道的制高點，是伊闕的門戶，是即將進入大晉最核心區域的標誌。

  也是今夜女兒節花燈會，萬眾矚目的焦點。

  

  更楊快步往下，從八層高的塔上下到一半，便漸漸放緩了腳步。

  他怔愣的、詫異的，看著立在二層正中的男人剪影。

  蘇辰背對著他。

  塔中月光自窗口一道道投下來，匯聚在他的身上。

  身後暗線紋繡，只在月下會隱隱顯出一個輪廓的青色的龍，仿佛活了一樣，栩栩如生。

  他一腳踏著刺客的屍體，一手自軟劍上輕輕擦過。血痕匯聚成一道流水，滴答在地。

  在漆黑一片只有月光照亮的塔里，他如破世而出的閻羅，神情冰冷的，仿佛萬年不化的冰霜。

  那才是真的蘇辰，是纖瘦假象之下，包裹著的萬夫莫開的，青龍刃的傳人。

  「屬下來遲！」更楊與柳南雙手抱拳，單膝跪地。

  蘇辰將軟的青龍刃收回腰間，抽出懷中的帕子，仔細地將雙手鮮血擦乾，而後，涼唇輕啟，淡淡道：「回吧。」

  他語調清淡的，仿佛腳下踩踏的只是螻蟻。

  他走到一旁靠著牆壁睡熟的君歌身前，把玄銀槍撿起遞給了更楊，將君歌打橫抱起。

  「當如何解釋。」

  他不是詢問。

  「……」更楊點頭，「千鈞一髮之際，我和柳南趕到了。」瞧著熟睡的君歌，他蹙眉：「額，君大人遭身後刺客暗算，危難之時我們救下了兩位。」

  蘇辰眯眼，滿意地轉身離開。

  邁出伏山塔前，他補了一句：「收整乾淨。」

  袁一果然還是出手了，不管周益龍怎樣同他周旋，這個將奸猾刻進骨頭裡的老太監，為了掌控全局，為了成為這權謀棋盤上的王者，越發的囂張狠辣起來。

  竟然在伊闕這樣的鬧市正中，也敢公然刺殺。

  蘇辰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再等了。

  他得親手將歷史的車輪扛起來，以最轟轟烈烈的方式，將米元思沒有下完的這一盤殘棋，落上最後一個棋子。

  次日君歌醒來的時候，她躺在蘇府自己的房間裡，脖子後面一片青紫。

  她愣愣地抬手摸了一下後脖頸，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她習武多年，洞察力驚人，十分確定她身後始終只有蘇辰一人。

  那自己是怎麼被人偷襲的？

  細胳膊細腿的蘇辰，真的有那快准狠的手刀本事？

  她掀開錦被的同時，韓玉端著一碗湯藥推門而入。

  瞧見君歌已經醒來，她臉上擔憂的神情才散了。

  「太好了。」她上前，將湯藥放在一旁，「你可嚇死我了！」

  韓玉吹了吹手中的小碗，遞給君歌：「快喝了，這湯藥活血化瘀，讓你脖子後面那麼大一塊青黑色散得快些。」

  看著她焦慮的神情，君歌笑了起來：「我沒事，你別擔心。」

  「什麼沒事？明明人都暈過去了！」她催促道，「快喝了！」

  「這是曹大夫開的方子，我正好煎好，你都不知道，昨天把我嚇壞了。」她嘆息，「尤其是那個蘇大門主，馬車回來的時候我說我來照顧你，他偏不讓。」

  君歌三兩口喝完了藥，詫異地看著韓玉：「不讓？」

  「是啊，他非要和你一輛馬車，直接讓韓仁把我和殿下送回了宮。」韓玉蹙眉看著君歌，「一點都不講究的。」

  韓家京城大戶，男女授受不親在韓家的眼裡是很重要的規矩。

  但是對君歌這樣的北境野孩子來說，並不是什麼十分不能接受的事情。

  「你別這麼說。」君歌笑起，「都有殺手了，最優先是要把殿下送回去。」

  「那你也需要照顧啊！」韓玉話里有氣，「我說我來照顧你，他跟我講什麼不需要多此一舉。」

  她越說越是上頭，一股腦都倒了出來：「還說什麼你人住在蘇府，就算是他的人了，讓我不要管閒事。照他這個理論，我常年照顧太子殿下住在東宮，我就算是殿下的人了麼？！簡直胡鬧！」

  君歌望著她，對那句「殿下的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蹙眉，換了個問法：「玉兒，你喜歡殿下麼？」

  被冷不丁這麼直接地問過來，韓玉緩緩撐大了眼。

  她沒回答，但是臉上的神情已經基本暴露了全部的想法。

  君歌點頭：「……他可是太子，而且……心智不全，傻裡傻氣，保護不了你。」

  說這話的時候，她別提多昧著良心了。

  心智不全，傻裡傻氣的老陰比，操盤手，當下唯一一個能算計蘇辰的人。

  「他是周啟。」韓玉輕聲道，「他就只是周啟而已。」

  只是因為他是周啟，無關身份與能力，她的心動僅僅只是因為，他是周啟。

  君歌抿嘴，點了下頭：「我明白了。」她說，「若是你選擇的人，我也會努力輔佐的。」

  「那你呢？」韓玉笑著反問，「你選擇的是誰？」

  她說這話的時候，蘇辰正好拿著那封寫著「君」字的信，走到拐角的位置。

  他猛然頓住了腳。

  屋內，君歌不明所以地問：「什麼選誰？」

  韓玉柔聲道：「你來京城三年了，京城這麼多世家公子，就沒一個你能瞧得上的？」她捏起帕子蘸了蘸君歌嘴角的藥渣，「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成家了。」

  卻見君歌沉默了很久，她搖了搖頭：「……沒找到我爹之前，我實在沒什麼心思。」

  「那蘇辰呢？」韓玉笑著問，「如果是他呢？」

  「如果是他的話……」君歌下顎揚起，看著房梁思量了片刻，「那……」

  話沒說出口，等了太久，使勁探身想要聽得更仔細一點的更楊，「嘩啦」一聲，整個人從屋檐上滑了下來，直接摔在了屋門口。

  他尷尬的起身，輕咳了兩聲，抱怨到：「今天這瓦片有點滑啊……」說完，看著轉角處已經起了黑眼的某人，慌忙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