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玉石俱焚
2024-05-09 22:28:08
作者: 少尹
大牢里,於宜沉默了很久很久。
沉默著,淚流滿面著,眼眸空洞得像是看著渺遠的另一個時空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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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著、笑著,顫抖著看著君歌:「一切都和我計劃的一樣,他們自相殘殺!」她說,「自相殘殺……自相殘殺啊!」
君歌怔愣地望著她。
謊言是會騙人的,但真實經歷了一切的心情,卻永遠不會欺騙自己。
那不是得手之後,仿佛掌控了一切的驕傲的笑容。
那是敗得一塌糊塗,徹頭徹尾輸掉一切才有的痛徹心扉的覺悟。
她笑著,笑著笑著,哭得難以自控,哭得停不下來。
哭得就算是鐵石心腸的蘇辰,也出人意料的轉過身,踱步而來,俯首貼面的對君歌道:「就到這裡吧。」
他依舊面無表情,如往常一樣,背手走在前面。
御史台,御史大夫的書房裡,看完整個案宗的彭應松,大為震撼。
他眉毛都不知道應該怎麼安放了,手指頭一下一下點著面前的案宗,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不走樣:「可以啊!」他說,「案宗寫得跟戲本子似的?」
君歌無奈攤了攤手:「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我也沒辦法。」
彭應松青筋直蹦:「哎喲喂,我都快感動哭了!這是什麼樣真摯的愛情故事啊!」他說到這,冷哼了一聲,「罷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那一套,你算是得了你爹的真傳。」
他嫌棄的又掃了一眼,最終還是昧著良心,將這離譜的案宗歸了檔。
得虧御史台這十幾年都是個慫包子形象,這麼扯的案宗才有機會不引起閹黨的注意。
要不然,八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哎師父。」君歌笑嘻嘻地看著他,「我有個事兒想問你。」
彭應松一邊封盒子,一邊埋汰她:「沒事兒你也想不起來回來看看。」他歪嘴,「明明是我御史台的金牌御史,怎麼感覺跟賣給姓蘇那小子一樣了?」
他瞧著君歌:「今天早朝之後他可是跟我說,說是欠了君家一個挖祖墳的恩情,準備以身相許禍害死你,你到底幹什麼了,讓人一個挺好的小伙子整得這麼玉石俱焚的。」
聽他這麼說,君歌也驚呆了:「不是吧,他以怨報德啊!」
說完,君歌咂嘴:「哎時間緊迫,先說正事,你這個問題等我回去問問再回覆你。」
她看著彭應松,忽然收了笑意,肅然道:「米元思死的時候,師父你知道麼?」
彭應松封案宗的手猛然停住了。
他面不改色,沉默了很久,頗為警告意味的抬眉,一改往昔憨態可掬的樣子,話音冰冷的反問:「誰告訴你的。」
君歌被他那無比嚴肅的樣子驚了一下,坦言:「是蘇辰。」
聽到蘇辰兩個字,彭應松停住的動作才慢慢又繼續起來,他神情和緩了一些,話裡有話道:「你應該去問他,那件事,除了當事人,就剩下他最清楚發生了什麼。」
這話里晦暗不明的意味,讓君歌面頰上的神情更顯嚴肅:「為什麼?」她問。
六扇門的結構她並不太熟悉,但是青龍衛是怎麼個組成,哪些人是中流砥柱,她一清二楚。
在閹黨干政的當下,坐上六扇門門主的位置,也就意味著統領了青龍衛,是三法司衙門的當家人。
同時,也會是青龍衛的大閣領,閹黨的走狗。
但蘇辰這個名字,就像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突然就成為了青龍衛大閣領,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最清楚發生了什麼……」君歌看著彭應松,「米元思出事的時候,他也在場麼?」
彭應松想了想,點了下頭。
何止是在場。
他沒繼續說下去,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有些憐憫的望著君歌:「你有任何安排,要去找他商量。別一個人隻身犯險,傻不拉嘰的往前沖。」他說,「你爹托我照顧你,可不是幫著你去拍老虎屁股,敲閻王大門的。」
說到這,君歌探身向前,微微眯眼,十足質疑的看著彭應松:「師父,我爹做事向來縝密,他都拜託你照顧我了,都沒告訴你他到底要幹什麼去麼?」
彭應松當然知道君維安去了哪裡,又是什麼目的。
只是,他看著眼前這和君維安一個性子的丫頭,實在是無法開口。
他看著君歌,歪了下嘴:「那你也應該知道你爹這個人,做事還有個特徵叫缺根弦吧。」
彭應松轉過身,長長嘆了口氣:「你爹會來拜託我照顧你,這就已經超出了我的認知範圍了。」
瞧著他越說越上頭,君歌腳一勾,扯來張板凳,忙給他倒了杯水。
「大晉小兩百年,國子監就出了那一個君維安。」他潤一口嗓子,一字一頓道,「一生之敵!」
他說這話的時候,唇角直抽抽。
君歌看著他一點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乾笑兩聲:「這……多謝師父不殺之恩。」
說完,腦袋上就挨了彭應松結結實實一個腦瓜崩:「少給我來這些。」他裝著橫眉豎眼的樣子,從一旁又拿出一卷案宗,「正好你來了,把這個帶回去。要親手交到蘇辰手上。」
盒子上,清晰的寫著連環拐賣案。
「這案子是上個月刑部打掉的那個?」君歌詫異的看著彭應松,「按照流程,不應該交給六扇門啊。」
刑部結案之後,御史台審核無誤,就要提審到大理寺了,怎麼也都不應該跳到六扇門去。
見他不解,彭應松不疾不徐道:「這案子引起了不小的爭議,交給他的不是案子,是個燙手的山芋。」
他坐在太師椅上,娓娓道來:「這幾年出了好幾起拐賣人口的案子。這次的主犯,是為了給自己的兒子提供賭資,短短三四年,賣掉了四五個孩子。」
「朝中有不少大臣便質疑三法司,認為應該修改刑律,將拐賣者一律從重處罰,格殺勿論。」彭應松微微眯眼,看著君歌,「你如何以為?」
拐賣兒童,破壞的何止是一個家庭那麼簡單。
這樣污濁的生態鏈,根本不應該留有手下留情的餘地。
「當誅。」君歌道。
聞言,彭應松出人意料的笑起來,他頓了頓,手指敲著書案問:「你設身處地的想想,假若你就是那個拐賣的人呢?假若你犯下這樣的罪行,一旦被人發現,就會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