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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身不由己

2024-05-09 18:15:37 作者: 喬方

  的確是她負責送藥的,可是她被他的怒吼嚇到了,太害怕了,壓根就沒敢進去,藥是另外一個面生的姑娘送的。

  小丫鬟還是有幾分擔當的,怕眼前這位貴客是來找她算藥灑了的帳,咬牙應下來。

  

  可他等到的,不是貴客的怒吼,而是讚賞。

  「好樣的,有勇有謀,多虧了你,九叔才能保下小命,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做我九叔的貼身丫鬟,伺候九叔起居?」

  丫鬟怯生生地瞥了嬤嬤一眼,嬤嬤也眼含笑意地鼓勵她。

  這的確是個好差使,丫鬟雖然不知道貴客是什麼身份,但是小道八卦也聽了不少,知道這兩位公子非富即貴,這可比在阮府做一個端茶遞水的丫頭好太多了。

  更何況,貼身丫鬟若是被主子看上,那一輩子就不用愁了。

  可是丫鬟很清楚,救人的不是自己。

  紫衣少年瞧她猶豫,追問道:「怎麼,不願意?是不是捨不得家人?還是怕阮家不肯放人?放心,阮家那邊那我自然會去說,況且你若是跟了我們九叔,你家人我們也會安排好的。」

  聽到家人,小丫鬟終於破防。

  她將愧疚壓在心裡,點點頭。

  紫衣少年大喜,忙問道:「好,你叫什麼名字?」

  那小丫鬟報上名字,很快就被紫衣少年的隨從記錄在冊。

  ……

  阮雲棠一晚上沒睡好,很早就被門外丫鬟的討論聲驚醒。

  「那丫頭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被東廂貴客看中。」

  「是啊,從前也沒聽說她懂醫理呀。」

  聽到「東廂貴客」幾個字,阮雲棠翻身下床,推開窗戶,問路過的兩位姑娘。

  「那位生病的貴客怎麼樣了?」

  丫鬟恭敬地回答:「回三姑娘,人已經脫離危險,今早都能起身了。」

  聽到這個答案,阮雲棠才徹底放下心來。

  抬眼往東廂方向望,只見白衣少年坐在輪椅上,正對著身前丫鬟問詢著什麼。

  看樣子是真的沒事了。

  看著白衣少年的背影,阮雲棠輕輕地說道:

  「你幫我一回,我回你一次,咱倆扯平了。」

  人情還完,不再將注意力放在東廂,她轉身關窗,專心為自己住府後的日子謀划起來。

  而此時的東廂,白衣少年看著眼前瑟瑟縮縮的丫鬟,眼神里全是探究。

  「你救的我?」

  丫鬟點點頭。

  白衣少年語氣明顯有些不耐煩。

  「回答我。」

  「是。」

  「你學過醫?」

  丫鬟本想點頭,但是抬眼看了眼白衣少年,他那冰冷嚴肅的眼神讓人害怕,她縮回脖子,搖頭。

  事已至此,丫鬟只能硬著頭皮回答:「奴婢奶奶也遇到過一樣的情況,奴婢見大夫是這麼幫奶奶治療,所以才有樣學樣,死馬當活馬醫的。」丫鬟趕緊下跪:「公子對不起,奴婢是真的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懂?」

  見被拆穿,丫鬟只能磕頭承認:「公子恕罪,昨天晚上的確不是奴婢出主意的,是另一個丫鬟頂了奴婢的班,說的那些胡話。」

  白衣少年這才緩緩回身,放鬆身體:「是誰?」

  丫鬟搖頭:「奴婢也不知道,瞧著眼生,想是新來的。奴婢怕她亂出主意,惹公子生氣,所以在貴客問奴婢時,奴婢才斗膽冒認。」

  「你知道騙我的下場嗎?」

  丫鬟百口莫辯,她只能磕頭求饒。「公子見諒,奴婢不是故意欺瞞您的。」

  要是讓阮家知道她騙了貴客,她肯定會被賤賣了。

  白衣少年冷冷一瞥。

  丫鬟被人拖了下去,她的哀嚎很快就堵住,再也沒人能聽到。

  紫衣少年這才敢紅著臉上前來:「九叔,對不起,是我認錯了人。」

  白衣少年輕輕咳了兩聲,病剛好點就動氣,他的身子的確遭不住。

  紫衣少年趕緊幫他拍背順氣,他問他:「九叔,你怎麼一眼就看穿了她不是救你的姑娘?」

  白衣少年的眼神渙散,昨天站在紗簾後面,若隱若現的女人在他的腦海中浮現。

  像極了他在夢中魂牽夢縈的姑娘。

  這要是他努力吐出瘀血,拼命掙扎求生的動力。

  但這個解釋,他沒辦法對身邊人說。

  他閉上眼,給了紫衣少年一個含糊其辭的回答:「我認得她。」

  每次在生死關頭,他總能看見她。

  她如天神而降,救他出生死關。

  她說過:「你是我的男主角,我當然要對你好。」

  雖然他不知道男主角是什麼意思。

  但是他記住了「對你好」三個字。

  他命苦,對他好的,每一個他都放在了心上。

  尤其是她。

  想到這兒,他對紫衣少年說道:「你之前不是提過婚約。」

  「是啊,九叔你別放在心上,阮家的姑娘怎麼配得上您。」

  「我準備履行婚約。」

  「啊!」

  ……

  三天後,阮覃氏身邊的嬤嬤就滿臉笑容地來找阮雲棠,說是西邊的院子已經收拾好,阮雲棠隨時可以入住。

  主僕兩接過鑰匙,來到西府。

  她拿出鑰匙打開鎖,推開大門,入眼的景象令她大開眼界。

  這是人住的地方?

  滿院雜草,到處都殘破不堪,門窗是壞的,牆皮是耷拉著的,就連屋頂的瓦片也垮了一大半。

  這個院子除了大就沒有半分優點!

  而且,在處處都需要修理的情況下,大,反而成為了一個缺點。

  主僕兩累了一宿,才算整理出一個睡覺的地方。

  鋪上被子,點上油燈,惜遇無奈地指了指破了個大窟窿的屋頂:「也就咱家,能從房裡看到月亮。」

  阮雲棠抬頭看著月亮,餐風露宿的日子她過過,在警校訓練的日子比這苦多了,身體上的磋磨對她來說不算什麼。

  阮雲棠扛得住,惜遇可不行。

  惜遇怕她著涼,晚上把被子都讓給阮雲棠蓋,自己反倒凍病了。

  起初還只是頭昏,到了下午直接發起高燒,甚至說起胡話,交代起遺言來。

  阮雲棠皺皺眉:「別說胡話,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高燒不退,是會出人命的!

  惜遇這個丫頭雖然聒噪了一點,但她是目前唯一一個關心阮雲棠的,阮雲棠不會忘記,這個丫鬟在她被人指責的時候,擋在她前面的那份孤勇。

  她終歸是欠她這份人情的。

  更何況,這丫鬟對自己還有大作用。

  阮雲棠去為惜遇請大夫,卻遭到了阻攔,這阮府請個大夫居然都要經過阮覃氏審批?

  可在阮覃氏的院子裡等了半日,只等到嬤嬤丟過來一包藥。

  「三姑娘,惜遇是奴婢,哪裡請得起大夫,就這藥還是我們家二夫人大發慈悲給的,我勸您啊,不要得寸進尺。」

  這擺明了是刁難,阮雲棠不在這裡浪費時間,她轉身往屋外走。迎面碰見阮綠茉正捧著一束小花走過來。

  阮綠茉如今在大房生活得十分滋潤,紅光滿面的,人褪去了土氣也精神不少。

  她看見阮雲棠,笑著和她打招呼。

  「三姐姐好。」

  對方是自帶光環的女主角,阮雲棠當然是不想招惹的,她只是冷淡地應了一聲,就準備錯身離開。

  突然,她的身體像是被什麼鉗制住一樣,她不受控制地走向阮綠茉,一把奪過她懷裡的花束,狠狠地砸在地上,甚至還上前踩了兩腳。

  阮綠茉的眼眶頓時就紅了,她眼中含淚,質問:「你為什麼踩我的花。」

  阮雲棠想解釋,可是一開口,說出來的話卻變成:「就憑你一個來歷不明的私生女,也想進我阮家門?」

  一句私生女,頓時讓阮綠茉紅了眼眶,她抹著淚跑開,阮雲棠想去追,可是身體死死地釘在原地,動彈不得,直到阮綠茉消失在視線中,她才終於突破了身體的禁錮,拿回自己身體的控制權。

  阮雲棠活動著手腳,現在都已經能夠自如控制了。

  那剛剛……剛剛是怎麼回事?

  她怎麼像是被鬼上身了一樣,就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控制她,逼她去做那些反常的舉動。

  阮雲棠是一個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可是剛才發生的這些怪事,好像已經沒辦法用科學道理來解釋了。

  再聯想到自己目前在一個小說世界裡,阮雲棠只能胡思亂想:「難不成這女主還會什麼傀儡術不成?」

  可是這只是一個普通的古言小說,沒有說還有玄幻元素啊。

  懷著一肚子的不解,阮雲棠往老太太的房間趕去,但今天註定是不平常的一天,剛走到半路,阮覃氏帶人匆匆追過來。

  「拿下她!」

  阮覃氏一聲令下,她背後的嬤嬤二話不說,一左一右鉗住阮雲棠的雙手。

  「你……你們幹什麼?」

  「你出言不遜,欺負幼妹,我看老太太今天還能怎麼包庇你。」

  看到阮覃氏身後跟著的阮綠茉,阮雲棠明白了。

  才這會兒功夫,她就去告狀了?

  不是女主嗎?這度量也太小了吧!

  老太爺喜歡遊歷四方,常年不著家,這不,剛回家就又出門了,內宅管事一般都找老太太。

  阮雲棠於是被壓到老太太房裡。

  阮覃氏繪聲繪色的,將阮雲棠是如何欺負阮綠茉的情形說給老太太聽,不知情的,還以為她就在現場呢。

  末了,阮覃氏總結:「我瞧著,這丫頭缺教化,還是送到宗族去,讓族裡的長老們好好教教規矩才行。」

  說白了,就是借題發揮,想趕她走。

  阮雲棠剛想反駁,女主阮綠茉開口了。

  「祖母和母親別怪三姐姐,三姐姐應該沒有惡意,她只是不了解茉兒,才會這麼說的。」

  這話聽到阮雲棠耳朵里,就像是逼她活吞了蒼蠅一樣難受。

  這滿滿的綠茶味,嘔。

  不過到底是自己惹事在先,阮雲棠也不想這件事鬧大,她還想求老太太給惜遇找個大夫呢,於是計劃著趕緊道歉,讓這件事翻篇。

  可是沒想到,輪到她開口的時候,她再次產生「鬼上身」的情況。

  她的嘴,不受控制地說出了那些惡毒的話來——

  「孫女沒有錯,她本來就來歷不明,是不是老太爺的親孫女都還有待商榷呢,憑什麼一個私生女,可以和我們正兒八經的姑娘平起平坐。」

  這話一說出口,阮雲棠就知道,自己完了。

  因為出口傷人,阮雲棠被關進了祠堂面壁思過——這還是老太太力保下的結果,不然以阮覃氏的脾氣,早就把她送去宗族了。

  阮雲棠一個人面對著空蕩蕩的祠堂和一排排黑黢黢的祖宗靈位。

  窗戶外都黑黢黢的,一股陰風穿堂而過,黑暗中像是有無數隻眼睛在窺視著祠堂。

  阮雲棠不怕牛鬼蛇神,只怕時間來不及。

  惜遇還等著她回去救命呢。

  深深的無力感裹脅著她。

  這就是女二的命運嗎?連個丫鬟都護不了?

  阮雲棠很不喜歡這種感覺,她或許對惜遇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但是這個丫鬟已經是她的『自己人』。

  阮雲棠主動捨棄了對感情的依戀,顯得很冷漠,換來的就是在危機時候的絕對冷靜,冷靜到不近人情。

  她沒有哭鬧,也沒有再提惜遇的病,她知道,在這個等級森嚴的時代,一個丫鬟的病是不會被任何人關注的。

  她拔下頭上的簪子,遞給負責看守的婆子。

  「煩請去請祖母過來一趟。」

  那婆子收了簪子,態度也沒有好轉。

  「你見老太太作甚?」

  「老太爺外出之前曾對我有過交代,我得跟老太太說明白,免得誤了老太爺的事。」

  聽到阮雲棠提起老太爺,那婆子原本倨傲的眼神終於看到了一點狐疑和驚慌,畢竟老太爺是家主,他們可不敢得罪。

  她不敢怠慢,態度和緩許多,對阮雲棠說道:「你且進去呆著。」

  阮雲棠走回祠堂,坐在那蒲團之上,蜷著身子,低頭思考。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感覺身上一暖,似乎有人往她身上披上了一件衣服,她才回過神來。

  她抬眼去看,睡眼曚曨里,映出老太太慈愛的臉。

  阮雲棠緊緊地抓著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請您救救惜遇。」

  老太太深深地嘆氣道:「惜遇那邊我派人去看過了,看著不像普通的傷寒,情況不太樂觀,你要做好準備。」

  聽到這話,阮雲棠狠狠地皺起眉頭。

  這時候老太太突然問她:

  「棠兒,你跟我說句實話,你今天為什麼要在你二嬸面前,說那些話。你派人來找我,真的是老太爺有交代嗎?」

  阮雲棠抬起頭,鎮定自若,大大方方地承認。

  「老太爺的確沒有交代,是我想請老太太您過來。」

  老太天訝異地盯著眼前這個小孫女,按說這孩子還未到豆蔻之年,行事作風卻老練毒辣到連她這個老太婆都震驚的地步。

  面對自己的失控,阮雲棠給了老太太一個合理的解釋。

  「我針對阮綠茉,是替您感到不值。」

  「為我?」

  「是。」阮雲棠認真分析:「阮綠茉畢竟是祖父先夫人的孩子,她娘還是先夫人在下堂之後生的。祖父卻把她接回來養,絲毫不顧及您的感受,就連二叔和三叔也都沒有反對半句,孫女不值,所以才說那些胡話。」

  阮雲棠算是看清楚了,如今只有和老太太站在同一戰線,才能在這阮家有立足之地。

  老太太嘆了口氣,替她拉緊披風,拍了拍她的肩膀,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來。

  阮雲棠依舊跪著,跪得筆直。

  「我知道我犯了錯,該怎麼罰我認,只是惜遇的病的確耽擱不得,只要老太太願意救惜遇,孫女以後都願意聽您的話。」

  阮雲棠把之前的失控說成了是對老太太的投名狀,她如今想利用,手上能利用的,唯有老太太孤立無援的處境。

  果然,老太太露出一抹苦笑來,她摸了摸她的發頂心。

  「你既為了我豁出命來,我總不能讓你寒心。」

  老太太的話讓阮雲棠明白。

  她的路走對了。

  老太太又命人好好照顧阮雲棠,說完才離開祠堂。

  瞧著老太太佝僂著身子走遠了,阮雲棠心中頗多感慨。

  原文裡,老太太出場不多,她懦弱,膽怯,一切以老太爺馬首是瞻,明明出身書香門第詹家,在阮家卻處處受盡欺辱。

  哪怕現在穿進書中,見到了這位老太太,她也並不能理解她為了阮家鞠躬盡瘁的做法。

  在阮雲棠看來,不管是為了一個人還是為了一個家族,放棄自己都是非常不明智的做法。

  人只有為自己活著,才最值得。

  ……

  這一夜很難熬。

  祠堂很冷,還很陰森,四處都透著冷風,靈牌前的燭火在風中明滅不定。

  阮雲棠睡不著,腦子裡在飛快地整理著這幾天發生的事。

  最讓她想不通的,是身體失去控制的原因。

  這是她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而且比穿書還令人費解,還沒案發解釋的情況。

  好像……只有在阮綠茉面前,她才會這樣。

  對,阮綠茉!

  阮雲棠靈光一閃,意識到了白天發生在自己身上的靈異事件的關鍵——

  她不受控制地對阮綠茉說的那些話,好像都是原小說里的內容。

  那也就是說……

  她之所以在那段時間不受控制,是因為她在走原小說的劇情?!

  不對,不對。

  如果原小說的劇情是沒辦法改變的,那為什麼她能從屠夫手底下逃生,又為什麼可以不去三房,獨立門戶呢。

  阮雲棠手肘放在膝蓋上,摩挲著食指和大拇指,皮膚摩擦發生的微微暖意,幫助她整理起這幾天發生的詭異事件來。

  她記性一向很好,所以,哪怕只是掃過兩眼的小說,她也還記得大概劇情。她整理了一下小說情節,猛然間意識到什麼,放下手,眼神里瞬間迸發出凌厲的光。

  「對了,視角!」

  小說是以女主的第一人稱寫的,是女主視角。展現的是女主見過的人,聽過的話。

  所以,在她和阮綠茉有對手戲的地方,她就必須要按照小說的劇情走,成為那個嫉妒女主的美貌,時時刻刻欺負女主的惡毒女二。

  但是只要是在阮綠茉看不到的空間,她就可以「自由發揮」。

  是的,這是目前而言最合理的答案了——

  這畢竟是小說世界,這個世界的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女主成長服務的,她身為一個幫助女主成長的「工具人」,自然要做好「本職工作。」

  那也就意味著,未來只要她面對阮綠茉,就都會出現今天這樣的情況?

  被劇情挾持,說出一些違心的話,做出一些違心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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