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四仰八叉
2024-05-09 22:27:14
作者: 少尹
「昨夜幾個捕頭來喝酒,也是常客,就在二樓雅間安排下來了。」掌柜長嘆一息,「喝著喝著,這幾個人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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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樓掌柜指著一樓已經碎裂的屏風,摔了滿地的擺件木雕,又抬手緩緩向上,指著二樓雅室的方向:「您瞧瞧!這!這!還有這!我這年初才翻新了一次,這傢伙給我毀的!」
「您也知道,我這做生意的,哪裡敢惹這帶刀劍的?就眼睜睜的瞧著兩個人,一路從雅室里打出來,打得烏泱泱一片狼藉,客人全都跑完了!」說到這,掌柜的抹一把汗,十分為難。
「我們幾個不會武功,腦袋骨頭也不夠硬的,就全都躲在櫃檯下頭不敢吭。一直等到這交手的兩個大神仙不見了人影,我才探出腦袋來。」他咂嘴,「喏!就是您瞧見這幅模樣了!」
掌柜的痛心疾首:「哎呀,我本來憋屈的不得了!我恨不得馬上就衝到官府去!」他頓了頓,泄了幾分氣,「可是我一想起那刀光劍影的,就算了吧,自認倒霉吧。」
他哭喪個臉:「可是老天這沒給我這個機會啊!」
掌柜豎著手指,指了指二樓的雅室:「我壯著膽子上去一看……」
「好傢夥!」他聲音突然一大,「那雅室的正中,四仰八叉的躺著個捕頭!腦袋上還在冒血,賊嚇人了!」
瞧見了刑部捕頭倒在血泊里,掌柜的不敢輕舉妄動。
「我記得君大人曾經說過,這頭部受傷最忌諱胡亂搬動,我就趕忙跑到積善堂請大夫去了。」掌柜以袖口蘸了蘸額頭的汗珠,「然後又趕緊去了京兆府,府衙來人一看,慌裡慌張的就留下了兩個衙役,那之後,來的就是你們了。」
君歌瞭然點了下頭。
刑部的捕頭出事情,按照大晉的刑律體系,刑部自己首先要避嫌,可京兆府又級別不夠,送到六扇門這裡便是順理成章。
她抬眼瞧著酒館這倍受摧殘的樣子,咂了下嘴:「你方才說,昨夜來的都是捕頭?那打起來的兩人,也是捕頭?」
「可不是麼!」掌柜的感慨,「我在京城做了這麼多年生意了,哪個衙門穿什麼緇衣,門清!」
此言不虛,酒樓掌柜在京城少說二十幾年。
最初君歌頭次來,他就能聽出君歌帶著北境的口音,不是京城人士。
瞧著面前亂糟糟的場面,君歌湊到一旁的石柱前,看著上面深淺不一的刀劍痕跡,越發覺得奇怪。
「他們喝了多少酒?」君歌沒有回頭,問道。
「不少酒。」酒樓掌柜道,「雖然酒量不比君大人離譜,但是也覺不至於能喝成六親不認的樣子。」
掌柜舌頭一彈,「嘖」了一聲,神神秘秘的湊在一旁,小聲道:「肯定是積怨已久,借著酒勁,上頭了。」
君歌蹙眉,掃了他一眼。
「哎呀!酒壯慫人膽哇!」他說的那般信誓旦旦。
有沒有積怨不一定,但瞧著這柱子上落刀劈砍的深痕,至少這裡確實進行的是你死我活的爭鬥。
二樓雅室里的狀態,就更是有些慘不忍睹了。
金十三和曹肅兩人都在,兩人互相配合著,在捕頭腦袋上一圈一圈的繞上止血帶。
地面上那灘血跡還在,出血量看起來並不大。
君歌邁進的時候,剛好聽到金十三同蘇辰絮叨傷情。
「得虧有習武的功底,腦袋上這麼來一下,損傷昏厥了兩刻鐘,到剛才還是頭疼欲裂不能言語,但好歹是醒來了。只要醒來了,臥床靜養,顱內只要不繼發出血,就挺得過去。這若是換了尋常人,恐怕就沒這麼幸運了。」
金十三嘆了口氣:「但他這個樣子,你也別想著能從他口中問出些什麼了。這種患者,頭暈、噁心、耳鳴、失眠、還畏光,尤其無法回憶起自己是怎麼受傷的,受傷之後又經歷了什麼才暈過去。」她擺手搖頭,「不可能想起來。」
這點,曹肅也點頭附和:「他的注意力和記憶力都會出問題,還會出現逆行性遺忘。」
瞧這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無法言語的人,金十三目露惋惜,「可惜了啊,左大人是大晉的劍、是刑部的劍啊……他們三人原本是出生入死,可以託付身後事的兄弟啊,怎麼就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呢!」
金十三說到這裡,仿佛打開了壓在心頭許久的悲傷,終究是抑制不住,紅了眼眶。
她瞧著蘇辰,又轉身看看君歌,擋著自己的雙眼,尷尬的笑著:「人老了,看不得,讓你們見笑了。」
說完,她起身衝著曹肅擺了下手,示意他將躺在地上的左傑送出去。
那之後她再也堅持不住,轉身沉默著走出了這間雅室,一個人站在二樓走廊的盡頭,背對著君歌和蘇辰,雙肩顫抖,卻聽不到聲音。
蘇辰睨著她的背影,始終沒有上前。
他知道,金十三眼裡看到的,哪只是兄弟反目成仇這麼簡單。
她看到的是米元思行刑之後,四分五裂的過往。
待曹肅將左傑小心翼翼的抬出寒風酒館之後,君歌才看向背靠在窗前,一言不發的蘇辰。
她抿嘴,半晌才問:「剛才金大人說他們三人,是一組的搭檔麼?」
蘇辰點頭。
酒館屋檐四角的占風鐸,恰在此時叮噹作響。
窗紗被微風吹起,蕩漾出層層的波。
蘇辰沉默了許久,才垂眼說道:「是與左傑出生入死快十年,曾經將後背,將命都交給他的兄弟。」
君歌詫異:「那為何……」她不解的看著眼前一切。
蘇辰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整個雅室內,雜亂無章。
桌椅傾倒,酒壺碎裂,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烈的酒香。
君歌看出了蘇辰那低落的情緒,將袖子捲起,垂眸沉言:「事情還不一定是什麼樣子,也許和你想的不一樣呢?」
蘇辰一動未動,眼眸卻稍稍抬起,落在君歌的側顏上。
她沒有看他,自顧自的蹲下身,從身後的小包里拿出一把白布條,尋找著屋內的蛛絲馬跡。
「你和受害人認識?」君歌話音淡淡,目光集中在眼前,她拿出一塊小銅鏡,握在手裡,往地面上引導著光。
光芒與附著在木板上的灰塵彼此呼應著,漸漸在君歌的眼前呈現出雜亂無章的足跡。
「你既然認識他,起碼應該知道他的為人。」君歌頭也不抬,用白布條圈出面前的一塊,「不管是多大的疑惑和哀傷,此時能做的,不就僅剩下全力查找真相了麼?總比壓在心頭,變成一個死結要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