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眸情（30）

  他拿出火摺子，絕煞隱隱看見竹林的影子。他取下最外面掛在竹竿上的燈籠點燃，領頭走進去。絕煞和寧願跟上，不一會看見一排竹屋。寧安將屋檐下的燈籠點亮，又進屋點亮裡面的蠟燭。

  寧願轉身對絕煞道：「今天先歇這裡。這邊是大家垂釣的地方，後面有個湖，你不要亂跑，不然會被淹死的！湖對面是師公他們住的地方，等你入了師門，我們再去拜訪——對了，你不暈船吧？要划船過去哦！」寧願做了一個划槳的動作。

  「不暈。」絕煞笑道。

  「那就好。」寧願舉著燈帶他去房間，若有所思地道，「我覺得找個暈船的相公一定很好玩！帶他去看師公，就見他一路吐啊吐啊吐啊……」

  寧安翻翻白眼：「污了水，死了魚，看大家怎麼和你算帳！溲」

  「呃……那就不要吐水裡！」她歡快地笑笑，領著絕煞進了屋。

  寧安也跟進來，道：「這裡交給我就好了，你快去睡！」

  「白天睡太多，睡不著。恧」

  「那你去釣魚！」

  寧願想了一下，點頭：「好吧。」然後轉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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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絕煞聽著隱約的聲音，問寧安：「她真去釣魚了？」

  「別管她，正好明天有魚吃！」

  「……」

  寧安交代了他幾句，道：「休息吧，別拘束，像在家裡一樣。以後見了人也不用拘謹，認識的就打招呼，不認識的就先告訴他們你是爹要收的徒弟，大家會把你當家人一樣。」

  絕煞聽罷，嗓子眼突然有些堵。

  寧安一下子被他嚇住了：「你幹嘛？大男人還哭啊？」

  「不是……」他一笑，「只是這裡出乎我意料的好。」

  「呵呵……呵呵……」寧安還是被他的表情弄得滿身雞皮疙瘩，「等你武功好了，你就不會這麼想了……」說著深深地嘆了一口氣，搖頭出去了，邊走邊道，「夜裡涼，我去給那丫頭找頂斗篷……」

  絕煞想著他們一家，好生艷羨。暗暗發誓，一定要早日帶語眸出來，也養幾個孩子，也如這般相親相愛。

  翌日清晨，絕煞被一陣嘎嘎的聲音吵醒。他睜開眼，聽見嘩啦啦的水聲，見頭頂是窗戶，忙起身推開，觸目所及，青山綠水、煙霧裊裊，與昨日見到的又是截然不同的美景。

  他突地笑了，明白昨日的所見所聞是怎麼回事了。住這裡，太過閒適，是要沒事打打架才夠真實。

  嘎嘎的聲音從窗戶下傳來，還有淅瀝的划水聲……

  他低下頭，見幾隻鴨子浮在水面，追逐嬉戲。

  一支竹篙憑空出現，他一驚，順著看過去，見一片露天的竹台佇立在水上。寧安手指豎在唇邊，要他莫做聲，然後緩緩將鴨子趕去了湖心，鴨叫聲漸漸消失，天地一片寧靜。

  寧安收起竹篙：「寧願才睡下不久，你出來，我給你量身。忘了在外面給你添衣服，我一會兒讓無波阿姨給你做幾件——就是昨天你見到的那位，你可千萬別得罪她，她發火時是不講情面的。」

  「我記著。」絕煞說，收拾好了出去。

  寧安手上拿著尺子給他量來量去，他問：「不會大家的衣服都是她做吧？」

  「給你應急。全都她做？不被逍遙叔殺了才怪！而且她懶著呢，沒興致的時候天天拽著逍遙叔來釣魚，就躺在這裡曬太陽，幾個月也不動下針。有興致的時候，谷里的女人都有份，沒有我們男人的份！」

  「啊——」絕煞一驚。

  「你唬什麼？」寧安將他背拍直，「你剛來，她會送見面禮，只怕昨日見了你，已在想做什麼樣式了！聽說她以前給皇上做過龍袍的，你要覺得榮幸！」

  「嗯！」絕煞答應，這裡似乎臥虎藏龍，看他們飄來飄去不像人的樣子他也不敢輕視。

  寧丹青本打算讓絕煞今天就悄悄拜師的。但因昨日無波回去告訴子游，說這邊來了一個男人，子游一大早就興沖沖地過來問。沒見到人，死賴著不走。過了半日，寧安他們提著一筐魚回來，他見了人，直嘆不錯。

  寧丹青知道瞞不過眾人，就道：「你去給大家送一下魚，順便叫他們三日後來參加拜師晏。」

  「在這裡？」

  寧丹青看了一下，屋裡窄，怕只能在外面。露天席地不說，他家板凳還不夠，難道大家觀個禮還要自帶板凳？而且，萬一打起來怎麼辦？打壞了東西，起君又要和他急……他於是道：「去竹林吧，我這兩日叫寧安過去收拾一下。」

  「我順便告訴他們，讓孩子們都過去幫忙！」姬子游扛著一筐魚走了。

  寧願看著他背影，啃著指頭道：「我們該留兩條的。」

  寧安一聽，立即飛上去搶了兩條回來。

  三日後，竹屋之上。

  絕煞終於見到了谷中九成以上的人——還是有些人藏頭藏尾的，比如德高望重的師公。

  來的有三個師叔、一個師姑，均拖家帶口，男的俊、女的美，武器閃閃發亮，晃得人大氣都不敢出。另外還有不是他們師門的人，比如聞無波夫婦。還有遠道而來的白馬寨寨主蕭雨寒及其夫人。

  他實在弄不清他們什麼關係和淵源，反正跟著叫人就是了。

  蕭夫人長得沒這谷中的人國色天香，喊師娘「小姐」。

  寧願解釋：「以前是我娘的婢女，我和寧安都叫『藍姨』，你叫『蕭夫人』就好。」

  蕭夫人燒得一手好菜。自從她來，大家都聚在一起吃飯，直把她供成活菩薩。但蕭寨主就很忙了，一會兒要怒喝大家不准使喚他老婆，一會兒又和人打了起來……

  打著打著，就見水上人影亂飄。

  只有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圍著絕煞東問西問，他家裡怎樣、是不是也有人天天打來打去、也有那麼漂亮的嬸嬸和阿姨……

  另就是女性長輩對他的關愛，又是送禮又是囑咐，生怕他在這裡不習慣、走錯路……

  半日後，湖上那群打鬥的人突然莫名其妙地啪啪啪掉進水中。聲音極大，水花直濺到屋裡。

  聞無波等幾個有武功的上前，衣袖一揮，沒讓眾人被濺到半點。

  「師公！」

  「師父。」

  「神人前輩。」

  恭敬的聲音此起彼落，絕煞慌忙站正，見寧丹青和一個鶴髮童顏的老者踏水而來，在露台上緩緩落下。

  水裡眾人哀怨地浮起，都不敢飛上來，而是慢慢地游過來，再一個接一個爬上來，然後畢恭畢敬地叫「師父」和「前輩」。

  這自號「絕世神人」的老者點點頭，他們遂去更衣。

  神人背著手走到絕煞身邊，認真打量他幾遍，回頭問寧丹青：「就是他？」

  「是，師父。」寧丹青回答。

  他點頭，伸手抓起絕煞的胳膊，迅速在他身上摸了一遍，然後對寧丹青道：「骨骼還行，不是廢料！若肯刻苦，就算不成大器，也不至於給絕人谷丟臉！沒甚基礎，先教兩年——」停了一下，他扭頭問絕煞：「這麼大了才學武？為什麼？」

  絕煞看了寧丹青一眼，他道：「還沒拜師呢，看他做什麼？還指不定他是你師父還是師兄呢！」

  「啊？」

  「啊？！」神人伸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頭，「意思是，我萬一想收來親自教怎麼辦？」

  絕煞瞪大眼，半天哦了一聲。

  神人嘆氣：「看樣子有些傻，就叫『呆人』或者『傻人』吧！」

  周圍一陣鬨笑。

  神人扭頭問寧丹青：「高人，要不要讓給我做徒弟？」

  「不要！」寧丹青不假思索地道，「你誤人子弟！」

  神人瞬間爆發，全沒了德高望重的氣勢，像一個被激怒的小孩：「我幾時誤人子弟了？不是把你教得好好的嗎？不是把凡人他們教得好好的嗎？」

  「他會很刻苦，你那麼愛玩，我不想他練了上段找不到人教下段！」

  神人磨磨牙，甩袖在首座坐下：「算了！反正是個『傻人』，留給你自己！開始吧！」

  大家趕緊推起君和丹青坐好，各自也找位置坐下。

  丹青先說了師門規矩，然後道：「若你不認真習武，給絕人谷丟臉，我會廢你左臂做為懲罰，再廢你右臂了斷師徒關係！現在，你可願意入我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