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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綁架(修)

2024-05-09 18:15:25 作者: 喬方

  元成十八年,冬至,大雪如期而至。

  寒風卷著雪花刮進牢房,穿著白色囚服的女人被凍醒,哆嗦著將身上的稻草抱得更緊一些。

  「阮雲棠,有人來看你了。」

  女人抬眼,朝聲音來的方向望去。

  幽暗狹窄的走廊,男人逆光而來,白狐毛裘被陰冷牢風吹開,卻絲毫不影響沉穩的步履。

  他在牢門前站定,一身清正冷峻,如芝蘭玉樹,在她的眼前緩緩綻開。

  即便是逆著光,阮雲棠也能描摹出他的眉眼。

  神儀明秀,朗目疏眉,眼尾一顆小小淚痣,無端招人眼。

  猶記初見他時,他立於月亮門前,風采竟勝過身後盛開的春花。

  「蕭懷瑾。」她輕念,每個字都是她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他不多話,眉眼低垂,手裡還拎著一個黑色食盒,酒香從食盒裡飄出,在她的鼻尖縈繞。

  很香,明知道是毒酒,她還是不自覺地饞了,一如對他,明知不可靠近,還是不自覺地深陷。

  她問他:「你來給我送終的,是麼?」

  蕭懷瑾抿唇,蹲身,將酒具一一擺開,修長的手指握著白玉瓷盅,為她斟酒。

  「酒我已經溫過。」

  「蕭懷瑾,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喜歡你。我壞事做盡,唯獨捨不得傷害你。可為什麼偏偏,我們最終還是成了敵人。」

  一字一句,滿腔苦澀。

  可其實,她比誰都清楚,這本就是他們的結局。

  她是禍國殃民的妖女,他是護國衛民的攝政王,他們註定水火不容,你死我活。

  他斟酒的動作頓住,低頭輕語,聲音如玉石般清潤,也如玉石般冷硬:「抱歉。」

  她的眼眶紅了。

  他就是這樣的人,理智到冷漠,溫柔又疏離,讓人連責怪都不忍心,只能感嘆緣分半點不由人。

  被風雪凍得通紅的小手伸過來,抓起斟滿酒的酒杯。

  她舉杯敬他,嘴角帶笑,眼中含淚:「喜歡你是我一廂情願,如今我願賭服輸。」

  說完,仰頭將杯中酒盡數入腹。

  放下酒杯的那一刻,她看到他的眼神里閃過一絲慌亂和錯愕。

  他竟然還有一絲在乎自己的麼?

  毒酒的藥效很快,心肺如刀割斧攪一般難受,她捂著胸口,痛苦地蜷在稻草垛上,鮮血從嘴角溢出,滴在白色囚服上,宛如一朵朵盛開的彼岸花。

  她始終望著他的方向,臨死前惦記的也是他。

  「蕭懷瑾,若有來生,我不要再喜歡你了,太累,太苦。」

  她緩緩地垂下手,毒藥走遍全身,她沒了呼吸。

  他單膝跪地,傾身上前,替她合上眼帘。

  送她上路,皇命已經完成。

  可他並沒有離開,坐在她的身邊思考良久,直到天色見晚,他才起身,取下身上的毛裘,輕輕地蓋在她身上。

  獄卒走進來,要抬阮雲棠的屍體離開,他吩咐道:「她也是個苦命人,找個好地方,讓她走得體面些。」

  她被人抬了出去,淹沒在風雪中。

  就像一朵花,無聲無息地凋零。

  他輕輕嘆氣。

  「辛苦厚愛,若有來生,我會試試,喜歡你。」

  ——

  元成十三年,驚蟄,暴雨。

  地面坑窪處,雨水匯成一個個小鏡湖,馬蹄踏過,破碎的湖面折射出疾奔的馬車倒影。

  「吁——」一個急剎,馬車停下來,車內,被五花大綁的阮雲棠,磕著頭,疼醒了。

  這是哪兒?

  昏暗的燭火順著被風吹動的轎簾射入,將她身上的紅嫁衣映得像血一樣。

  嫁衣,馬車,暴雨夜的綁架——

  她這是被人賣了,買家還是一個粗鄙的屠夫!

  她拼命地掙扎,磨破了皮,血糊一手,粘膩的腥味撲鼻而來。

  忽然,一道令她頭皮發麻,如地獄惡鬼的聲音響起。

  「美人兒,相公來了。

  車簾被掀開,一張坑坑窪窪,黑油遍布的臉出現在眼前。

  這張臉長得實在,令人反胃。

  屠夫伸出油乎乎的大手,一把拽著她的衣領,粗暴地扯開。

  她想逃,屠夫不耐煩了,拳頭如雨點落下。

  她被打得鼻青臉腫,滿口鮮血,只能求饒。

  屠夫這才滿意地收手,動手扯自己的褲腰帶。「把爺伺候舒服了,爺饒你不死!」

  「您先幫我解開繩子,我才好伺候您。」

  屠夫沉吟,點點頭,「量你也不敢跑!」伸手替她解開束縛。

  阮雲棠又以要脫衣服為由,哄屠夫背對自己。

  屠夫一轉身,她就強忍著酸痛站起身,撿起剛剛綁著她的麻繩,將一端悄悄綁在馬車的車軲轆上,而另一端則狠狠地勒住屠夫的脖子。

  屠夫瘋狂掙扎,為了制住他,她用盡全身之力才將繩子打上死結。

  「賤女人!敢害老子!」

  屠夫發怒,伸手來抓她,阮雲棠扒住馬車邊緣借力往外跑,剛爬到馬車門口,腳踝被一隻大手抓住,她重重地摔了下去。

  眼瞧著就要被屠夫拽回去,她趕緊拽住馬兒尾巴,馬兒吃痛,揚蹄飛奔,橫衝直撞,將馬車攪得天翻地覆。

  哐當!馬車竟然支撐不住,散架了。

  屠夫正好砸在碎木塊上,木塊尖端貫穿他的身體,將他狠狠地釘在地上。

  而阮雲棠則飛了出去,重重地摔進草叢裡,劇痛襲來,她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

  阮雲棠是被冷冷的冰雨淋醒的。

  身邊,響起屠夫的求救聲。

  屠夫被木頭刺穿了心臟,本就不可能活,阮雲棠也不可能去救這個惡魔。

  驟雨停歇,天色微明,阮雲棠氣喘吁吁地走過泥濘,混著血污的泥水坑倒映出她現在的模樣,披頭散髮,滿臉髒污,就像是從地獄裡跑出來的惡魔。

  想起剛才的九死一生,阮雲棠伸手抹掉臉上的泥。

  還好她是軍校出身,退伍後做了檢察官,一直沒有鬆懈訓練,才有機會逃出屠夫的魔爪。

  是的,她不屬於這裡。

  她只記得,她剛走到小區門口,就被一輛疾馳而來的轎車撞飛。

  再睜眼,她已經穿到了正在追更的小說世界,還成了書里身世悲慘的女二。

  被拋棄,被凌辱,被家暴,被毀容……想到女二將要經歷的磋磨,她只覺得頭大。

  她偏頭朝院子裡望。

  屠夫已經斷氣,他的屍體仰躺在院子中央,木刺穿過他的身體,刺尖上的血水混著雨水落入泥中。

  如此血腥詭異的場景,令人毛森骨立。

  她不能呆在這裡,她得趕緊回去。

  既然是被車撞了才會穿越,那是不是死了就能回去了?

  阮雲棠起身去廚房找刀,路過臭氣熏天的豬圈,被熏得眼淚直流。

  她沒注意到,亂鬨鬨的豬圈裡,有一雙眼睛,正盯著她。

  廚房很好找,就在豬圈旁邊。

  阮雲棠在其中挑了最順手的一把。

  她當然知道怎麼才能快速自殺,可是當她真把刀架在自己的手腕上,人類的求生本能還是讓她下不去手。

  阮雲棠回頭看了一眼躺在污水之中的屠夫,她拎著刀,走到豬圈旁。

  豬圈裡,糞水泗流,滿圈的肥豬餓得直哼,煩躁地用頭撞鐵欄杆。

  如果屠夫沒死,豬圈就是她的歸宿。

  就算是死,也不能留在這裡。

  雙手握刀,阮雲棠一咬牙,一閉眼,狠心劃下去。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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