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公報私仇

  天知道李成梁當時有多震撼和欣慰。

  震撼的是，自己和米元思之間的差距竟然有這麼大。

  欣慰的是，太子不是真的傻，他竟然是被米元思暗中教導的。

  那大晉的皇族，度過這漫長的黑夜之後，興許真的能看得到未來的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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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睨著手裡的地契，李成梁選擇了相信米元思。

  事實上，這是之後李成梁覺得此生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他暗中轉移了生活上的必須的物件，又從周啟的貼身侍衛韓仁手中，得到了一套在揚州的新身份。

  幾乎還沒來得及喘口氣，米元思帶著抄家的青龍衛，一腳踹開了李家的大門。

  果然如同米元思預料的那樣，李家一案，朝廷還沒見到，讓青龍衛抄家抓人的聖旨倒是先一步到了六扇門。

  米元思一改往昔笑盈盈的樣子，手裡舉著一塊黑色的木牌，冷冷的看著李成梁。

  他面無表情的在亂成一團的李家人面前，在傳聖旨的閹黨面前，斜擦一刀。

  李成梁的腰間頓時染血。

  他詫異的看著米元思，手指著他，顫抖著唇罵到：「你這閹黨的狗！你不得好死！」

  誰知，米元思笑著擦了擦自己的劍：「怎麼，公報私仇，沒見過麼？」

  李成梁一股怒火上頭，站起來就要罵。

  那一瞬，米元思拍了下他的肩頭，小聲道：「未來，除了太子，能帶你走的就只有這塊黑牌，你記清楚了。」

  說完，他嘲諷的勾了下嘴角。

  那模樣任誰看來都像是在故意挑釁。

  可李成梁漸漸冷靜了，他回頭看著自己的府邸，看著那些青龍衛打砸了整個府邸，看著最後，確認所有人都被抓了之後，一把火燒掉李家的米元思的背影，他迷茫了。

  他望向押送他們入大牢的，喬裝混在其中的韓仁，問了這一路上唯一的問題：「他以後會怎麼樣？」

  韓仁沒有回頭，卻仿佛早已看透了一切，淡淡的說：「會和你一樣。」

  李成梁愣了一下，半晌，竟有幾分欣慰：「也好，起碼能活下來。」

  誰知，韓仁搖頭：「不會的。」他說，「他從未準備活下去過。」

  向死而生，才能將一切力量發揮到極致。

  坦然面對死亡，便能在仍然活著的時候，綻放出最絢爛的光。

  李成梁望著那越來越遠，站在大火旁的背影，第一次發覺原來自己如此狹隘和渺小。

  他在囚車上，看著那一身鴉青色大氅的背影，眼眶紅了。

  一個在朝野上從不懼怕閹黨，耿直做人的忠臣，卻被一個兩面三刀，被罵成是走狗的奸臣，救了全家人的性命。

  李成梁三十多歲，一把年紀，哭成了淚人。

  可更令他始料未及的還在後面。

  因為囚車的縫隙是比著成年人的尺寸做的，李成梁唯一的小女兒李瑩，時年八歲，從囚車的縫隙中擠了出去。

  她不想死，她跑了。

  可當時那樣的情況，韓仁不能追。

  如果不追，她能活下來。

  如果追了，這張臉很快就會有很多人知道，她是李家的嫡女，扭送官府的話，會死。

  那便是李成梁最後一次見到自己的女兒。

  那個小小的身影，頭也不回的逃進了京城錯綜複雜的巷子裡。

  「李大人不用擔心。」韓仁睨著她逃跑的方向，「青龍衛的暗影們，會暗中跟著的。」

  話雖如此，可還是出了紕漏……

  六扇門門主的書房裡，蘇辰背靠在紫檀木的書案上，看著眼前聽的眉頭緊鎖的君歌，嘆息道：「當時跟著她的，便是左傑，程文清，以及汪明三個人。」

  聽到這裡，君歌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詫異的問：「等會等會，我理理。」

  她說：「你的意思是，因為任務十分特殊，當時作為青龍衛最末端的左傑、程文清和汪明三個人，並不知道米元思的計劃，是故意放走了李瑩？」

  蘇辰點頭應了聲是。

  「此後很多年一直在找她。」他將另一封密信舉在手裡，「左傑大婚之前，我擔心會是來路不明的女人，便調查了於宜。」

  他說到這，思量了很久，才將手裡的密信交給君歌：「要看麼？」他微微眯眼，「只此一份，沒有留檔。」

  君歌乾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我對這個不好奇。」

  她看著蘇辰，抿嘴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她嫁給左傑是為了報當年李家的仇？」

  「很有可能。」蘇辰指著桌上那盒被韓仁送來的案宗，「這件事，全天下只有青龍衛大閣領和太子知道，她不會知道她李家所有人都還活著。」

  他說：「她只會記得，是誰抄了李家，又是誰送李家上的斷頭台。」

  這種刻骨銘心的仇恨，完全支撐的起這案子的動機。

  打殘了左傑，不惜犧牲自己的名譽，也要拉著程文清一起下地獄，甚至鬧的他們兄弟三個雞犬不寧。

  「是個狠人。」君歌點頭。

  說到這，她抬眼望著蘇辰：「然後呢？」

  「什麼？」蘇辰不解。

  「米叔叔呢？」君歌問，「他後來呢？」她往前一步，「在袁一的眼皮子底下做了這樣的事，他全身而退了麼？」

  夕陽西斜，紅藍曼妙暈染的天幕下，蘇辰沐浴在紅色的光芒里，搖了搖頭：「他怎麼可能全身而退。」他垂眸，「他不是神，不可能事事都在掌控之中。」

  李家一案之後兩年，太子臨近十四歲那年，米元思終於出事了。

  比他自己推算的，預料的，早了四年。

  大業未成，他卻身陷囹圄。

  一夜之間，曾經討好他的那些人，曾經圍著他轉，祈求他能在袁一面前美言他幾句的人，如鳥獸散。

  米元思成了孤家寡人。

  大雪覆蓋了整個米家，所有人都被關在那裡。

  如他計劃好的，在乾元殿上奏了他一本，揭開他誣陷楊江將軍的人，是沈鈺。

  在甘露殿上，將他對李家公報私仇一事捅出去的，是君維安。

  牆倒眾人推，那些是他做的，不是他做的，如雪花片一樣的涌過來。

  閹黨拋棄了他。

  拋棄的同時，還把所有的罪責全部推給了米元思。

  「米家被抄家，誅九族，且沒有任何赦免，所有人都死了。」蘇辰淡淡的說著，他看著君歌，面頰上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