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紅豆·東籬下 14

  拍攝期間，為了工作方便，小麥和五千就住在山莊。

  兩人第一天去山莊，是童舒親自開車接她們過去的。小麥調侃因為五千，自己還能享受到使喚少莊主當司機的待遇。童舒的心情很好，他仿佛看見五千一步步向自己走來。五千雖說是助手，但相機和攝影器材其實很重，童舒如何捨得讓她動手？上車下車搬器材，都是自己親自來，做為助手的五千反而成了最清閒的人。

  工作第一天，小麥也不忙拍攝。東籬山莊她經常來，對這裡非常熟悉，但山莊經童舒改造後，她還是第一次過來。童舒要她拍出不一樣的感覺來，她現在要捕捉的，就是這不一樣的感覺。童舒殷勤地帶著小麥和五千參觀整個山莊，一一向她們講解自己改造的用心用意所在。小麥不時舉起相機拍幾個鏡頭，又順便給五千講講如何取景，以及對光線的捕捉和運用。

  此時正值初夏，晴朗又涼爽，是東籬山莊最美的季節，一條條被紫藤花覆蓋的通道都仿佛通向夢境，美得很不真實。東籬山莊的紫藤通道非常出名，山莊的酒店已經住滿了客人，許多人就是為了賞花專門住進東籬山莊的，甚至還有一個電視劇組慕名前來取景。

  三人走在紫藤通道上，不時遇到三三兩兩賞花拍照的客人。小麥和童舒倒無所謂，這樣的景致他們年年都看到。五千卻驚喜滿溢，她從來沒看過這樣美的景象，雖然天性讓她不會如路上其他客人那樣，表達出誇張的讚美；但她眼神中的痴迷、小心翼翼地不時伸出的手、生怕踩破什麼而格外輕盈的步履，就是對眼前景色最大的讚美。

  童舒先前還不時解說，後來就完全忘了自己的職責。五千成了他眼中唯一的風景，他全部的心神都在五千身上，目光追隨五千，腳步跟著五千，完全把小麥拋到腦後了。

  這正是小麥想要的，她舉起相機頻頻捕捉五千的每一個美麗瞬間，還有不時闖入鏡頭的童舒。

  三人來到那一組鞦韆架邊。所有鞦韆架上都有人在高高低低地盪鞦韆，只有屬於紅豆的那架鞦韆依然鎖著。五千走到那架鞦韆旁，回頭看童舒。

  小麥也跑了過來：「這架鞦韆幹嘛鎖著？」

  

  童舒看著五千深情地說：「因為這是紅豆的鞦韆啊！」

  五千有害羞有些感動，在童舒的注視下垂下了眼瞼。

  童舒招手叫一邊的工作人員過來。

  小麥看看五千，又看看童舒，立即明白是怎麼回事，笑道：「這麼說，這架鞦韆是專門屬於你的？」

  五千有些不好意思，抿嘴看著別處。童舒走過去和工作人員一起拆去鞦韆旁邊的竹籬，親手打開了鞦韆上的鎖。路邊有等著盪鞦韆的人也圍了過來，鬧哄哄地爭著要上這架漂亮的紅鞦韆。工作人員伸手攔住其他人，童舒牽著五千的手，讓她坐上鞦韆，自己站在鞦韆架後，開始推她盪鞦韆。

  「為什麼這個女的就可以玩這架鞦韆啊？我們也是花錢住進來的！」有圍觀的人不服氣，七嘴八舌向工作人員抗議。

  「因為這架鞦韆，是我們少莊主專門送給這位姑娘的禮物，可以嗎？你們讓開一點，小心鞦韆盪起來碰到。」圍觀的人在工作人員的勸解下逐漸散開，小麥也往後退了幾步。

  「禮物？那這個人就是東籬山莊的少莊主童舒嗎？長得真帥。」

  「真是他哎，我在電視上見過。這女的是誰啊？從來沒見過。」

  「不知道哎，不是說童舒沒有女朋友嗎？還有人說他是同性戀呢。」

  「什麼同性戀？你沒見他看那女的眼神？還同性戀！那不是他女朋友才怪！」

  「別看了，不管同性戀異性戀，都沒咱們什麼事！那女的命真好，長得還這麼美！」

  「就是因為長得美，命才好啊！你以為是命好才長是美？走吧！別在這兒羨慕嫉妒恨了。」

  ……

  小麥站在一邊，悄悄地聽著幾個女人的議論，眼睛卻一直沒有離開童舒和小麥。聽到她們說童舒是同性戀時，她差點笑出聲來，因為她也曾經那樣懷疑過。

  童舒心無旁騖，根本沒注意到別人在說什麼，他正一下一下地推著鞦韆上的五千，眼睛始終追隨著五千的起落。鞦韆越盪越高，五千的白色裙子和頭髮隨著鞦韆的起伏來回飄動，笑聲也開始清脆地響起。站在鞦韆後的童舒仿佛被什麼東西照亮，整個人看起來光芒閃閃……如此明亮又柔軟的童舒，讓小麥眼睛一熱。就在童舒微仰著頭看著飛起的五千時，她飛快地按下了快門。

  說是工作，這半天，其實就是在觀光遊玩。到正午時分，三人都有些累了。童舒直接把她們帶到酒店頂層套房休息，房間裡早就準備好了水果和飲料。三人住的是童家專用的家庭式套房。

  五千剛一坐下，童舒便殷勤地把一杯冷飲送到她手上。他坐在她旁邊輕聲問她累不累，餓不餓，完全忘記了小麥的存在。

  「我說童舒！正主在這兒呢！紅豆，我看你不是來給姐姐我當助手，分明是來做童舒的小公主啊。」小麥佯裝生氣。

  五千臉一紅，趕緊恭敬地雙手把自己手中的冷飲遞給小麥：「小麥姐，你先喝。」

  童舒隨手拿起一杯冷飲遞給小麥：「不許欺負紅豆。」

  小麥搖頭，隨手接過：「童舒，真受不了你！紅豆，姐姐跟你開玩笑的，今天玩得開心嗎？」

  五千點頭，看著童舒說：「謝謝你！童舒哥哥，還有小麥姐。」

  「你喜歡就好。下午還想去哪兒玩？」童舒殷勤地問。

  「不能再玩啦，要工作呢。」

  小麥樂了：「你看，紅豆都知道要工作，你這個少莊主還只知道玩！下午你別跟著我們了，嚴重影響我們的工作！紅豆，下午我帶你去拍幾個鏡頭，東籬山莊夕陽西下時，有幾處景致不能不拍，特別美！我再教你怎麼拍出漂亮的夕陽來。」

  「小麥，工作可以慢慢來，別讓紅豆有壓力。」童舒依然無心說工作。

  五千趕緊說：「我沒有壓力。」

  小麥聳聳肩：「我是無所謂啦，反正你出錢，照片也是你要的，我樂得邊工作邊玩。」

  午餐後，小麥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童舒送五千到她的房間，看她躺下了，才磨磨蹭蹭地離開。其實他非常想呆在五千的房間裡看著她睡覺，可五千看起來很不自在的樣子，童舒只好離開，回到自己的房間。

  半天的相處，雖然童舒並沒有從五千那兒得到特別的對待，更沒有從她那兒得到什麼回應與暗示；但他能感覺到，五千跟他相處更自在了，之前戒備疏離的感覺逐漸消失，臉上的笑容也明顯多起來；甚至有幾次，他伸手去拉五千的手時，她也沒有像之前那樣縮回自己的手悄悄躲開，而是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更重要的是，整整一個上午，五千一次也沒有提起雙成……童舒毫無倦意，躺在床上，眼前腦中全是五千，他幾乎要笑出聲來。

  童舒不知道的是，他一出去，五千就從床上坐起來，給雙成打電話，急切地跟他分享這愉快的一天。

  在小麥的要求下，下午工作時，童舒果然沒有一直跟隨，五千也得以更專心地跟著小麥學習。拍完了小麥想要的夕陽後，五千變得有些注意力不集中了，她看了好幾次時間。

  「紅豆，你有事嗎？」小麥發現了。

  五千猶豫了一下，臉上微微泛紅：「小麥姐，我們去山莊門口拍些照片吧。」

  「山莊門口？你有什麼想法嗎？要是有什麼想拍的，可以去啊。」

  「不是，我跟雙成哥約好在門口見面，他應該快到了。」

  小麥訝異地看著五千：「雙成哥？就是那個羅雙成？你們，約好見面了？什麼時候？」

  「哦，中午我給他打了電話。小麥姐……」

  「那好吧。」小麥突然對羅雙成來了興致，「正好看看你的雙成哥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麥姐，等會兒雙成哥過來，你可不可以在紫藤花那兒給我們照張相？」

  「這又有什麼問題？」

  「你別告訴童舒哥哥。」

  「為什麼？」

  「童舒哥哥好像不喜歡雙成哥。不過你放心，小麥姐，雙成哥只是照張相，看一眼就走。這裡這麼漂亮，我就是想讓雙成哥也看看，不是他要來的，是我非要他來看看的，這麼美的花，我想要讓他也看看。」

  小麥忍不住微眯起眼睛打量五千，五千迎接她的目光坦然又甜美，還帶有一點點羞澀：「可以嗎？」

  「好吧。」

  兩人來到山莊門口時，雙成還沒到。五千跑到小橋上張望，小麥看到她突然向著遠處招手，順著她招手的方向，一個穿著白色襯衣戴著紅色頭盔的年輕人，騎著摩托車飛奔而來，帥氣地停在五千跟前。

  當他摘下頭盔時，小麥看到夕陽把金色的光芒鍍在他年輕的臉上，雙成看著五千咧嘴一笑，潔白的牙齒閃閃發光，五千也看著他笑。兩個人相對站在夕陽中，真是有著油畫般質感的美好畫面……小麥如何肯錯過這樣的畫面，立即本能地舉起了相機，拍下這一瞬間。

  五千牽著雙成的手走過來，小麥也放下手中的相機，主動向雙成伸出手。

  「雙成哥，她就是小麥姐。」

  「你好！雙成！叫我小麥。」

  雙成趕緊伸出手，略有些侷促：「你好你好，五千一直跟我說起你呢。」

  小麥毫無顧忌地上下打量雙成，眼前的小伙子雖然是一個鄉下青年，卻完全沒有那種木訥笨拙、未經世面的鄉土氣息。雙成身材高大健壯，眉目軒朗，頗有一股英悍的男兒氣概；與童舒的陰柔冷峻、青瞳的儒雅端方完全不同。他的出現，仿佛伴隨著陽光、火、溫暖、高山、大地……以及諸如此類讓人覺得安全、可靠、踏實的東西。

  小麥的立場改變幾乎在一瞬間：紅豆應該和雙成在一起啊！他們倆更般配！

  小麥的審視讓雙成有些不自在，他聳聳肩：「我很奇怪嗎？」

  五千連忙說：「小麥姐是照相的，哦，不是不是，小麥姐是攝影的，她看誰都這麼看，第一次看我也是的。」

  小麥樂了：「誰說我看誰都這麼看？我只這麼看有意思的人。你們應該感到榮幸，至少在我眼裡，你們是很有意思的人。雙成，別站這兒了，走吧，進去看看。紅豆，你不是叫雙成過來賞花嗎？」

  五千連忙點頭，拉著雙成往裡走：「是是是。雙成哥，我聽說這紫藤花花期很短的，開不了多久就會謝。走，一起去看看吧，真的像夢一樣漂亮哦。」

  雙成被五千拉著往裡走，邊走邊笑道：「你有看到過夢嗎？像夢就漂亮嗎？傻瓜！」

  三人剛一轉入紫藤花通道，儘管之前有心理準備，雙成還是被眼前瀑布似的紫藤花給驚呆了，站在那兒邁不動腿。五千把傻傻的雙成拉到花下：「美吧？像夢吧？夢肯定就是這樣的。」

  雙成茫然點頭，眼前美景，除了夢，還真找不到合適的比喻。

  小麥一直在一邊給他們拍照，就像上午給童舒和五千拍照。

  五千看到小麥在拍照，想起之前說的照相的事，趕緊拉雙成站好：「雙成哥，讓小麥姐給我們照張相吧。小麥姐，我們站這裡可以嗎？」

  原本很自然的兩個人，正經面對鏡頭時，兩人都不自然了：五千笑得很傻，雙成咬著唇，一臉嚴肅。

  小麥無可奈何給他們拍了一張後收起相機。

  「雙成、紅豆，你們不用專門擺樣子拍照，那太尷尬了。你倆就自然地玩，想做什麼做什麼，完全不用管我，我會自己看著拍的。」

  「那好，小麥姐，那我們繼續往那邊走吧。雙成哥，那邊有鞦韆，好多架，我帶你去看。」五千拉著雙成，幾乎是蹦蹦跳跳地往前走，雙成也乖乖地由著五千拉著自己往前走。

  看著眼前的兩人，跟在後面的小麥無限感慨：在與五千接觸的幾天裡，她一直覺得五千是一個話不多、靜如嬌花照水的女子。可眼前的五千，卻明明就是戀愛中生動活潑、愛說愛笑的小姑娘！上午跟童舒在一起時，她看到的都是童舒的眼睛始終追隨著五千，五千看著別處；可下午跟雙成在一起，這兩人之間眼神的互動卻那麼多！

  小麥在心裡開始深深為童舒遺憾和難過。如果五千能分此時的一絲笑容一個眼神給童舒，他那一身的冰氣，只怕早就化得乾乾淨淨！再深沉的愛，都敵不過時間和空間，而時間和空間，是站在雙成一邊的，至少在過去的十六年中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她開始懷疑，童舒真的像他自己想的那樣，還有機會？

  小麥想著自己的心事時，五千已經拉著雙成走到相思林邊。高低錯落的鞦韆架上，各自坐著盪鞦韆的人，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五千指著那架最漂亮的紅鞦韆：「雙成哥，看到沒有，那架紅鞦韆！你知道嗎，那是屬於我的鞦韆，是只有我能盪的、紅豆的鞦韆。」

  「紅豆的鞦韆？」雙成有些驚訝。

  「哦！童舒哥哥說，那是他送給我的鞦韆，叫紅豆的鞦韆。我們過去看看。」五千言笑晏晏。

  五千拉著雙成往鞦韆架那邊走，從另一條路上走出一身白衣白褲的童舒，與他們迎面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