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雙成·緩緩歸 07

  童舒和五千的婚禮經兩家人商量，考慮到五千的身體恢復情況，最終把婚期定在第二年的五月初。葉、童兩家人十八年來因為五千而被打亂的生活，終於要塵埃落定了。

  「唉！終於可以睡一個安穩覺了！」童舒和五千的婚期定下來後，青瞳最高興。

  「感覺我們大家一起騙了紅豆，希望她以後恢復記憶時，也能接受這個結果。」小麥心裡總隱隱有些擔憂。

  「別瞎想了，就你態度不積極！紅豆恢復記憶後，肯定會感謝我們大家的，到哪兒去找比童舒更愛她的人？童舒那傢伙上輩子肯定虧欠了我們紅豆很多。」

  「我不是態度不積極，我是替紅豆擔心，也替童舒擔心。說實話，紅豆和童舒在一起時，完全看不到她跟雙成在一起時的那種快樂和默契。就算現在她完全不記得雙成，把童舒當成自己的男朋友，也沒有她跟雙成一起時的那種戀愛的感覺。」

  「這話聽你說多少遍了！說得好像你懂很多似的，我們紅豆慢熱！再說了，跟不同的人談戀愛，是不同的感覺，你知道什麼啊！」

  「青瞳，不是我說你，你在他們倆的關係上介入太多了，尤其對紅豆的人生。雙成對她有多重要你也清楚，你真的不擔心紅豆將來會怨恨你？」

  「那又怎樣？她現在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不是，連他這個人都不記得！再說了，是他自己離開紅豆的！對一個主動放棄的人，有什麼好擔心的？」青瞳有些不高興。

  小麥點頭：「說得也是，就因為紅豆去度假，雙成就那樣音信全無地消失不見，這也太不男人了。跟童舒比起來，他確實少了勇氣和堅持。」

  「知道就好！睡吧，我今晚要做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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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婚的時間定下來後，童舒的心也定下來了。離結婚還有四個多月的時間，童舒並不著急，他要好好享受牽著五千的手，走向婚姻殿堂的這短短一段路。五千的身體還沒徹底康復，不能做強度稍微大一點的運動，頭髮也才長出一寸多長，還遮不住做手術時留下的那道傷疤。臉色依然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單薄消瘦，大病初癒的她，顯然還不適合做一個新娘。童舒耐心地等待和陪伴五千度過這個冬天，反正第二年的春天已經不遠了。

  小麥因為懷著孩子，每天除了去工作室，也不再到處亂跑。工作室離家不遠，五千身體狀況越來越好，每天呆在家裡也沒事做，又開始弄起攝影來。她每天跟小麥到工作室，繼續學習攝影，童舒沒事就過來陪她們一起，結婚的事定下來，童舒反而不像從前那樣整天粘著五千。

  「童舒，我看你對紅豆不像從前那麼粘了，紅豆不在身邊，居然還能正常工作。」小麥取笑來工作室看紅豆的童舒。

  「結婚之前得保持距離。」童舒也笑道。

  「得了吧！你還知道保持距離！」

  「紅豆，你想要哥哥天天粘著你嗎？」童舒沒接小麥的話，轉頭問五千，五千正在擺弄相機，茫然抬頭：「你說什麼？」

  「童舒問你，想不想他時時刻刻呆在你身邊！」

  「哥哥不工作嗎？山莊那麼忙，怎麼可以。」五千說著繼續擺弄她的相機。

  「那你就時時刻刻呆在他身邊嘛。」小麥笑道。

  五千一愣，放下手上的相機：「那我要做什麼？童舒哥哥，山莊有什麼要我做的事嗎？」

  「有。」童舒臉露微笑。

  「什麼？」小麥和五千異口同聲問。

  「少莊主的夫人啊。」童舒說著自己大笑起來，「要不，做我們山莊的吉祥物吧？寵物？寶貝？」

  「切！」小麥不屑地白了童舒一眼，「少臭美了！還少莊主！你拍武俠呢！紅豆怎麼說也是我們工作室的攝影師，你居然把她當山莊裝飾品！紅豆，還不罵他！」

  「怎麼罵？」五千知道他們說笑，也難得地跟著淘氣起來。

  「你從沒罵過人嗎？」

  「沒有罵過。」五千說的是實話，她真的還從來沒罵過人。

  「啊？你居然沒罵過人？早說啊，過來，我教你罵！」小麥作勢捋起袖子。

  童舒一把將五千拉到自己身邊環抱住：「不許教壞我們紅豆！青瞳都幹什麼了，平時不管自己老婆嗎？我得好好批評他！」

  五千乖乖地笑著，聽小麥和童舒在那兒鬥嘴。

  從昏迷狀態清醒過來後，她一直很乖，先是聽醫生和家人的話，努力做康復，努力吃東西；和童舒的婚事糊裡糊塗地定下來後，又聽兩邊媽媽和童舒的話，配合大家計劃著婚期與結婚安排，甚至開始挑選婚紗。她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好，感覺身邊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盡心盡力地設計人生，她只要按大家設計好的做就行，甚至不用思考。她也就懶得思考，因為偶爾思考多了，會讓她腦中變得混亂和難受，她索性什麼也不想，乖乖聽大家的安排。只有在小麥這兒學習攝影時，她才能完全專注地按自己的想法做事，這讓她對攝影越來越痴迷。

  天氣越來越冷。

  在施霞的精心調理下，五千的臉開始圓潤起來，臉色也重新變得紅潤，整個人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好。

  這年冬天的第一場雪來得有點遲，到過年前一天才下雪。下雪後，童舒請大家一起到東籬山莊賞梅，這也是兩家人多年來聚會的一個主題。今年因為臨近過年，兩家人索性到山莊一起過春節了。

  賞梅的時候，施霞還是不放心五千的身體，把她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只露出眼睛鼻子地帶到梅林。五千一看到白雪紅梅，眼睛就亮了。她掙脫媽媽牽著她的手，踏著厚厚的積雪往梅林小跑過去。

  「你別跑！別摔著了！紅豆，慢慢走！用走的！」施霞還來不及說什麼，那邊扶著奶奶的的童舒已經急了，他把奶奶交給童展，大步奔向五千。童舒還沒到五千身邊，穿得笨笨的像只熊似的五千，果然一屁股坐到雪地里。兩家人全笑了。

  童舒趕緊過去把她拉起來，又幫她拍去身上的雪。

  「叫你別跑別跑！摔疼了嗎？」

  「不疼。衣服穿多了太笨。」五千不好意思地說，她摘下手套和口罩遞給童舒，還想摘去厚厚的圍巾，童舒攔住她：「圍巾就戴著吧，等會兒玩熱了再摘。今天挺冷，你別凍著，走，我帶你去看梅花。」

  童舒牽著五千的手往梅林深處走。

  「我之前嫌自己活太久了，現在看，活著還是好，能看到兩個孩子這樣在一起的好光景，是吧，葉大哥。」童奶奶抓著童展的手，站在她身邊的葉老爺子微笑點頭，他身體看起來很健朗，不用人扶。

  「奶奶，您老人家能看到的好光景還多著呢，接下來童舒結婚，小麥給您添曾孫子，好事一件接一件呢……您可得長長久久地活著。」青瞳放開一直牽著的小麥，湊到童奶奶身邊哄她。

  「那奶奶不成老妖精了！」

  「奶奶，妖精都是美女，老妖精的意思就是資深美女，奶奶不用這麼自誇吧？」童展在一邊貧嘴。

  大家再次笑成一團。

  白慧打了一下兒子：「總是跟奶奶沒大沒小！走吧，大家進去賞梅，今年這白雪和紅梅相襯得極好。對了，紅豆不是喜歡拍照嗎？我看她好像沒拿相機。」

  「在這兒呢，我幫她提著。」葉存厚手上提著相機，那邊小麥已經開始了拍攝，青瞳緊緊跟在她身後保護著。

  童舒從梅林跑過來拿相機，順手把五千的手套口罩塞給施霞：「紅豆要拍照，爺爺奶奶，我不陪你們玩了。」

  「去吧去吧，有紅豆在，你眼裡還容得下別人？」葉老爺子打趣道。

  童舒笑而不答，拿著相機奔向五千。

  兩家人在梅林里賞花拍照，幾個年輕人還不時互扔一個雪球，連葉存厚和童振聲也童心大發，互相把梅枝上的雪彈向對方。只有施霞和白慧兩人一直陪著兩位老人，看大家玩得開心。

  小麥和五千兩個抱著相機的人，玩著玩著就湊到了一起。那邊童舒兄弟和青瞳正在混戰，這邊五千專心地拍攝雪中的梅花，小麥則興致盎然地用鏡頭記錄梅林中的每個人，要不是懷有身孕，她也早就加入戰團了。

  小麥拍了一會兒，回頭看五千正注視著一棵梅花樹發呆，神情非常專注。她輕手輕腳走過去，隨手摘了一朵帶雪盛開的梅花，輕輕扔到五千的臉上，五千一驚回頭，笑了。

  「看什麼呢，這麼專注？」

  五千用手指指梅花樹身上，小麥一看，樹身上刻著兩個名字，再看後面的時間，是兩年前刻下的。

  「哦，這個啊，應該是哪個客人刻的，還好不是到此一游。」

  五千若有所思：「小麥姐，我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什麼東西，忘在家裡還是車上了？」小麥隨口問，但她很快意識到，五千說的是另外一回事，「……你想起什麼來了？」

  五千搖搖頭，眼睛依然盯著樹身上的兩個名字：「沒有，就是看到這個，覺得好像自己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或者……小麥姐，我是不是忘了什麼人啊？」

  小麥一驚，她重又看了一眼樹上那兩個名字和刻字的時間，分明與五千無關：「紅豆，這名字你覺得熟悉嗎？你身邊的人裡面，好像沒有叫這名字的啊。」

  「不熟，我不知道刻這名字的是誰。可就是覺得怪怪的，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人和事。小麥姐，真沒有什麼重要的事我忘了嗎？」五千側著腦袋，似乎在努力要想起些什麼。

  小麥看著五千詢問的目光，有些慌亂地擺弄了一下相機：「哪有！你看他們，你全部的家人，男朋友，還有男朋友一家人都在這兒，還能有什麼重要的人和事啊！」

  五千順著她的目光看向不遠處玩得興高采烈的家人，自己也笑了：「是啊，我可能是腦子被砸壞了，也不知道在胡想些什麼。小麥姐，我過去那邊玩一會兒。」

  「好的，你去玩吧，相機給我拿著。」

  五千把相機交給小麥，摘下圍巾掛在樹上，在地上抓了一把雪團成團，也去和童舒他們打雪仗。

  小麥看著五千笨笨的背影穿過梅林向外走，心中突然充滿愧疚。即使童舒再好，即使五千自己清醒時的選擇也是童舒，小麥依然覺得大家不應該這樣合夥騙五千，她和其他人一起，強行為五千設置了她的人生。更何況她非常清楚地記得，五千和雙成在一起時幸福明媚的模樣——那樣的神情，五千與其他任何人在一起時都不曾有過，包括訂婚後的童舒。

  如果有一天，五千恢復記憶……小麥有些不敢想。

  看大家玩得都很開心，小麥沒有把五千跟自己的對話告訴其他人，她怕壞了大家的興致。但因為五千的那一問，小麥變得心神不寧起來。

  「小麥姐，你怎麼啦？好像情緒不高啊。」大家玩累了往東籬大廈走的時候，童展首先注意到小麥的無精打采。

  「怎麼了小麥，是身體不舒服嗎？」青瞳也趕緊湊了過來，大家都用關切的目光看小麥。

  「沒有沒有，就是覺得有點累了，其實什麼也沒幹。」

  「是我們疏忽了，小麥，你懷著孩子呢，這麼長時間能不覺得累嗎！青瞳，你也是，只顧著自己瘋玩，也不說好好照顧小麥。」白慧責備青瞳。

  「是是是！對不起，老婆。來，我背你回去。」

  「別這樣！」小麥推開青瞳，「哪有那麼誇張！」

  「紅豆，你還好吧？累不累？要不要哥哥背你回去？」童舒也跟著湊熱鬧，五千不好意思地推開了他。

  「真肉麻！你們倆就別秀恩愛了，不就是談個戀愛嗎？至於麼？我明年也帶女朋友回來！」童展大聲抗議，所有人全樂了。

  「好啦好啦，都別在這兒傻站著！青瞳，你是醫生，你老婆自己照顧。紅豆，你身體還虛弱，童舒多照顧著點。大家都先回房間休息一下吧，六點半到餐廳吃晚飯。」童振聲高聲吩咐。

  回到自己的房間，小麥依然悶悶的。

  「老婆，你不會真的哪兒不舒服吧？」青瞳坐到她身邊輕撫她的肚子，「你看起來真的好像有什麼問題。」

  「青瞳，你知道剛才紅豆跟我說什麼了嗎？」

  「說什麼？你是因為她說的話不開心？」

  「哦。剛才她一直盯著一棵樹看，那樹上也不知道是哪個客人刻了名字，然後就突然問我，她是不是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人或事呢，嚇我一大跳，以為她想起什麼來了。」

  「啊？那樹上刻的是誰的名字？跟她有關嗎？」青瞳也有些緊張起來。

  「沒有，她自己也說是不認識的名字。我看了一下那名字後面的時間，是幾年前刻的，那時候紅豆還沒來過山莊。是不是這件事與她之前的生活有什麼關聯？我剛才真嚇著了，她那樣子，真的好像是要想起什麼來。」

  「那你是怎麼說的？」

  「按你編的瞎說唄，就告訴她沒有忘掉什麼重要的人和事，她生活中重要的人全在這兒。然後她就相信了，還說自己腦袋被砸壞了，不知道在想什麼，後來就去跟你們玩雪了。哎喲，我覺得心裡特過意不去。」

  「說得好。有什麼過意不去的，失憶的人之所以會失憶，除了受傷原因，有時候也會因為想要忘掉讓自己痛苦的經歷或者某個人，而選擇性失憶。紅豆完全不記得之前被拐賣時的經歷，說明她自己潛意識裡，是想抹去自己生命中這一部分的，我們只是在幫助她抹去。再說了，你不想看到我妹和童舒一起幸福地生活啊！」

  「廢話！我不就是沖這個跟你一起撒謊嗎！我就怕她突然想起來，又不知道會怎樣。」

  「想起來就想起來吧，紅豆應該能明白大家都是為她好。好啦，這事你也別跟其他人說，提都別提，免得大家跟著擔心，特別是童舒。我會多注意紅豆的。你自己真的沒什麼事吧？」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我先躺一會兒。」

  青瞳體貼地照顧小麥躺下。

  五千的房間，童舒正細心地照顧她，幫她摘下帽子，脫了外面的大棉襖。五千還想回看相機里的照片，被童舒拿走相機放在一邊，非讓她躺下休息一會兒。五千也確實有些累了，從恢復意識以來，她還沒有像今天這樣玩過，雖然臉上看起來紅撲撲的氣色不錯，但喘息的時候已經聽得出氣短無力。她乖乖地順從童舒的意思，躺到床上。童舒和衣躺在她的身邊，五千雖然覺得有些拘謹和害羞，卻也沒有排斥。童舒微涼的手拂過五千的眼睛，五千就乖乖地閉上眼睡覺。

  童舒支起胳膊，認真看著眼前的五千，她的頭髮已經長長了不少，基本可以蓋住手術留下的傷疤。白皙得幾乎透明的臉上，雖然此時因運動泛起一抹紅潤，依然能看出大病初癒後的虛弱。童舒目光落在她長長的睫毛上，卻無意發現五千閉上的眼皮下，分明眼珠在輕輕悸動，顯然，她沒有睡。童舒無聲地笑了，他手指溫柔地拂過五千的臉，順著脖子滑到她後背輕拍。五千沒有睜開眼睛，但臉上卻露出了一抹笑意，她輕咬著嘴唇，用力閉了一下原本閉著的眼睛，似乎因秘密被人發現而不好意思。

  童舒看著這樣的五千，喜歡得心都要化了。他俯身開始親吻她，五千沒有躲開，也沒有睜開眼睛，乖乖地躺在那兒讓童舒親吻。童舒雖然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親吻女兒的父親，依然覺得甜蜜幸福溢滿心頭。想到再過兩個多月，五千就要成為自己的美麗新娘，他覺得走向那一天那一刻的每一分每一秒每一步都那麼美好，自己所有的堅持、忍耐和等待都是值得的。他不急，真的一點也不急，他的紅豆就在他眼前，就在他懷中，那麼聽話乖巧，為了他甚至連自己的生命都可以不顧——他還有什麼可擔心可著急的呢？他不急，這十幾年來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牽手一生的每一秒都是可珍惜的，不管結婚前還是結婚後。

  童舒沒有繼續糾纏著五千親熱，他捨不得她太累，就算被自己的摯愛所累也不行。他把她抱在懷中，安靜地休息，五千看來是真的累，很快在他懷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