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不負(修)
2024-05-09 18:18:57
作者: 喬方
酸澀在喉頭滾過,苦澀在心頭密密麻麻滋生。
可,看一眼漫無邊際的密林,她到底不忍心再說出拒絕的話。
哽咽著回他:「那你得活著,我可記著的,我要向你討債的。」
男人將頭擱在她的肩膀上,即便他的話就在耳邊,可仍縹緲得就像是天邊飛過來的一樣。
他虛弱地回她:「此生……不負。」
阮雲棠哭著笑起來。
「還說此生不負呢,等你看到阮綠茉就走不動道了。」
這是劇情設定,就連她一個穿越者都會被劇情裹挾,更何況是他蕭懷瑾,這個土生土長的書中人。
「不……不會。」
阮雲棠知道,她如今正在經歷的這些,蕭懷瑾不會理解,她也沒力氣和他爭辯,於是像哄小孩一樣,哄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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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信你。」
阮雲棠將身子佝僂得更低,這樣蕭懷瑾可以在他身上多借一點力。
這個姿勢並不舒服,才走出沒幾步,腰就酸脹得快要斷掉了一樣。
可即便這樣,背後的男人還是越來越虛弱。
阮雲棠累得說一句話要喘三口,但又怕蕭懷瑾睡了,再也醒不過來,試圖和他溝通。
「蕭懷瑾,你別睡,陪我好不好,我害怕。」
「好。」
「蕭懷瑾,我好餓了,等出去了,你得請我吃大餐,我要吃烤全羊。」
「好。」
「蕭懷瑾,你能不能少欺負我一點啊,瞧瞧,咱們還是有機會做成朋友的嘛。」
「好。」
……
這一路可真累啊,這林子像是一眼望不到頭,底下全是漬水的腐葉,一腳踩上去,鞋濕了大半。
阮雲棠的雙腳早就被泡得麻木了。
人累到極點的時候,反倒感覺不到累了。她就像是一個機器,機械地往前,大腦里也是一片空白,嘴裡像是沙漠,乾涸得半分水汽都哈不出來。
不知道走了多久,阮雲棠背著蕭懷瑾,終於看到刺目的陽光——這代表,他們走出了密林。
阮雲棠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能拖著比她重幾倍的男人,走出林子。
「蕭懷瑾,我們成功了。」
卻沒有人再回應她了。
他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已經暈了過去。
那一瞬間,阮雲棠慌了。
他……他死了嗎?
這個認知讓她幾乎崩潰,她將蕭懷瑾放在地上,拼命地拍他的臉,扒開他的眼皮,好像這樣他就能醒過來一樣。
「蕭懷瑾,你不能死,聽到沒有。」
「蕭懷瑾,你怎麼可以這樣,我不要命了把你救出來,你怎麼可以這樣,你要是死了,我還怎麼回家。」
顧不上自己累得腿肚子都在打岔,她運用了自己知道的所有急救方法,掐人中,心肺復甦,不管有沒有用,她都招呼上了。
這麼多年的委屈,不甘,她都忍下來了。
就指望著元成十八年,他能送自己回家。
「蕭懷瑾,你要是敢死,我就跟你拼命!」
可是身下的男人沒有回應,他的臉色,白得一絲血色都看不到,阮雲棠伸手探過去,甚至連鼻息都摸不到了。
他……他該不會是……
林子裡的動靜這麼大,御林軍被驚動,他們正準備衝進去,就看到阮雲棠和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蕭懷瑾。
御林軍們趕緊上前幫忙。
一群人接走了蕭懷瑾,就像是連帶著把她的力氣也抽乾了。
她亦步亦趨地跟上去,宮女看到她這副狼狽的樣子,忍不住勸她:「姑娘,還是讓奴婢先扶您回去歇息吧。」
「不,我不走,我得看著他。」
阮雲棠推開試圖扶自己離開的宮女,拖著疲憊的身體,跟在御林軍的小隊後面。
她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蕭懷瑾。
蕭懷瑾被人抬進房間,她也跟了過來。
此時房裡一團亂,太醫進進出出,他們替蕭懷瑾取下已經被血染紅的紗布,一邊檢查一邊感慨。
「還好刮肉療毒,治療及時,毒素才沒侵入心脈。」
「太醫,他能不能活。」
阮雲棠緊張地問。
太醫這才發現角落裡還站著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蕭懷瑾被一個女人救回來的事,早已傳遍獵場,所以太醫很快就猜出阮雲棠的身份,對她態度恭敬。
「雖然毒素沒有侵入心脈,但蕭九公子身體一向虛弱,能撐過今晚,就能活過來,撐不過,就很難。」
阮雲棠如遭棒喝。
她無力地跌坐在床邊。
她提前知道劇情,仍未能阻止悲劇的發生。
她還真是,一無是處。
阮雲棠不知道,她的無助,她的怒吼,蕭懷瑾都聽到了。
只是,他現在像是被關在小黑屋裡,身體動彈不得,也壓根無法回應。
他努力地奔跑,可四周,只剩虛無。
突然間,一道聲音在他的頭頂響起。
那聲音很熟悉——因為這正是他自己的聲音。
準確的說,是另一個自己。
「蕭懷瑾。」那個聲音在喚他。
「放我出去!」聽著阮雲棠無力的聲音,他已經快要急哭了。
「你確定,她就是你要找的那個水冰月嗎?」
蕭懷瑾有一份獨特的記憶。
這份記憶,只和水冰月有關。
在他的記憶里,他從小認識一個叫做水冰月的姑娘,她聰明善良,像是他生命里的小太陽。她說:「你是我的男主角。」
她說:「你是我創造出來的,你只能喜歡女主角一個人。」
她說:「我就是你的女主角。」
他信了,然後一直傻傻地在他們相遇的那個牆頭等著他,時間好像沒有止境,她從沒再來,他也永遠都長不大。
直到某一天,他睡著之後再睜開眼,變成了一個嬰兒。
他的人生,就像突然被改寫一樣,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變成了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兒,水冰月不見了,整個世界都變了。
他的爹娘厭惡他,他的親人拋棄他,最重要的是,水冰月不見了。
不是失蹤,而是徹徹底底的銷聲匿跡。
除了他,沒人記得水冰月,他記憶里富可敵國的水家消失了,就好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他是蕭家不受寵的庶子,後來和二皇子成為了兄弟,認識到阮雲棠,第一次親手殺掉一個人,第一次聽到有人在他耳邊說:「喜歡你是我一廂情願,如今我願賭服輸。」
他當了一輩子的攝政王,也被皇帝忌憚了一輩子,宋戈忌憚他的原因,說來也可笑得很——
只因外面都在傳言,他蕭懷瑾,覬覦他的皇后阮綠茉。
只有蕭懷瑾自己心裡清楚,他喜歡的,從來都只有一個人。
可如今,這些記憶再次如潮水一般湧來,清晰得就好像發生在昨日一樣。
那麼真實,他甚至能夠感受到水冰月的頭髮穿過自己發心時的柔軟。
這絕對不是夢。
可是,哪怕觸感都如此真實,他還是看不到水冰月的臉。
他和她之間,就像是隔著濃濃迷霧,怎麼都撥不開。
「你確定阮雲棠就是水冰月嗎?」那個聲音還在問他。
「她?」提起阮雲棠,蕭懷瑾忍不住笑起來。「怎麼會有人喜歡她。」
脾氣那麼冷,還是個孤女,誰喜歡她,那不是純傻子嗎?
「你不用騙我,我就是你,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比起水冰月,你更需要她。」
「不,我……」
蕭懷瑾著急反駁,阮雲棠的聲音傳進來。「蕭懷瑾,活著,求求你活著,我只能靠你了,你不能死。」
一道白光驟然乍現,四周的黑暗就像是布條一樣被撕開,露出一個刺眼的豁口。
蕭懷瑾眯著眼,白光盡頭,站著一個姑娘。
她穿著鵝黃色長裙,是記憶里水冰月最喜歡的樣式。
「水冰月?」
他只要繼續往前走,就能看清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長什麼樣了。
背負了兩世的記憶,探尋了兩世的問題,就能得到答案。
哪怕,即將付出的代價,是永遠沉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