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槐院相遇（下）

  連城這幾天把槐院裡的人，清理好了。

  今日，本沒有事，他在總帳房外的廊屋裡坐著，聽幾個田莊的管事報帳。

  這個冬天太冷，各莊子裡連著好十幾家莊戶病了，要舍些藥。

  突聽得乳娘慌天慌地遣人來二門上報信，說小公子午後吃了一碗細粥後，又發作了。而且是嚇人的新毛病，喘不上氣兒。眼看著不行了。

  乳娘等一干婆子們圍著小公子在哭。偏偏侯爺在衙門，好在連二管事也早有準備，跳起來，親自去宋成鳳的蘭院，請了柳如海過來。

  槐院。

  二進屋，雪松幾株，前院兩廂是下人們住，後院裡是小公子在住。

  

  這院子裡，僕從不少。

  柳如海一路問著症狀，眉頭蹙著。

  他腳步匆忙，走到後院正房，上青階，解下披風，跺了雪末子。

  他背著藥箱進到小公子房中。

  乳娘哭著，回頭一看，像是見著了救苦救難的菩薩：「柳先生——這可怎麼辦！？」

  他看到孩子四腳抽動，五官扭曲，面如鬼魅。他頓時心裡一沉。

  竟然是小公子得了這病？

  柳如海進京城，為防京城有人和趙王爺一樣生瘋病，難以治好。這病，他原本以為是修煉幽冥九變不得法，才得的。後來與青羅女鬼曹夕晚接交為鄰，把她給的方子參詳，他又發現他推測也許錯了。

  難道趙王是中了毒或是別的怪症，他反覆研理，推測出另一個可能，屍毒症。

  在墳場附近，容易有這類病人。

  燕京城是經年大戰駐兵之地，九邊藩王皆有防禦外敵的重兵在手，到了如今，蒙古大軍早被打退到了草原上，燕京城中依舊不時會突然找出一兩副屍骨。老鼠啃食屍體，偶爾會有屍疫傳播。

  金陵城，也未必沒這樣的病人。

  為了證實自己所想，他巡查了金陵城外各處墳場，包括了誠福寺後山，並沒有發現有屍疫。

  但唯一還有一處墳場例外。

  先帝的孝陵。

  他各府里找了這些日子，查訪孝陵出來的病人，頭一位就是王太監家、其實新太太雷娘子得病也罷，要命的其實是王老太監過繼的兒子，他仗著王老太監的面子，他私下裡做了些買賣，賣木頭給孝陵監工。有好幾個月，每天去孝陵。

  結果，他的新婚妻子，雷娘子便病了。

  除了王老檔家、雷家、平南伯家，柳如海一路追蹤，如今查到了南康侯府，六老爺宋成鳳一切正常。他以為這事就結束了。

  是他多疑。但總比疫病流行要強。

  ——萬萬沒料到是小公子。

  乳娘解開小公子衣裳，他連下了十八枚銀針，小公子一口氣終於喘上來，哭出了聲。乳娘喜極而泣。

  「平常出門嗎？」

  「沒有。」

  「小公子這兩日受過涼嗎？」

  「沒有，我盯著的，哪時敢讓他受涼，今天就沒出院子。」

  「暫時不妨事，這兩個方子，再去煎藥。」他直接在藥箱裡拿了方子，是早就準備的。沒料到居然用上了。

  「是。」乳娘連忙去了。

  他又在小公子嘴裡放了兩丸藥，把過了脈，才定定神，在炕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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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傳來了連二管事的訓斥下人的罵聲。麻婆婆送茶進來，柳如海喝了兩口熱茶，瞥眼看到連二管事坐鎮在正房外間。

  這槐院裡的僕人們個個噤不敢言，戰戰兢兢。

  侯爺對這院子的下人不滿意。

  小公子的病，當初就來得蹊蹺，到太太跟前請安了沒兩天就病了。

  連城既懷疑是太太，又想到了，萬一有人故意害了小公子，引到太太跟前請安之後，才讓小公子發病呢？這不就是要離間新婚的侯爺與太太？

  他細查了，因為小公子時常病，乳娘和管事都沒報上去，以為是冬天到了的習慣。只是和以前一樣吃舊藥。

  柳如海來治了一回，也說是普通小兒症，然而正如柳如海所言，有反覆，這就漸漸嚴重了。

  連城已經派人去了衙門裡請侯爺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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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曹夕晚和嫣支，遠遠看到連城跟前的小廝松壁，往前宅去了。便知道松壁要去找人請侯爺回來，恐怕柳如海開了方子了。

  「我們也去看看。」

  另一面，槐院後門。

  醫鬼陳明，緊趕慢趕，終於從後門進了院子，他立在灶間外的小耳房裡，接了乳娘送來的藥方子查看。

  「不是治小兒喘病的。」他斷然，「倒像是……中毒，他在解毒？」

  羅媽媽在槐院灶間裡盯著煎藥，她接應了陳明，聽得陳明這話，吃了一驚：「中毒？」接著，陳明驚駭：「我從這方子裡，看不出小公子是中什麼毒。」

  羅媽媽同樣驚駭，點頭，也往外宅去了，侯爺在衙門還等著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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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趕緊煎。」陳明吩咐著麻婆婆。

  「是。」

  「青娘子呢？」他亦不敢輕心，跟到灶間。一邊看下人煎藥，與麻婆婆低語。

  「在太太房裡呢。」

  陳明看了看天色，想著她悄悄弄一角糕餅出府來讓他驗毒，問：「她是不是偷懶還在睡？」

  麻婆婆默了默，她當然也聽說，青娘子在丫頭房裡偷懶，沒料到居然就傳到府外，連不常進侯府的陳明都知道了。

  她難免一心地為青羅女鬼辯解：「她說她病了，我看著也不大好的樣子。」

  陳明一笑。搖頭不語。

  曹夕晚還是那樣，他覺得沒變。侯爺成親是福是禍還未可知。她上回在外面尋他驗毒時，早說了：「我和侯爺計較什麼？別人知道我不行了。必要來對付他。我怕，侯爺還不如我活得長。我得趁侯爺還在，多攢點錢養老。」

  陳明忍著笑，麻婆婆看他如此，心裡也起了嘀咕。

  不會是醫鬼陳明和青娘子串通了，哄騙侯爺，青娘子偽裝重病散功吧。

  論說，沒有陳明的紫府玉消丹，青娘子是不可能裝得這樣像廢人的。

  但麻婆婆又一想，不至於。青娘子那脾氣，在連二管事面前，她都敢嫌棄侯爺驕奢淫逸。她絕不可能願意侍候太太。

  一定是為了太太的長生丹，為了閉關修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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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院裡。

  柳如海在裡間里，剛餵了小公子吃了一副藥。

  小公子快要扭曲到變形的臉也開始平緩。

  他方停手，就聽得丫頭聲音，不由一怔，有年輕丫頭？

  「二管事好，今日在這裡？」院子裡有丫頭的俏亮聲音傳來。

  接著似乎聽到了另一位熟悉的女子低語聲，咕咕噥噥，似乎畏頭畏腳，他意外後不禁微笑，曹娘子來了？

  他下意識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