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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八十五章 遠洋艦隊抵達珊瑚宮海

2024-05-09 17:39:01 作者: 吾誰與歸

  唐興在風平浪靜的赤道無風帶上航行,總覺得自己航行在世界之外,沒有疾病、食物、飲水的困擾,讓船上的生活,有些索然無味,就連那些倭人也只會恭敬的跪在地上,虔誠的讚美大明皇帝、番都指揮和大明水師的慷慨。

  在這個過程中,唐興思考了幾個問題,並且在和范德行進行溝通之後,得到了一些答案。

  

  三百餘艘三桅大船,是在大明密州市舶司建立之前,大明海商們所擁有的海船的數量。

  在陛下率領大軍南下平叛的時候,有無數的船隻前往密州市舶司登記,這裡面的三桅大船只有一百三十多艘,當時,整個大明絕對不超過四百艘三桅大船。

  受船隻限制,在正統十四年的時間裡,大明海商每年只能輸出價值不到七十四萬兩銀子的貨物,這意味著,在正統年間,每年最多只能輸入七十四萬銀兩入明。

  而正統十四年每年僅僅南衙折銀,就超過了一百一十萬兩銀子,這代表著大明朝廷折銀需要向豬圈裡的銀子發起攻勢,這是極其困難的。

  三百餘艘的數量,並不是大明的巔峰數字,甚至還不如永樂年間的零頭。

  也就是說,自從永樂十九年起,大明官船官貿的活躍期結束,大明海商的三桅大船們並沒有填補大明官船官貿的空白,大明海商三桅大船的數量從三千餘降低到了三百艘。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了中國海貿的衰落呢?

  什麼原因,造成大明海商們在沒有官船官貿的壟斷之後,仍然無法填補海貿的空白呢?

  答案是,沒有武裝商舶,更加確切的說,缺少海上武裝力量。

  景泰二年,唐興和李賓言至密州組建密州市舶司,李賓言武裝商舶時,僅限制入港不得張弓填藥,收斂刀兵,便可以入港,自此之後成為了定例。

  毫無疑問,大明海商在海外經營貿易時缺乏有效的保護,甚至沒有自保手段,是大明海貿在永樂年後快速萎縮的根本原因。

  而大明水師的恢復速度並不緩慢,但是依舊無法為海商聽提供充足的保護。

  單槍匹馬、赤手空拳的大明海商,面對強大的仗劍經商的大食、葡萄牙、西班牙商人,真的能夠搏出一條生路來嗎?

  而即將完成環球航行的唐興,深刻的意識到的一個問題,那就是大明水師,鞭長莫及。

  這個世界真的太大了,大明水師即便是能夠保護南洋海商利益,那麼西洋、大西洋、東洋和大東洋呢,所以武裝商舶成為了一個不太完美的答案。

  除了武裝商舶之外,大明海商出海並沒有完整的利益同盟,用陛下的話說,大明的勢要豪右只想躺著收租,自己不賺錢也要打垮對手,這種做法真的賺得到錢嗎?顯而易見,很賺錢,但是前期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

  劉永誠曾經在交趾和交趾商賈商談過糧食價格,若是大明海商們有利益同盟,還需要朝廷出面去商談此事?

  大明海商在很多時候根本無法保護自己在海外的利益,哪怕是委曲求全,只能遭受更多的羞辱罷了,所以,大明的海商們需要一個主心骨,需要一個利益同盟,來維護大明海商的利益。

  而這個利益同盟,需要大明朝廷去主持。

  大明擁有全世界最大的生產力,擁有著全世界最大的商品優勢,而這種優勢不能轉化為勝勢,甚至不能轉化為利益,是大明朝廷的失職,是大明朝廷的失道。

  所以,大明在海貿事上,要堅持不斷的振興水師、要武裝大明商舶、要組建利益同盟,要將商品優勢轉化為利益,進而轉化為勝勢。

  大明海貿衰敗的後果是什麼?

  是倭寇橫行。

  倭寇這玩意兒,就跟老婆餅里沒有老婆,就像是之前安南國的老四黎思誠是個筐,什麼都可以往裡面裝。

  武裝了商舶,擁有了利益同盟,商賈們豈不是要聯合起來,橫行海上,成為倭寇,侵擾大明海疆了嗎?

  看似如此,但是現實世界的邏輯是,永樂年間,放眼望去,連西洋都沒有多少海盜,大明的海商忠心不二,大食國、倭國的海商們搖尾乞憐,連室町幕府的將軍,都要接受大明皇帝的冊封,才能坐得安穩。

  武裝商舶衝擊大明水師的戰座艦?

  大明水師的戰座艦眼中,武裝商舶,和印加王國那些不穿衣服的自然之子駕駛的小船,沒什麼本質區別。

  商賈逐的是利,不是為了送命。

  唐興能理解現象,但是讓他在秩序的層面去論述此事,他也能說出個一二三來,不完整的秩序比沒有秩序更可怕,大明之前的海貿事兒,就是典型的管了,但只管了一點點。

  大明海貿衰亡的後果是造成倭寇橫行,因為海貿的衰弱,會造成了大量從事海外貿易的商人,以及僱傭勞動者失業,而這種廣泛的失業,無以為繼的,只能落草為寇,成為倭寇的一部分,四處燒殺搶掠,進一步的加劇了海貿的衰亡。

  這是一種循環。

  秩序、制度設計的不完整,造成大明海上武裝力量衰弱,海上力量的衰弱,進一步導致了大明海貿的衰弱,而衰弱造成了更多的海商和無田佃戶無以為繼落草為寇,進一步擴大了倭寇橫行的局面,海上環境進一步惡化,致使海貿進一步的衰亡,造成大明海防體系的進一步瓦解。

  當唐興思考清楚了關於海貿衰亡和海貿衰亡後惡劣後果之後,唐興思考更進一步,那便是生產關係。

  這便是唐興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裡,思考的又一個重要問題,缺少海洋武裝力量,大明在世界的生產體系中,商品優勢會一直存在嗎?

  答案是否定的。

  如果將全球比作一個生物鏈的話,大明將會從食物鏈的頂端,一步步的向下滑落。

  而大明商品經濟的蛻變,也會從高附加值的絲綢、茶葉、棉布、筆墨紙硯、鐵鍋等等,逐漸走向低端。

  由高技術、高附加值的產品,向土地和勞動密集型產品向下蛻變,即便是生產出了高附加值的商品,也無法行銷全世界,航路因為武裝力量的缺位,被掌控在他人手中,商品的利潤大頭,會被強行朘剝。

  一旦大明從食物鏈的頂端,向下滑落到了低谷,商品優勢不復存在,只能依託土地和勞動密集型產品進行原始積累的那一天,大明上下要承受怎麼樣的屈辱和苦難?

  屈辱和苦難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不知道何時才能爬出谷底,最可怕的是,不知道能不能爬上谷底。

  宣德九年之後,大明停罷開海事,一直到景泰二年,密州市舶司建立再次開海,大明開海事僅僅停罷了十七年的時間,大明的倭寇就又開始泛濫了起來,大明海貿衰亡的速度,遠超唐興的想像。

  好在,景泰二年起,睿哲天成的大明皇帝,不顧一切反對,再次開海,時至今日,十三年時間過去了,隨著大明水師的不斷恢復,武裝力量的不斷補位,大明海事,進入了一個新的篇章、新的時代:一個大航海、大發現、大探索、大積累的時代。

  唐興知道,自己回到大明,大明的新時代就會到來。

  「起風了?」一個百無聊賴的哨兵,看著風速儀開始轉動,立刻架上了千里鏡,看向了天邊,面色劇變。

  「起風了,三級,十三級!」哨兵大聲喊著,從桅杆頂部的哨塔猛地跳下,踩著桅杆向下滑動,哨兵身後的滑索,拽著他平穩的降落來了船上。

  唐興立刻站起身來,將自己的題本塞到了木桶之中,看向了天邊。

  烏雲密布,這是一場罕見的風暴。

  「指揮!」范德行面無血色的衝到了唐興的身邊,驚駭的說道:「前所未有的風暴!」

  大東洋別名太平洋,因為這裡過於風平浪靜,絲毫不像是在海上,不過這平靜的背後,就是掀起了的風浪,連見多識廣的范德行都嚇壞了。

  「莫慌,聽我指揮!」唐興緊了緊自己的腰封,走出了船艙,看著遠處的風暴,眼神中都是興奮,只是他看著天邊的烏雲,稍微退了一步,面色大變,大聲的喊道:「全艦聽令,左滿舵!左滿舵!左滿舵!」

  「這是海龍王發飆啊!」

  在天邊,能看到一個巨大的氣旋的邊緣,但是僅僅這個邊緣,唐興就看到了水混合著烏雲在天空捲動翻湧著,一層霧氣在海面不停的升騰,在海風下變幻莫測,風速正在快速攀升,從三級到四級僅僅用了不到一刻鐘,而在這股氣旋的北面,有個銳利的鋒面,似乎要將天劈開一般。

  「吧嗒。」豆大的雨滴滴落在了甲板之上,甚至還有一條海魚,從空中猛地砸落,那是被水吸龍捲到天上的海鮮。

  「快快快!」唐興大喊著,極其驚恐的看著那天邊的氣旋。

  為了擺脫這個巨大的氣旋,大明遠洋水師已經用最快的速度轉向,即便是在邊緣地帶,海浪依舊有兩丈多高,船隻被海浪高高拋起,又猛地落下砸在了海面上,幾近要沉下去。

  三日之後,大明水師才徹底的擺脫了那股毀天滅地的氣旋,十三艘船保存完好。

  「李賓言保佑!」

  唐興對著李賓言的太師椅頗為鄭重的鞠了一躬,香爐還點著三根香,極其鄭重。

  唐興是旗艦,是艦群的領頭羊,一次拋飛中,掌舵的官校被拋了出去,好巧不巧,太師椅卡在了船舵之上,航向才沒有發生偏轉,否則那樣的風浪下,旗艦一旦撞向了其他艦船,那後果不堪設想。

  唐興心有餘悸的上了香,這次真的是李賓言的太師椅幫了一手。

  天生的航海家產生了一絲後怕,上一次產生這樣的情緒,還是他架著單桅船衝進了大霧之中,徹底找不到方向那一次。

  「咱們現在這是到哪裡了?」唐興上完了香,這三天就跟過了三個月一樣的長,他有些疑惑的看著面前廣闊的海域,又發現了消亡地帶的典型特徵,無數的島礁。

  許多礁體在低潮時才會顯露,有的形成沙洲,有的環繞島嶼或鑲附大陸岸邊,透過清澈的海水,能看到海底潔白的沙灘,隨著水流不停的變化著形狀,巨蛤、海星、對蝦、扇貝、海龜、海豚、鯨魚,見過的沒見過的海洋生物在色彩斑斕的珊瑚中,不停的游弋著。

  天空之上,數不清的海鳥在飛翔。

  「這就需要唐指揮命名了。」范德行也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奇景。

  「珊瑚宮海(大堡礁的珊瑚海)。」唐興稍微斟酌了下,看著水面下的珊瑚,確定了這裡的名字,這裡的風景極美,而唐興最迫切的想要知道的是這片消亡地帶的背後,有沒有新的大陸。

  這裡顯然已經臨近了大陸架,這個發現讓唐興頗為興奮,凝血丹千好萬好,但就是不好吃,實在是太酸了,找到新鮮的水果,就不用整天啃藥丸了,再啃下去,唐興懷疑自己牙都要被酸倒了。

  「東經45°北緯8°,距離大明京師一萬四千二百三十里,距離松江府一萬兩千一百六十里,此處屬於赤道的邊緣,有信風,南馳道滄溟流穩定。」范德行計算著自己的位置,這是舟師每日的工作,他將每一天的記錄都寫在了紙上,而且都會塞入一個密封的桃心木匣之內。

  即便是哪天沉了船,只要船舶被打撈起來的那一天,他的航海日誌也會保留下來。

  范德行將珊瑚宮海的位置標在了地球儀上,笑著說道:「快到家了,按照之前的航行速度而言,我們只需要走四個月就能到呂宋,再走兩個月就可以到松江府了。」

  唐興看著范德行頗為疑惑的問道:「我非常好奇,你到底是怎麼算出距離的,就這麼一掐手指頭就可以嗎?」

  范德行眉飛色舞的說道:「唐指揮要學嗎?這個非常簡單的,只是一個簡單的球面幾何的問題,只需要知道經緯度,就可以準確的計算距離,只需要將球面幾何展開…」

  「打住,打住!你會就行了。」唐興立刻擺手,算學這玩意兒,他嘗試過,真的不會。

  唐興的牽星過洋術極好,他判斷方向和測定經緯的能力還是有的,他還觀測洋流,但是讓他算信風,算距離,還是太難為他了。

  范德行頗為遺憾的說道:「只是一個簡單的球面展開,還有勾股弦,頂多再有些開平方,這都很簡單的…」

  別說倭人了,大明水師的軍士們,有時候看范德行這些舟師,就像是看道士一樣,能掐會算的,著實厲害。

  「范德行,我命你帶三條船探索大陸,找到後就回來,我們應該抓緊時間返航了。」唐興對范德行下了命令,大陸一定是要找到的,而且從消亡地帶尋找大陸,並不是一件困難的事兒。

  只要找到就好,找到就立刻返航,這一趟出來,已經四年之久,再不回去,大明還以為天生的航海家唐興餵魚了!

  別說唐興想家了,大明水師誰不想家?只有倭人不想家,他們都是足輕,並沒有家,那些有家的武士已經被唐興沉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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