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私房舊事
2024-05-09 19:48:16
作者: 西山微
連二管事親自送柳如海去二房裡,二老爺本來沒什麼動靜。
二老爺正在書房裡和清客下棋,嘴裡笑語。
連城在裡面道:「這位柳先生,雖是年輕,名醫世家出身,端的好脈息。尤其擅女脈。侯爺說,老姨奶奶的老病根兒,也應該請他看看才是。又入冬了。豈不是讓老姨奶奶受罪?」
裡面一陣響動,接著便是藍錦海波紋冬帘子一揭,幾個清客出了房,皆是清癯模樣,他們向柳如海拱了拱手。便往廊上另一頭去了。
連二管事親自出來相請:「二老爺請柳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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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活,二老爺自己出來了,拱手:「有失遠迎,壽石先生快請進,聽說平南伯贈先生一別名壽石,正所謂福海壽山,好典故,非醫術通神,不得配此別號。」
柳如海便知道,這是個孝子。孝順生母姨娘。虧他能把這壽石二字,掰成這樣吹。
也難怪他,沒能繼承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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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里的大小事兒,都逃不過嘴碎家奴們的眼睛。
曹夕晚回家中,傍晚時分,和爹娘一起吃燙鍋兒,說起見太太的事。
她繼續吹,太太萬分地喜歡她。吳大娘一聽就信,十二萬分地歡喜,曹爹子傲然而笑,他是誰,他女兒是誰,太太當然要高看一眼才是。
她嘆口氣,本來是想安慰爹娘的一顆心,也萎靡不振。她摸出隨身藥瓶兒,全了兩丸子藥丸,服下。
她默默扒飯,正吃著的時候聽到老爹說:「二老爺今天請了大夫,聽說是腸胃不好。忍了兩三天。別人沒看出來,倒叫侯爺看出來了……」
柳小子真會鑽營。
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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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大早,晨光熹微,寒雲輕雪。
她在家門口,準時攔人,按例諷刺了幾句出診的奸細柳書生。
柳如海覷著她:「上回進府被侯夫人欺負了?」
「你說呢?」
「我看是不能。」他微笑。
她想,這小子總算說了句入耳的話。
「但今日穿得多了些。防著了?」他笑語。
關你屁事。她想,卻也詫異這小子眼厲。
曹夕晚吃了早飯,特意換了一身姜紅喜鵲登梅厚襖兒衣裳,綠重絹馬面裙子裡層是小羊皮面兒。她身子虛,還得防著太太罰她。
雖然有陳媽媽在,自然有人為她求情,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想著太太必定不喜歡喪氣的顏色,還特意把素銀梳背子換成了如意喜字的宮制金裹頭銀簪兒,這才出了門。
「曹娘子放心。」柳如海居然還消息靈通,「我聽說樓府,有幾位老嬤嬤是軍中退下來的老人。若是有一二位陪嫁過來的。便知道曹娘子的來歷,總得提醒侯夫人幾句。」
她聽在耳中,瞅他一眼。這是在炫耀買了消息?
「以前不照顧我的生意,是為什麼?」她突然問。
他怔住,她居然突然提起了兒時的舊事,他先是有一絲微笑,又難得遲疑著,看著她半晌不語。
她見他不肯提起兒時的事,想想他在燕京城是名醫世家,她是洗衣小丫頭。
他鬼鬼祟祟喬裝在紫竹橋一帶開了個小藥鋪子,是個小東主,她想攬他的生意,五文錢一盆的衣服,他沒答應。
這事,他許是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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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了兩步,往角門去了,又突然轉個身,回來悄悄打聽:「二老爺病得怎麼樣?」
他正往巷子口走,腳步猶豫要不要向她解釋,聽到她回頭的聲音,他也不禁含笑扭頭,看著她。
見得她眉眼分明,黑狐毛披風裹得嚴密,烏亮狐毛捧出一張素淨臉蛋兒近在眼前,他把手中的青油傘斜過,遮去她頭上細雪。他微笑亦輕聲:「二老爺倒沒什麼,應該是侯爺病了。使個障眼法呢。」
她呵了一聲,翻白眼,轉身離開。
侯爺病沒病,她還是知道的。
「否則就是你病了。」
柳如海立著,「我再給你搭個脈?」
她慢條斯理地轉身,盯著他,沉著臉。
他一笑,:「我知道。」
「知道還問?閒著嗎?」她甩手,進了侯府角門,他知道她和侯爺不是相好,還問個什麼勁?
她可沒懷孕!
「曹娘子——你且站一站。」
「幹嘛?」她不耐煩。
「你家也雇街坊大姐做零工,工錢幾升米?」他居然追到了角門外。
門前堆雪,守門的婆子烤火去了。她看著他。
「……幹嘛?」她沒好氣。
「洪大姐向我要二升米。兩位大姐就是四升。我覺得是不是貴了些。」
她嫌棄看他:「她們孩子多,冬天吃不飽。你也不缺這個錢。」
「成。你家平常給她多少?」
「……」她瞪了他一眼。洪媽媽昨晚來做工,說起她要四升米,柳公子居然還還價,只給三升,就是一人一升半。洪媽媽歡天喜地,覺得已經漲價了。畢竟曹家只給一升。而且,她就兩個孩子。
但她想,柳小子就像是誠福寺的尼姑一樣摳門。
「我還託了令尊,在周家幫我說說房錢。房租一月是二兩,我想了想,周大管事也不缺這個錢。一兩五錢也是可以的。」
「……你也不缺錢!」她忍無可忍。
「小時候開藥鋪子,賠了本兒。私房錢都沒有了。所以節儉了些。」他含笑。
她一怔。
這小子節儉是假的。但這話是在說舊事?
看來他在侯爺跟前也沒有隱瞞來歷。
「你認得細柳嗎?」
「……不認得。」柳如海莫明。
「不是在燕京城見過的?」
「沒見過。」
她點了點頭。她看細柳有點眼熟,但不記得,就想著是不是在燕京城見過。如今看來,柳小子一聽細柳的名字就知道沒見過,他必是從她爹娘嘴裡聽說了侯爺新寵細柳。
「不是你們一夥兒的奸細?你昨天在二老爺那邊,不是看到細柳了。太太打發她去送東西給二太太。遇上你了吧?」
「……完全是巧合。」柳如海暗嘆,她就是個順風耳瞎打聽。但他這是真話。
她皮笑肉不笑,誰傻誰信。
花花大夫?
還是花花丫頭看上了野郎中?曹夕晚陰暗地揣測,細柳那小姑娘敢在太太眼皮子底下勾引侯爺,還能讓太太一聲不吭地受著。她還有什麼事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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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如海背著診箱,慢慢踱步向巷子口走。
巷子口立著一人,那是侯爺跟前的小廝兒順寶,專等著他。
今日他還是要去侯府。他嘆氣,尋思轉頭若是在府里見到她,再和她說句軟話,賠個不是?
什麼細柳的事,他懶得再解釋了。但他當初,是沒答應讓她攬活計洗衣,但他帶了一袋饅頭和凍傷藥油準備給她的。
是宋成明把她帶走了。
當初他年紀小,還沒有自立門戶,偷偷盤的藥鋪子一直在賠本,把他的私房錢敗光了還欠了夥計工錢,他怎麼照顧她生意?也沒法子帶她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