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童舒·鞦韆架 08

  雪剛化，路還泥濘難走。

  呂靜儀一早就頂著寒風來到童家，她聽說童老太太摔傷已經是老太太出院後幾天的事了。當天在家裡照顧老太太的是白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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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喲，老太太，要不是昨天給尚佳打電話，我還不知道呢！這得多痛啊！」呂靜儀一看到老太太，趕緊迎上前握著老人的手。

  「這樣冷的天，還勞你專門跑過來看我，謝謝了！人老了不中用啊，現在已經好多了，就是給孩子們添了麻煩。」

  「關鍵是您老人家受了痛！白總，我聽尚佳說您和童總輪流著在家照顧老太太？山莊年底這麼忙，很辛苦吧？」尚佳是呂靜儀的女兒，在東籬山莊工作，呂靜儀正是從女兒那兒得知童老太太受傷的事。

  白慧無奈地說：「沒辦法啊！我們辛苦點倒沒什麼，就是我媽這手臂，這兩天還好一點，前幾天一直還痛著呢，你也知道，我和振聲又不會照顧人，都讓我媽給罵了呢！」

  「他們兩個，做生意還行，照顧人笨手笨腳的，喝個藥吧，能把衣服給你打濕了！」童老太太說起來還一臉不滿。

  「老太太，您的兒子兒媳都是做大事的，侍候老人的事還沒習慣呢！您老人家可別要求太高了，呵呵。白總，還是請個人吧，老太太這手完全恢復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啊。」

  「呂院長，我正為這事發愁呢！我們家李嫂老家也有事，跟我說要回去陪她老父親，聽說老人家身體也不好。我已經托人幫忙請幫傭，都說到年底了，不好請。」白慧犯愁道。

  「那倒是真的，出來打工的都趕著回去過年。李嫂要是走了，你們這一大家子，沒個幫傭還真不行。」

  「就是啊，呂院長，你也幫忙留個心，看有沒有合適的人，工錢好說。我們也沒別的要求，能幫忙照顧好我媽就行，家裡其他家務看著做，不會讓她為難的。」

  呂靜儀突然心一動，拍手道：「您別說，我這兒倒還真有個合適的人，我讓五千過來幫忙照顧一陣怎麼樣？她照顧老人可是真細心，我們養老院的老人都喜歡她。」

  「五千？就是上次來的那個小姑娘吧？她願意嗎？」白慧問。

  「我去跟她說，應該沒問題。她前幾天是跟我說過要跟雙成回老家過年。不過她老家也沒親人，回不回去想來也無所謂。雙成是她男朋友，也在城裡打工。」

  「要是那孩子能來最好了，她男朋友那邊會同意嗎？」童老太太對五千也是滿心喜歡。

  「雙成我也挺熟的，經常來我們養老院，小伙子挺好說話，應該能說得通。五千這邊肯定沒問題，老太太，白總，我還從沒看到過比五千更聽話的姑娘呢。她到我們養老院也快一年了，不管我吩咐她做什麼事，她就沒有一次說不的。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從不叫苦不叫累，也不問報酬，看著挺讓人心疼的，現在哪還有這樣的年輕人啊！」呂靜儀對五千讚不絕口。

  「可憐的孩子，可能是因為從小沒有父母的原因吧，成長的過程中就學會了承受。呂院長，你放心，她到我們家來幫忙，絕對不會讓她受委屈的。這事可就拜託你了，可千萬幫我拜託她，要是不行，我親自去請她也行。」白慧可算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繩。

  「白總說哪裡話，她到你們家做事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五千那邊我先去跟她說吧，要是說好了，你看讓她什麼時候過來合適？」

  「最好明天就能過來。」白慧其實恨不得她今天就能過來。

  回到養老院，呂靜儀把童老太太受傷，家裡要暫時要請人幫忙的事告訴了五千，說是童家人希望她能幫忙照顧童老太太一段時間。五千猶豫了，她離開落梅嶺後還沒回去過，心裡一直惦記著庵里的兩位師父和桂花媽媽他們。原本跟雙成說好，過幾天一起回家過年的，呂院長的拜託讓她不知所措。

  「五千，拜託了！你看童奶奶對你那麼好，老人家現在吃飯都不方便，他們家人再三拜託我請你去幫忙呢，白總還說要親自來請你。我也知道你跟雙成說好了一起回去過年，你再跟雙成好好說說，過年後，等童奶奶的手好些，他們家李嫂也回來了，我再放你一個長假，回落梅嶺看你師父她們，好不好？雙成那邊，你好好跟他說說，要不我來跟雙成說？」呂靜儀鄭重拜託五千。

  「還是我自己來說吧。」

  雙成雖然極不情願，最終還是同意五千去童家幫忙照顧童奶奶。第二天，五千就來到了童家。

  在五千來到童家那天，剛好童展也放寒假回家了。

  李嫂向五千交待了家裡的一些事，第二天就要和老李一起回老家去。當天晚上，童老太太要求全家人都回來吃晚飯，歡迎五千也為李嫂夫妻倆餞行。

  傍晚，童舒把山莊的事都安排好後，跟父親一起回家。

  走進客廳，童舒並沒有看到五千，坐在沙發上餵奶奶吃水果的是剛放寒假回家的童展。白慧也坐在一邊喝茶，看起來是童老太太受傷後難得的悠閒。看到童振聲父子倆回來，童展從沙發上蹦起來。

  「爸，哥！你們可回來了，我放假啦！」童展喜氣洋洋。

  「天天盼著吧？這麼開心！」童舒笑道，「奶奶，今天手好些嗎？青瞳說他明天要過來幫你檢查一下呢。」

  「青瞳哥明天要來？」

  「又麻煩他，我手好多了，不痛不癢的，就是做事不方便。你跟青瞳說，要是忙就別跑了。」

  「奶奶，跟青瞳客氣什麼！他來看奶奶是應該的。」

  「媽，看到沒有？我哥使喚青瞳哥總是這麼理直氣壯啊！我要好好向他學習。」

  「切，你以為青瞳使喚我不是理直氣壯啊？」童舒坐到童奶奶的另一邊，童展丟給他一顆桔子，「對了，那個數字呢？怎麼沒看到她？」

  「數字？什麼數字？」白慧和童奶奶莫明其妙。

  童振聲瞪了兒子一眼：「他是說五千！童舒，我可警告你啊，待會兒見到那孩子，可別說這種陰陽怪氣的話！她可是來給咱們家幫忙的！」童舒剝著桔子沒說話。

  「數字？哥你還真是！她在廚房幫李嫂做飯呢。」童展樂了，「不過哥，五千還真是個大——美女哦，真的很漂亮，很特別，就是有點悶，話太少了。」

  「我知道你學的專業女生少還全是恐龍，不用提醒。」童舒頭也不抬。

  白慧拿起一個桔子砸向童舒：「童舒！」

  「沒關係媽，我哥說的很殘酷，可是是事實，悲哀呀！五千到我們學校，絕對是校花級別的。」童展倒不以為意。

  「奶奶、叔叔阿姨，吃飯了。」大家正說笑著，一個輕柔又清冷的聲音從童舒身後傳來。

  童舒緩緩回頭，眼前的五千竟然讓他有瞬間的迷惑。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到的五千其實很普通：穿著粉紅色胖乎乎的棉襖，還圍著圍裙；頭髮隨意地在腦後扎了個馬尾，露出光潔的額頭；臉上的表情淡然而禮貌，五官極舒適隨意地浮在乾淨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五官之外的情緒——除了確實是漂亮並沒有任何特別之處，但漂亮的女人童舒見得太多了！

  五千清澈的目光在童舒臉上停留了片刻，那片刻的停留顯然只是因為他是所有人中五千唯一不認識的那一個，這樣的陌生，也只讓她的目光停留了片刻，真正的片刻。而這稍縱即逝的片刻停留，讓童舒心裡產生了異樣的感覺：很多人在第一次面對童舒挑剔、審視、懷疑而又莫測高深的目光時，都很難做到這樣的無視與淡然。強勢的人會回以挑釁與反擊，而絕大多數人會在這樣的目光下畏縮謙卑不自信起來。

  但童舒的目光與神情，在五千的眼裡，顯然沒有激起任何的漣漪，只不過是一陣風融入另一陣風，一滴水匯進一泓水中，完全不著痕跡。童舒並沒有發力，卻憑空產生了一拳落空的感覺。

  「五千，這是我大孫子童舒，你還沒見過吧？童舒，她就是五千，是個漂亮孩子吧？有她照顧奶奶，你們都可以放心了。」童老太太扶著童舒的肩站起，童舒也小心地站起來，上下打量著五千。

  五千微微點頭：「你好！」她打過招呼即轉身往飯廳走去，並沒有等童舒的問候或回應，童舒反而有些愣住了。

  童展碰碰童舒，低聲道：「怎麼樣？漂亮吧？」

  「啊？哦……還行。」童舒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想讚美五千，可實在也不能違心地貶損她。

  吃飯的時候，五千主要照顧童奶奶，她動作體貼熟練，幫奶奶做事的時候動靜很小。如果不是第一次在一起吃飯，會讓你根本注意不到餐桌上有個人吃飯不方便，是由旁人在照顧。大家邊吃邊說笑，一切自然而然。

  童振聲和白慧非常滿意，童奶奶更是對五千讚不絕口，夸五千時還不忘鄙視兒子兒媳，餵自己吃飯跟打仗似的。

  「很專業。」這是童舒的評價，吃飯期間他冷眼旁觀，五千的表現讓他得出這樣的結論：這個女孩子有長期照顧老人的經驗，甚至受過專業的護理訓練。

  「什麼很專業啊！哥，五千這是很有愛心很有耐心很體貼好不好！五千，你不是專業的吧？」

  五千有些不明所以：「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專業？」

  「我是問你有沒有接受過專業的護理方面的訓練。」

  「哦，我沒有。」

  「那你怎麼做得這麼好？」白慧奇道。

  「是因為一直照顧老人，會比較熟練吧。」五千回答得很平靜。

  「你到養老院來工作時間也不是很長吧？我聽呂院長說你到她那兒工作還不到一年？」

  「我以前也照顧過師太和師父，她們都是老人。」

  「這麼說，你一直跟老人生活在一起嘍？」

  「嗯。」

  「怪不得！」童舒聳聳肩，嘴角露出一絲奇怪的笑，童振聲皺著眉頭輕輕碰了他一下，阻止他說出奇怪的話來。幸好五千對他的話毫無反應。

  為了方便照顧童奶奶，童家在老太太的房間裡給五千架了一張床。五千照顧童老太太睡下後，走到房間的陽台給雙成打電話，第一天來童家上班，雙成不放心她，一直在等著她的電話。

  「雙成哥。」

  「現在才忙完？第一天就這麼忙？」

  「不是的雙成哥，剛才陪著奶奶和他們家人說話呢，所以沒給你打電話，奶奶睡下了，我才打電話給你。」

  「他們家人對你好不好？」

  「很好，真的很好，你不要擔心我。對了，回去的火車票你買到了嗎？」

  「嗯，臘月二十六的火車，我初六就回來。」

  「那你在家不是只待了十天麼？」

  「十天我都嫌長，你又不跟我回去。」

  「……清明節時我再跟你一起回去。雙成哥，你回去前一定來我這裡一趟，我有東西讓你帶回去，一定哦！」

  「好的。我過去前給你打電話。五千，以後你每天都要打電話給我，發個簡訊也行，就這個時間，我等著。」

  「好的。」

  ……

  二樓的陽台上，站著童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