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雨中同行
2024-05-09 19:48:06
作者: 西山微
柳如海似有所覺,看了百福兒一眼,百福連忙低頭。
「盛名之下,無虛士。」柳如海心中暗嘆。他有五成把握,曹夕晚是個廢人。
但自己的兩個手下還是被青羅女鬼之氣勢,壓制住了。
她確實太鎮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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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康侯府內宅。
侯爺回正房用完飯,依例,要去外書房看公文。
侯夫人不在,前面侍候老太太用飯,似乎被留下來說事情,還未歸。侯爺吃了茶,抹了臉,起身。
「你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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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侯爺。」
細柳應聲,把手裡把銅盆送到了問雪手上。問雪強忍著怒意。卻也無奈。
幾個丫頭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細柳跟在了侯爺身後。在正房廊上慢慢散步,侯爺側頭,臉龐兒在月光下,分明帶著溫柔笑意。
「這賤人!」問雪氣得發抖,悄語讓雲柱趕緊去老太太那邊,「快請太太回來。」
本以為。把什麼曹家的女兒趕出府,不叫進來當差就好了。
但侯爺今日一問:「小晚呢?」
「……回侯爺,她還在家裡養著。太太怕她身子弱要吃藥,剛放了雙倍的月錢。」問雪方才如此回答,侯爺淡淡未語,在燈下看著一切如常,今日的菜餚也應該頗合侯爺口味。
問雪本來暗喜,以為這事兒就過去了。從此那曹丫頭就絕沒機會進府。
萬沒料到出了內賊,同是陪嫁丫頭,細柳這個賤婢竟然敢勾引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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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微雨。
柳如海撐傘出診,見得鄰居院門吱呀,她披了黃斗笠與青蓑衣,與他同時出門。
想必又往清涼門方向毛記茶鋪子去。他想。
「曹娘子,坐堂大夫找到了?」
「……還沒有。」她憋氣。
她可不是找不到,她在毛家茶攤兒至少看了五六位坐堂大夫,她也並不挑,不需要比柳如海強,但也不能比回春堂的馮大夫差太多吧?
「聽說,馮大夫擅長小兒方。」柳小子竟然就開口。
她暗罵,這小子什麼都敢亂打聽:「嗯。」
柳如海含笑:「京城中論小兒方,恐怕只有太醫院裡有幾位老大夫,在他之上。」
嗯?是這樣沒錯,那又怎麼樣?她眼界高不可以?她好沒氣看著他。
他笑出來:「我也算一個。」
「……」她在心裡痛罵,面上微笑,「我有個好友。想空著等他。」
醫鬼陳明嗎?柳如海微點頭,倒也沒再說什麼。她暗暗得意。
「兼差兒?」
「對。」
「叫衙門上官知道了,吃不了兜著走了。」他一臉惋惜。
關你屁事。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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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中烏檐飄雨,秋冬寒濕。
柳如海的疏朗眉眼橫在了傘沿邊,與她並肩而行,他笑著:「小生,如今在京城孤零,還沒有個可靠的東家。」
「你可以自己開鋪子。」她心中盤算過十七八回了,他如今每天出診,有時候一趟就敢收二百兩,把京城權貴當成傻瓜一樣宰。他自己出錢開鋪子是足夠的。
「醫家之術,不進則退,打理鋪子的事務繁雜,小生一人顧不過來。」
她瞅他一眼:「給我打工?」
他挑眉:「說好了二八。」
她轉頭就走,出了巷口,他莞爾而笑,嘆道:「娘子何苦如此?小生一身醫術,在娘子眼中便值不得二成股?」
她走得更快了。他不禁仰面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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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霜屑,隨雨落在長街屋檐,點點白芒。
他收了傘,在巷口從夥計手裡牽了青驢,披了一襲避雨青油衣,悠悠而行。
鸞鈴聲響,眼看她的身影。
她青蓑背影,沿河而行,他催驢兒漸行漸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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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娘子——」他含笑而喚,「可是同行?」
她正停在河邊碼頭,回頭看他一眼,跳到船上就順水走了。
他在岸上騎驢,她在青帆小船中,摘了黃斗笠,蹲坐艙前望雨,漫天銀絲。
她偶爾會望向岸上,人群涌涌,但第一眼看到的永遠是,遠山水墨,蹇驢青衫,他在秦淮河邊與常人無異,全身仿佛籠了一層霧藹,如詩如畫,如泣如訴。
他轉過頭來,看向她時,唇角含笑,眉梢風流。
不知道戰百刀當初在船頭撐傘看雨,一眼看到岸上的她時,是不是也曾有她這樣的心情。
微雨燕雙飛。
可惜非春時。
有緣相遇,在流水長逝間相伴而行,卻終不是應該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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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景物一變,河畔清涼山是一丘陵,在金陵城中,入冬尤有翠色。
他在岔路口,終是與她南北背道而行,各行各路。她去毛家攤子,他去王老檔的姻親雷吏人家中複診。
她回頭,靜靜地看他半晌,驢兒進入人群,她終是放下了船簾。
而他回頭時,只看到銀絲薄霧,小船青簾。
他微微一嘆。
終是看不穿她,便總是有她的身影在心中纏綿不去,如天空中綿綿寒雨。落在青袖衣間。
詩中說沾衣欲濕,於他,卻非關春日,非關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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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艙中,問著船婆子:「有消息了?」
「回青娘子,新太太娘家父親的病,是咱們牢里的時疫。不是中毒。並沒有什麼內情。」
她沉吟,因為是孝陵皇木出了差錯,雷吏人是押在了錦衣衛大獄裡。
他的病情就不可能探聽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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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柳如海,到得雷吏人家首,叩關,被家人恭敬迎入複診,他入內室,見得病人身體漸好,一家子把大夫謝了又謝,他沉下心坐在床邊,凝神摸脈象。
這病,不過是在錦衣衛牢里吃足了苦頭,傳染了些風寒。
似乎不是皇陵工地上有屍毒症。
「這方子再吃三副,養著就好了。」
「勞煩柳神醫。」
「不敢。」
他收了診金,騎驢而回,不知不覺,忽見得曹夕晚的身影。
原來,他繞到了清涼門的毛記附近,沿街而過,見得她的船在碼頭邊停著,茶攤子上坐著一位胖大婦人,引著一位長衫老者進了後屋。
應該就是坐堂大夫了?
她出來迎接,似乎頗為禮遇,柳如海認得這老者看著像是京城裡,與回春堂馮大夫齊名的醫士。不經意間,他與她雙眸視線相觸,他正要含笑點頭,她臉色一變。在她發怒之前,他哈哈一笑,在街巷邊催驢而過,趕去下一家出診。
這些日子,他與她比鄰而居,朝朝暮暮,晴雨離合,她是不是個廢人,他居然也只有五成把握。
更何況他人?
而唯一知道真相的石明娘,又在閉關養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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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夜。
柳如海發現家中表面一切如常,實則被翻了個底朝天。
他含笑坐下。
李世善悄聲稟告:「番子來過了。」
他微笑,這自然是她不悅於他跟蹤她,故意報復。
幽影一動,有小太監提壺上來,為他添茶。
他便問:「引介我去鳳家為石夫人出診,還未辦妥?」
小太監百福奉了茶,蹲著把埋了火種的炭盆兒撥旺,小聲:「回總管,聽說代王妃跟前的女官,一直要請石夫人去養病。石夫人似乎還在猶豫婉拒了兩回,但恐怕過陣子代王妃親自下第三回貼子,她就會順水推舟,搬進王府了。」
柳如海微挑眉,放下熱茶,含笑:「辦得好。」
石明娘獨居小樓,他難得其門而入,反之她若是住到王府,他進出公侯王府中,卻是不難。
屋中一點油燈,幽影幢幢。
院外,又有錦衣衛番子巡更而過,「平安無事——」的叫聲在南康侯府的前后街坊里迴蕩。
鄰居曹家已經熄燈睡下,但他知道,廂房住的曹家女兒,半夜還喜歡嘀嘀咕咕地念佛,也不知道,她是在青燈古佛的煙藹冥冥中思念誰,還是她在悵然於過往十年的繁華落盡,春夢不再。
曹夕晚確實把佛像擺在了窗台上,但她卻是在今日出門買菜的時候,收到了一個密諜消息。
她今天忙碌,又要報復鄰居家的柳大夫,又要算自己的帳目,到深夜才剛得了功夫,打開紙條在燈下細看,原來是柳書生有個手下姓李,來往於郊外田莊與鄰家,平常此人在城中還花錢買些青羅女鬼的消息。出價頗高。
她能,出價能不高嗎?柳如海的醫術挺能賺錢的。
她提筆在燈下托腮,思索著,應該給自己編些什麼假消息,才能賣高價賣出去呢?
她幹這門生意也有幾年,似乎他們這些外來的奸細都一樣,從往年開始就喜歡打聽些,她養男寵,花天酒地,把抄來的家產埋了金窯銀窯這類的離奇傳聞。其他揭露青羅女鬼兇惡卑鄙、殺人如麻的消息,價格還次一等。
她認真地在燈下編造假消息,畢竟她缺錢。
越誇張,越能賣得高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