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萬劫不復

  那一夜，沈鈺仿佛被人敲了一棒子。

  他看著眼前的內容，震撼的心情難以言喻。

  「你這……你這然後呢！」沈鈺蹭的起身，震驚的看著他，「元思啊！一步錯，便是萬劫不復啊！」

  米元思點頭：「你還記得，幾年前我讓你答應我一件事麼？」

  沈鈺愣住。

  他想起那個春日的下午，趁著君維安不在，米元思笑意盈盈的說：「若有那麼一日，我如楊將軍一樣要被閹黨肅清，那你千萬要答應我，做那個踩我一腳，將實錘的證據，交給袁一的人。」

  當時不同現在。

  當時，沈鈺覺得這是個遙遠的，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可現在，他看著微笑的米元思，看著他不疾不徐的樣子，恍然發覺，原來很多年前，他就知道一定會有這麼一天。

  

  沈鈺看著他：「就……就沒別的法子了麼？！」他話音微微顫抖，「你這麼厲害，你這麼聰明，怎麼就會沒別的法子呢！」

  米元思笑而不語。

  他深吸了一口氣，沒有回答沈鈺的話，反倒是從一旁拿出了另一張紙：「我接下來說的內容，你可要好好記下來。」

  「維安心大，很多細節就算說給他，他也記不清楚，不如我都說給你。」他笑著，「若是真到了那一天，之後的全部布局，便都拜託給你了。」

  至此，沈鈺明白了。

  米元思不是在同他說笑，米元思是真的在交代那些「如果某一日米家沒有了」才會發生的事情。

  沈鈺他紅著眼眶，一邊抹掉眼淚，一邊聽著米元思娓娓道來。

  他看著他，在他說完最後一句話之後，鄭重其事，以顫抖的聲音又問了一遍：「你就不能逃麼？」

  沈鈺注視著他。

  那個歃血為盟，和他一起，以推翻閹黨為最終目標的男人，那個布局了一切，每一步都走的穩穩的，以至於讓他們所有人都覺得勝利在望的男人。

  此時此刻，他搖了搖頭。

  「沈鈺。」他說，「我走了，便功虧一簣。我選擇不走，是為你和維安爭取時間。」

  去他媽的時間！

  沈鈺猛然驚醒。

  他看著四下漆黑一片的屋子，大口喘著氣。

  他又夢到那一晚了。

  也許是那晚太過震撼，此後很長時間，那一夜變成了困著沈鈺的夢魘。

  他坐在床邊，回憶著米元思當時的安排。他看著手裡的黑牌子，覺得蘇辰此時應該已經察覺到了他的存在。

  只要察覺到，便會沿著他的腳步，順著他的軌跡，一點一點追過來。

  先是太醫院，然後是戶部。

  他思量了許久，看著天邊泛起魚肚白，覺得差不多是時候推蘇辰一把了。

  紫薇宮早朝之後，瞧著蘇辰步伐極快的離開，沈鈺轉過宮牆：「袁公公。」

  他喚住了袁一。

  這個年至花甲，卻依然硬朗的閹賊，轉頭瞧見他的時候，立馬就笑了起來：「今個怎麼有空來找我了？」

  沈鈺堆了滿面的笑意，頷首道：「公公，有個事兒……」

  他瞄了一眼四下。

  袁一立馬就懂了。

  他抬手：「你們都退下吧，就按照我剛才說的辦就行了。」

  見四下的小太監散了，袁一才晃晃悠悠的往甘露殿的方向去：「你也知道，近來陛下花式多，我這老腰都要累斷了，也都跟不上陛下一會兒一個新奇點子。」

  「這現在，他又要搞什麼，什麼榫桙結構，鬧著讓我給他弄木材去。」袁一雖在抱怨，但口中確實不容置喙的傲氣。

  說完，他才抬著眉毛瞄著沈鈺：「有事兒？」

  沈鈺想了想：「君維安的孩子，讓彭應松送到六扇門去了，這都三個月了……」他搖頭，「我這心裡不踏實啊。」

  袁一踱步而行，他挑眉：「那怎麼辦？」

  這話是故意的。

  跟在袁一身旁很久的沈鈺，自然聽得懂他的意思。

  「殺了吧。」他說。

  袁一一邊點頭，一邊笑盈盈的說：「這可是你說的，可不是我說的。」

  「是。」沈鈺也笑起，「是我說的，和公公沒關係。」

  聞言，袁一哈哈笑起：「哎這樣吧，幫陛下弄木頭這事情，就交給你，如何？」

  沈鈺聞言，大喜：「謝公公抬愛。」他頓了頓，「那個……」

  「放心。」袁一抬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定會在陛下面前，多提幾次你的名字的。」

  說完，他笑意盈盈的轉身，像是這個皇城真正的主宰者一樣，氣宇軒昂的離開。

  沈鈺看著他的背影，面上笑意沒減。

  他笑的有多麼的開心，心中就有多麼的恨。

  他想起米元思的話：人生一世，為一個信仰而活，即便死了，也是璀璨如星辰，也是值得。

  「值得個屁。」沈鈺輕笑，轉身離開。

  他日再見，沈鈺一定要揪著米元思的領口，明知打不過，也要狠狠的揍他一拳。

  只是他忘了，這年頭想打米元思，那得排隊。

  九月初的京城，溫熱的氣息剛剛散去。

  蘇辰捏著手裡的密信，半晌才抬頭看著眼前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彭應松。

  他雙手疊放在身前，在蘇辰的書房裡隨意的拿起幾本冊子翻閱著，那樣子和在自家地盤差不多。

  見蘇辰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彭應松眉頭一揚，指著他手裡的信：「看完了麼？咋整啊？」他問的情真意切，「這活，我們御史台幹不了啊！」

  蘇辰深吸一口氣：「彭大人在我這就別裝了。」他指著手裡的密信，「一向是獨善其身，誰也不得罪的你，突然想要做點分內之事本身就已經很奇怪了。」

  他問：「到底為什麼？」

  被他這麼說，彭應松也不氣。

  反正這個朝堂攪屎棍他已經當了好幾年了，世人皆知。

  他看著蘇辰，又回身瞧著一旁君歌的廂房，半晌，將手裡的冊子放了下來。

  「蘇大人最近一直盯著那條黑衣人的線索，一點點的往上查。」彭應松說，「這本身沒什麼問題，線索出來了就應該抓住它。」

  「但是。」他話音一轉，「想過君歌的安危麼？」

  彭應松轉身，給自己倒了一盞茶水，撩了下衣擺，坐在了一旁。

  「這個孩子一身正氣，這幾日來回往返在御史台和六扇門之間，一直在查青龍衛。」他眯眼，「如此下去，早晚要被她遇上。」

  他頓了頓，沉聲道：「遇上要殺她滅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