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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童舒·鞦韆架 14

2025-02-20 02:51:41 作者: 蓮花岸

  從五千躡手躡腳地溜出房間,童舒就發現了,他沒有驚動她,而是上了樓頂,站在山莊最高處,看五千在自己眼皮底下幹什麼。當雙成的摩托車出現在石橋上時,他以為五千會把雙成悄悄帶進山莊來,心裡還盤算著怎樣給他們一擊,但讓他意外的是,那兩個人竟然一起離開了。

  

  陽春三月午後的陽光明亮卻不刺眼,風清新柔和地吹拂著。童舒站在樓頂,大半個南湖盡收眼底,他的目光追逐著沿湖前行的雙成和五千。此時環湖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很少,雙成的摩托車走到離山莊最遠的地方,童舒依然望得見,直到轉進一個死角,消失不見。

  當摩托車從童舒的視野中完全消失時,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他掏出手機,迅速按出五千的號碼,正要撥通時,又猶豫著停手了。童舒關上手機,頹然倒在一把躺椅上:我這是在幹什麼?難道我的精神又出問題了?——童舒猛地坐起,拿出手機。

  「青瞳,是我。」他是打給葉青瞳的。

  「哦,你在哪兒?有什麼事嗎?」

  「我現在在山莊,青瞳,山莊重新開業後,我想去你那兒檢查一下,我覺得自己好像精神出了點問題。」

  「有什麼症狀嗎?要不你現在就過來,或者我過去看你?是不是因為山莊改造壓力太大、工作太累造成的?」電話里,青瞳一下緊張起來。

  「也沒那麼嚴重,你別過來,我家人都和我在一起呢,看到你突然來找我,他們又要緊張了。就是我最近偶爾會有一些奇怪的心理,跟一個人有關。看不到那個人就完全沒事,看到她在眼前,就會做些奇怪的事,說些奇怪的話,想些奇怪的念頭。」

  「這樣啊,具體情況我們見面再說吧。童舒,如果你的問題只跟某個人有關,你儘量避免跟他見面或打交道。記住我的話,千萬別把自己往一個狹窄的思維空間、情感空間裡逼,明白嗎?」

  「我盡力吧。應該也沒什麼大問題,也許過幾天就好了。」

  「你說的那個人是誰啊?我認識嗎?這世上還有讓你這樣不安的人?我還蠻好奇的。」

  「一個完全不相干、不重要的人,我擔心的不是這個人,是我自己出了什麼問題。」

  「你自己會意識到這一點,說明沒問題。童舒,別想太多,儘量放鬆,你可能還是因為前段時間工作太拼、壓力太大的緣故。山莊開業後我們再細說吧。」

  童舒放下手機,重新躺回椅子上。

  雙成帶著五千繞湖大半圈,倆人坐在湖邊聊了一會兒,又從原路返回,雙成把車騎得很慢。

  「五千,你說那個童舒會不會是故意開車繞路,不經過我們修理廠啊?」雙成對沒能在路邊看到五千,還是耿耿於懷。

  「他為什麼要故意這樣?」

  「不讓我們見面啊?」

  「為什麼不讓我們見面?他知道我們約好了你在路邊等我嗎?」

  「他不知道嗎?」

  「不知道啊,我又沒說。我是晚上在自己房間悄悄給你打的電話,當時家裡人都睡覺了。」

  「可能是我想多了。不過那傢伙看起來傲慢無禮,實在是讓人討厭。」

  「他說話確實跟他家其他人都不一樣,他們家裡人好像也都讓著他。」

  「慣的唄!你可別慣他這毛病,他要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

  「不用擔心啦,我都很少見到他。李嫂還有十幾天就回來,到時候我就可以回養老院上班了。」五千完全不把童舒放在心上,對於雙成的擔憂,她也沒有當回事。

  五千回到東籬山莊,童家好像沒有人知道她出去過,童舒也沒有問什麼。

  第二天上午,童舒找來工具,在第四十級石階上的一顆星星上親手刻下爺爺奶奶的名字,又在第二十七級石階上刻下童振聲和白慧的名字。

  白慧並不想在石階上刻名字:「我們的名字真的也要刻嗎?是不是等我們金婚的時候再刻呢?今年又不是什麼特別的年份。」

  「你這人!我們的每一年都是特別的年份!刻!」童振聲倒是很有興致,「老婆,對客人來說,在這裡刻上名字記錄的可能只是一份情感,一個時間的見證,對我們來說,這山莊是什麼樣的存在?意義完全不同!」

  「是啊媽,哥,我可不可以也把我的名字刻在第一級石階上?」

  「瞎湊什麼熱鬧!現在可沒你什麼事!等你結婚時,我再親手幫你刻上去。」童舒手拿刻字工具,蹲在石階上用心刻父母的名字。

  「那得等多久啊!五千,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嗎,趕緊結婚,到時候就可以在這裡有一顆刻有你們名字的星星了!」童展自己刻不了名字,開始慫恿五千。

  「是啊,五千結婚時可以在這裡刻名字。」奶奶笑道。

  「先得有錢住進來!東籬山莊不是誰都可以進來打醬油的。」童舒頭也不抬地說。

  童舒的話並沒有讓五千生氣,她也知道自己和雙成是沒有錢住到這個地方來的,至少目前沒有。更主要的是,這樣的儀式她也並不覺得有多麼了不起,值得自己和雙成特意來完成。童舒正在做的事,在她看來,是跟自己以及自己的人生完全無關的事。那只是另外一種、屬於童家人的生活方式。她並不羨慕也不覺得那是多麼了不起的事。比較起來,從前她和雙成在落梅嶺樹上刻下的名字,更讓她喜歡和懷念。

  五千沒有說話,童展以為她生氣了,連忙安慰道:「我哥說話向來就這樣,你別介意。五千,等你結婚的時候,我們家可以把這個作為結婚禮物送給你。」

  「對對對!童展這個主意好!五千啊,將來你結婚時,我們可以送你一顆星星做禮物。」童振聲也連聲稱是。

  「謝謝叔叔。這個……好像不適合我和雙成哥,其實我們小時候經常在樹上刻名字的,落梅嶺好多樹上都有。」五千自己不覺得,當她說起這些往事上,臉上洋溢著怎樣的溫柔與美麗。

  童舒手中的刻刀停下,他回頭掃了五千一眼,那眼中的寒意足以讓目光所過之處結上冰霜。可五千卻沒有任何被冷到的感覺,她看著他,一副不管你多冷,我反正不會感覺到任何溫度的淡漠。她的目光很快就從他臉上移開,不是因為害怕或躲避,是她原本就沒打算在那兒停留,也不曾與童舒有任何目光的交流。五千的目光轉向身邊的一棵樹,她臉上帶著笑意,輕輕撫摸著樹身,分明是想起了什麼只屬於她自己的往事。

  童舒手一抖,刻刀劃傷了手指,血滴在白慧的名字上。童舒扔下刻刀,痛苦地握著受傷的手指,咬牙皺眉。

  白慧驚叫一聲:「怎麼搞的!手沒事吧?」

  大家都圍了過去,五千也擔心地看著他的手。

  「怎麼這麼不小心呢!傷得不重吧?」童振聲撿起刻刀,「趕緊去醫務室看看吧。你媽的名字也快刻完了,就剩下一點,讓別人刻吧。」

  「還刻什麼啊!我說不刻不刻,你非要刻!」白慧摟著童舒往酒店那邊走,「趕緊去看看傷得重不重。」

  「沒事,就是劃了個小口子。」童舒一直握著受傷的手指,血從指縫中不斷滴下來,「包紮一下就沒事,放心吧。不許找別人刻,媽媽這個名字必須得我來刻。」

  一行人來到山莊醫務室,醫務室里沒有人。童振聲這才想起,因為山莊還沒開業,山莊唯一的醫生這兩天在家休息。

  「這可怎麼辦?振聲,趕緊送童舒去青瞳那兒包紮一下吧。」童奶奶看童舒的手指還在往下滴血,心痛得不行。

  「奶奶,真不用!就劃傷一個小口子,哪有這麼誇張。」童舒忍著痛強笑道。

  「不管怎樣,傷口總要處理吧!醫生又不在,還是去醫院吧。」白慧也贊成童舒去醫院。

  「真不用!我沒事,為這點小傷專門跑去醫院,太小題大作了。」童舒堅持不肯去醫院。

  「那也要清洗包紮傷口啊,我們也不會弄,山莊誰會處理這個?應該有人會吧?我去問問。」

  童振聲正要去找人,五千輕聲說:「要不我來試試?」

  「你會嗎?」童展奇道。

  「我之前幫養老院的老人處理過,會一點。」五千並不是特別有信心。

  「會一點怎麼行!還是去醫院吧,老公,你去開車吧。」白慧不放心。

  「就讓她處理吧。她只地一點,我也只傷一點。」童舒竟然意外地主動接受了五千的好意。

  五千用清水小心清洗了童舒的傷口,傷口並不是如童舒所說,只是個小口子,還是劃得有點深。五千清理乾淨傷口,又給傷口消毒,血依然不停地往外冒,五千有些緊張,頭上的汗開始滲出來。

  「五千,你行不行啊?傷口一直在流血呢,要不還是去醫院吧,哥。」童展在一邊擔心地問。

  童舒痛得呲牙裂嘴,依然咬牙忍著:「沒關係,就讓她處理吧。」

  五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點點頭,握緊他受傷的手指,稍稍舉過他的頭頂。

  「你這又是幹什麼?五千,不行你就說不行,我們馬上去醫院。」白慧急道。

  「我在幫他止血。呂院長也是醫生,她跟我說過,用壓迫的方法,再把手指舉到頭頂上,可以很快止血。我以前也試過,很有效。」五千解釋道。

  五千就這樣握著童舒的手指,站在他的身邊舉著。兩人挨得很近,童舒的臉幾乎貼在五千的胸前,她身上淡淡的少女的香味,瀰漫到他的鼻端。童舒突然有些心神不寧,他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五千卻抓得很緊,一直握著他的手不讓他縮回。童舒也不再掙扎,由著五千握著自己的手站在身邊。

  這個辦法果然有效,童舒傷口處很快不再流血。大家也鬆了一口氣。待傷口處完全不再流血,五千放下童舒的手,蹲在他跟前,小心地擦去血污為他包紮。她動作非常輕柔,包紮時還不時抬頭看童舒的表情,就像看著一個孩子,生怕弄痛了他。

  童舒第一次與五千離得這樣近,第一次與五千有這樣親密的接觸。五千溫暖的呼吸,軟軟地吹到他的皮膚上;五千柔軟的手指,輕柔地觸摸著他的傷口……童舒注視著眼前近在咫尺的五千的頭髮、光潔的額頭、低垂的睫毛、還有小巧的鼻樑、若隱若現的雙唇,突然意亂情迷起來。他無端地有些慌張,待五千剛一包紮好,就趕緊抽回了自己的手,有些不自在地撫弄傷指,掩飾著自己的慌亂。

  其實沒人看出他內心的慌亂,他們根本沒往這上面想,童舒是什麼人!能因為一個小保姆慌亂?五千更是完全沒有感覺到,眼前這個時時攻擊她的男人,此時有著怎樣的內心波動,她關注的只是那個傷口。

  「傷口有點深,最好還是打個破傷風的針。」五千說。

  童家人還是不放心五千的處理,白慧親自把童舒押送到青瞳那兒,讓他重新處理傷口。青瞳檢查後,也夸五千手法幾近專業,對傷口處理得很好。

  「沒想到啊,那個小保姆處理得還挺好的。說真的,這小姑娘還真挺適合做護理工作。阿姨,李嫂回來你們也別讓她走吧,留她在家照顧奶奶我看挺好。」

  白慧沒有接話,眼睛看向童舒。

  「不用,李嫂一回來她就得走。」童舒果然非常乾脆地拒絕青瞳的提議。

  「你呀!」青瞳搖頭,「我也就提個建議,只怕人家小姑娘還不願意留下來呢,就你這脾氣,誰受得了?」

  「是啊,幸虧五千那孩子性格好,不然早走了。」白慧輕輕打了兒子一下,「今天也多虧她,你對人家沒說一句好話,開口就冷嘲熱諷的,人小姑娘還那麼盡心盡力幫你包紮傷口!這麼好的孩子,現在真是打燈籠也難找啊!」

  「童舒,你又欺負她啦?」青瞳斜了童舒一眼,一臉無奈地看著他,「她到底做了什麼讓你不滿的事啊?」

  「我哪有欺負她?就是看她不順眼,我有什麼辦法?」童舒不肯承認。

  「還說沒有!為什麼看她不順眼?五千做事麻利,話也不多,人也勤快,真沒得挑,你到底為什麼看她不順眼?媽也不要你對她怎麼好,好歹她也是我們請來幫忙的,也真是幫了咱們家大忙。你要真看她不順眼不理她就好,幹嘛非得對人小姑娘說那些刻薄話?知道我和你爸多難堪嗎?都不好意思面對五千,難得那孩子厚道,不跟我們計較!」

  「我說什麼啦?我一向就是這樣說話的啊。她要計較就讓她計較唄!」童舒還在爭辯,而在他內心深處,隱隱地就是因為五千的不計較而生氣:為什麼她不跟他計較?

  「一向這樣還有理了?打針去!」青瞳瞪了他一眼。

  童舒在醫院重新處理傷口後,又回到山莊,大家都過來圍著童舒詢問情況。白慧把青瞳誇獎五千處理得好的話轉告給她,五千有些難為情,笑笑的沒說話。見童舒的手沒事,她也放心了,看大家說得熱鬧,她悄悄地退了出去。

  童舒眼角的餘光看到五千獨自離開,跟家人說話時,變得心不在焉起來。

  五千一個人來到槐樹林中,找到一架鞦韆坐上去,慢悠悠地晃蕩著。吃過晚飯,他們就要離開山莊,再過幾天,她就要離開童家回養老院了。這裡的鞦韆,以後只怕再難有機會來坐了——在這個山莊裡,這些鞦韆最讓她心動和牽掛,總想坐上去,盪一盪。五千情不自禁地看向那架被鎖住的紅鞦韆,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縷惆悵。

  傍晚時分,在山莊吃過晚飯後,大家動身回家。

  因為山莊第二天就要重新開業,童舒獨自留下。

  五千攙扶著奶奶上車,奶奶上車後,五千正要跟著上去,站在車邊的童舒,突然伸手碰了一下她的頭髮。五千本能地立即縮起身子向後一躲,訝異地看著童舒。

  童舒唇角斜斜向上一歪,臉上浮起一絲譏諷的笑意。他拿著一片從五千頭髮上摘下的樹葉,在她眼前一晃後輕輕一彈,伸手抓住五千向車裡一按,用力關上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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