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怡紅院入職考驗

  果然，到了下午晌，襲人便過來，說是今日的差使都已經排班排好了，柳五兒初來乍到，且歇歇就好。說這話時，一樣閒著的小紅同學在對面給柳五兒偷偷翻了個白眼，仿佛在說——我說的沒錯吧！

  所以一個下午，柳五兒與小紅兩人都閒著，此時草長鶯飛，白日漸長，柳五兒乾脆先將帕子蒙在臉上睡了個午覺，起來以後，也不出去逛，只先將怡紅院上上下下都看了個遍，除了那些一二等的大丫鬟以外，她遇見了那些三等灑掃上的小丫鬟，還有前前後後送東西，看院門的婆子，也都打了照面，問了好。與柳五兒一樣沒差使的小紅，將柳五兒的舉動都看在眼裡，只微微冷笑，不說什麼。

  到了傍晚，日頭剛落下去，晚飯就送到了。這時候寶玉還沒回來。柳五兒心知眼下大觀園裡的小廚房還沒有建好，所以寶玉和園子裡的賈府姑娘們每天出園子吃晚飯。而下人們在園子裡吃，吃到嘴裡的菜餚會稍微涼一些。

  誰知道這晚飯就出了么蛾子。對面舍友小紅的晚飯也延續了午餐的簡約風格，兩菜一湯配白米飯，可是柳五兒面前，咋就多了兩個菜？

  柳五兒問過了才知道，這是花襲人大姐特地給廚房打了招呼的，說是太太安排過來怡紅院的人，又是頭一天進院子，多給了兩個菜。

  

  這等待遇，幾乎令怡紅院裡的鶯鶯燕燕炸了鍋，就連對面一向自矜身份的舍友小紅，眼神也有點發綠。柳五兒只得訕笑著將自己的兩個菜拿出來，對前來圍觀的各色群眾說：「襲人姐姐的好意，咱怎麼能專美？大家一起來嘗嘗，都嘗嘗！」

  柳五兒當然明白襲人的心思，這位大姐眼下正是最忌憚自己的時候。花襲人其實早就想明白了，她雖然是賈母給寶玉的，可是賈母喜歡什麼樣的女孩兒她心裡清楚得很。在賈母心中，晴雯才是預留給寶玉的姨娘人選。所以襲人估計已經投靠了王夫人那邊，以王夫人作為自己的最大依靠。可是這時候，襲人的頂頭上司王夫人突然空降了另外一個相貌與晴雯不相上下的柳五兒來，這是什麼意思？不擺明了是要拿柳五兒去對抗晴雯麼？

  襲人一向頑強，不會被這突如其來的人事變局影響了她要做寶玉姨娘的遠大志向。所以柳五兒一進怡紅院，便被襲人當了靶子。一早上晴雯沒有上當倒也罷了，可是為了兩身衣服，麝月和秋紋兩個心裡就已經埋下了疙瘩。到了晚間，就這麼簡簡單單的兩道菜，就令院兒里所有小丫鬟的妒意通通往柳五兒身上招呼。所以將來柳五兒萬一有個什麼錯處，估計怡紅院裡也沒什麼人願意為柳五兒說話的。

  柳五兒面不改色，招呼眾人用餐的同時，挾了兩筷子菜嘗了嘗，覺得大廚房估計晚間換的是另一個廚子——午間菜餚以咸鮮為主，而到了晚間，菜餚一樣的精緻，鮮味中卻隱隱地可以吃出一些甜味來，有些後世本幫菜的影子。果然這紅樓美食，並不能簡單地歸於八大菜系中的任何一類里。

  大家在柳五兒房裡鬧了一陣，便散去了。過了一會兒只聽外面人聲喧鬧。經驗豐富的小紅便說：「寶二爺回來了。」

  柳五兒「哦」了一聲不動。

  小紅奇怪地看著她，「你今兒第一天入園子，又是太太指下來的，名正言順，為何不去前頭，跟寶二爺打個照面也是好的呀？」

  柳五兒笑著搖搖頭，小紅仔細看看她，撇了撇嘴，不再理會她，大約覺得柳五兒實在是朽木不可雕也。

  誰知過了一會兒，晴雯笑嘻嘻地過來尋柳五兒，說：「五兒，寶二爺回來了，要見你呢！」

  柳五兒應了一聲，收拾了收拾，便起身跟著晴雯出門。旁邊小紅同學看得目瞪口呆，本來以為這柳五兒是個傻的，誰知道人家在怡紅院裡早就有內線了，而且叫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內線竟然還是想來對誰都不假辭色的晴雯。小紅趕緊收起心中對柳五兒的鄙視，心想，這難道是個大智若愚的？

  而那頭怡紅院的正廳里，柳五兒被晴雯帶著，引到了寶玉跟前。

  寶玉這時候已經換了在家的常服，頭上依舊帶著大紅色的勒子，穿著一身大紅軟綢的襖子，在燭光之下，更襯得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一等一的顏值。

  「五兒今日入園子，各處還習慣不？」寶玉手上正卷著一本書本子，抬著臉看向柳五兒，笑嘻嘻地問著。

  柳五兒微微點點頭，只說各處都好。

  襲人在寶玉身邊，笑著說：「太太恩典，特地點了五兒妹妹到我們院子裡來，大家都歡喜得緊呢！」這位執行主管這會兒向上級匯報，表示怡紅院裡一片和諧，沒有欺負與嫉妒「空降」新人之事。

  旁邊晴雯也閒閒地道：「是呀，多來了一個姐妹，大傢伙兒的擔子總歸會輕省些。也不曉得襲人姐姐安排這五兒妹妹做什麼差使？」

  襲人一下子語塞，片刻才笑著道：「哎呀，瞧我，竟將這事兒給忘了。不過咱們院兒的差使，近幾日的都已經排了當值，至於五兒以後到底做什麼差使麼，」襲人轉臉看向柳五兒，一下子將了一軍，問：「五兒妹妹，你會做什麼呢？」語音甜膩，卻毫不留情地將了柳五兒一軍。

  柳五兒尚未答話，晴雯已經開了口：「針黹會不？我正缺個人給我打打下手，如今快要入夏了，二爺不少夏天的衣裳要制。不用會太複雜的，能平針麼？齊針、套針……直針呢？」

  晴雯說的這些陣法，在柳五兒聽來，像是天書一樣，見晴雯問得又急又快，索性將一雙手伸了出去給她看。晴雯探身一看，只見上頭白白淨淨，半個針眼兒都無，顯然是從來不曾動過針線，不禁面露失望之色。

  襲人看到這裡，一顆心放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