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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4章 真的是你嗎

2025-02-17 12:12:56 作者: 琴瑣

  初園已不復存在,小溪沒有了,假山不見了,蔥鬱的花草被剷除,褐色的泥土裸露在空氣里,空氣里留存最後一次芳草的氣息,我最愛的那一株楊柳也消失了,眼前只有荒蕪的平地,再見不到明源合十盤坐溪邊,靜靜地等我來,也聽不到他笑著喊我:「初齡……」

  「怎麼回事?」我怒聲問,轉來見淨虛站在我身後,他是寺里除了明源外,同我和大姐姐最相熟的人,我再問,「初園哪兒去了,明源呢,他人呢?」

  淨虛答:「師叔祖前日已離開護國寺,離開前親手拆毀了初園,方丈勸過,但他一意孤行,就成了公主現在見到的模樣。」

  

  「前天?」前天不就是我回京的那天,我叱問他,「他前天走的,這園子也是前天拆的?他一個人怎麼拆,那些山石樹木,還有溪水要填埋,他一個人怎麼弄?」

  淨虛抿了抿嘴,低聲道:「那一夜方丈下令全寺戒嚴,不許任何人離開禪房,夜裡只聽得外頭喧囂聲腳步聲,仿佛有百人,初園燈火通明如白晝一般,我們在禪房裡都感受到這裡的光亮,待翌日出來,初園就夷為平地了。」

  「百人?」我幾乎要落淚,好像在聽淨虛講述神怪故事,一切都那麼荒誕而不真實,哽咽道,「那還叫他拆的?是被人毀了吧,他得罪誰了,誰敢動他?」後一句話,我幾乎吼出聲。

  淨虛搖頭,繼續道:「所謂翌日,也就是前天,我們出禪房時便見師叔祖獨自站在這裡,他對我們說,等您來過後就可以處理這塊地,或耕種或建禪房。而後……」他頓了頓,繼續道,「方丈主持儀式,師叔祖他還俗了。」

  「還俗?」

  與此同時,護國寺的大鐘驟響,可那嗡嗡聲綿綿不絕,一直都纏繞在我的耳邊,淨虛分明站在我的面前,我卻覺得與他不在同一個世界。

  「你還俗之日,我出嫁之時……」

  「你還俗之日,我出嫁之時……」

  我自己說過的話伴隨鐘聲想起,如魔咒一般將我的意識一點點侵吞,他要做什麼,他到底鬧什麼?

  明源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嗎?

  「公主,公主。」淨虛見我神情恍惚,很是擔心。

  「他什麼話都沒有留下?」我問。

  「什麼都沒有,我親自送師叔祖離開,忍不住問他有沒有什麼話要帶給您,師叔祖只是笑笑就走了。」淨虛很愧疚,好似是他負了我。

  「多謝。」我忍痛吐出這兩個字,回身望著他親手拆去我們所有記憶的初園,心似被掏空了,眼淚也乾涸了,身體好像脫離了這個世界,陽光落在臉上,風吹散鬢髮,可我毫無知覺。

  「公主,您……」

  眼前一黑,只覺得自己被一雙大手托住,旋即就徹底失去了意識,醒來時在顛簸的馬車上,抱我在懷的人,卻是四哥。

  「醒了?」他探手摸我的額頭,將我扶著坐起,手邊有水壺,遞來給我喝。

  我輕輕推開,將臉埋在胸前,嗚聲問他:「我們去哪兒?」

  「去福山,父皇說接你過去。」

  「你怎麼知道我在護國寺?」

  「我不知道,是容朔把你送到王府的。」四哥答。

  「容朔?」我終抬起頭來,不信她的話,「他為什麼知道我在護國寺?」

  四哥有些尷尬,笑道:「大概是受了父皇的命令,時時刻刻保護你吧。」

  「也就是說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裡?」我心頭莫名盤起恨意。

  「他是奉命行事。」四哥解釋。

  「那他為什麼不對我說明?」我恨極,莫名地就想把所有的事都歸結到他身上。

  四哥無語,半晌才道:「你冷靜一些,明源的事和他無關。」

  「那與誰有關?四哥你知道的,除了皇室的人,沒有人敢動明源的。」我落淚,哭著問他,「到底怎麼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四哥……那晚你身上的血,是誰的?」

  「初齡,那晚四哥對你說什麼?」他突然怒色相對,如從前訓斥做錯事的我一般,「兩天就不記得了?」

  我咬唇,悶了半晌才道:「你說……初齡長大了。」

  「記得就好,你不是小孩子了。」他說完這句話,馬車倏然停下,車下有侍衛道,「王爺,到行宮了。」

  「他們念了你三年,才回來的你,心裡只有明源?」四哥冷聲道,攙了我的手,要拖我下車。

  我知道他生氣了,可我不明白他為什麼生氣,我只是問而已,不答便不答,為何如此震怒?是因為明源,還是因為他身上的血,還是……後面的話我不敢想,但意識不由自主地往那裡去靠攏,總覺得眼下混沌的一切和明源脫不了干係。

  「進去吧,我不送你了,見了父皇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心裡明白。」四哥正色看著我,一絲溫和也沒有,甚至道,「不要讓我生氣,記著你不是孩子了。」

  出來接我的是穀雨,見我臉色蒼白她很擔心,四哥叮囑:「把公主送到皇上和皇貴妃面前。」

  穀雨見四哥那樣嚴肅,應了後再不敢多說一句話,拉著我就要進去,走了兩步我掙脫開她奔回四哥面前,他正要上馬,見我如是,不由得濃眉緊蹙。

  「讓容朔來,我要見他。」我鼓起勇氣說了這句話,更強硬道,「別沖我生氣,我可什麼都沒做錯,這些事和我有關係嗎?反正我不會再問你什麼了,但你若不把容朔找來,我也會自己去找他的。」

  「你……」四哥要怒,可終究捨不得衝著我來,平靜後,無奈地搖頭低沉道,「乖乖在這裡等著。但初齡你聽好了,除非父皇和皇貴妃讓你離開福山,不然你敢跨出一步試試!」

  「我知道了!」大聲地頂回去,兄妹倆好像劍拔弩張。

  穀雨嚇壞了,拉著我就往裡頭走,一個勁地向四哥保證會照顧好我,我掙脫開駐足,他凶道:「小公主還有什麼吩咐?」

  我心裡很疼,紅了眼圈,哽咽:「四哥你自己保重,別再受傷。」

  他面色一釋,露出溫和之態,頷首答應。

  茫然跟著穀雨往行宮深處而去,她心疼地問了一路「怎麼了?」,我終是默默無語,直到快至靜心堂,才拉住她反問:「這三年裡,發生了很多事嗎?穀雨,你知道些什麼,能告訴我嗎?」

  她卻道:「奴婢只在符望閣里伺候主子,公主也是知道的,主子不愛我們四處打探消息,而她也是最愛清靜的人,又怎會去關心那些不該她管的事?奴婢只知道宮裡一切太平,外頭的事朝廷的事實在不清楚。公主啊……您瞧您眼睛都充血了,一會子皇上和主子瞧見,又要問你了。」

  我無奈地嘆口氣,其實很明白,你們不願告訴我,就誰也不會透露半句,而一切又混沌不清,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答案,你們就更不曉得該告訴我什麼了。

  被半推半就地送到父皇和母妃面前,兩人竟悠哉悠哉地下棋,恰好是母妃進藥的時候,我洗了手一起伺候了,穀雨才帶著眾宮女離去,也是這間隙里,父皇聽說了我在行宮外和四哥大吵的事,他哼笑道:「果然是翅膀硬了,都敢和你四哥頂嘴了。」

  我委屈地躲在母親身邊,不敢看父皇,只埋臉道:「是四哥先凶我的。」

  父皇離身不知去做什麼,母妃便輕擰了我的耳垂嗔罵:「誰叫你去那裡的,我說的話你全忘了?你四哥那麼忙,你還給他添亂。」

  我不敢多提護國寺的事,也不敢相問,我答應一個人不衝動不魯莽,至少要說話算話。此時父皇已回身來,將我從母親身邊拉開,遞給我一張鵝黃箋,道:「欽天監和禮部擬下的黃道吉日,八月、十月和十一月共有四天,你自己挑一個日子。」

  「做什麼?」我茫然地看著那箋子,上頭細細書寫了四個日子及判文,忽而「宜嫁娶」三個字映入眼帘,而父皇同時道:「挑你和泓暄兩人大婚的日子,貴妃和你母妃的意思,都覺得一起操辦更熱鬧些,宮裡也清靜三年了。」

  我轉身來看娘,她恬靜地沖我笑,招手把我喚到身邊,溫柔道:「你若不選,就定八月初八吧。」

  父皇則跟來道:「丫頭,你若不願嫁容朔,父皇可以收回成命,但若不拒絕,今年就完婚吧。」

  「您急著趕我走呀。」看父皇面有嗔意,我才道,「容我想想好嗎?」

  母妃卻問:「想什麼?日子,還是嫁不嫁?」

  我看看她,又看看父皇,他們眼中的期待和不安,叫我好心疼,我微低頭,輕聲道:「日子。」

  「真的?」母妃和我額頭相抵,問道:「我的小丫頭要出嫁了?」

  她言罷竟是落淚,將我摟在懷裡輕聲道:「不會有人強迫你,你也不用為了誰而嫁,母妃只要初齡歡喜就好,知道嗎?」

  我應下,很輕很輕地在她耳畔說:「女兒真的願意,他是好人。」

  母妃喜笑顏開,我忙撒嬌不許她告訴父皇,更偷眼去看那個驕傲的男人,他眸中的不舍化在了笑容里,沖我搖頭道:「你像出嫁的模樣?」

  我跳到他面前,笑道:「父皇不要說違心的話,捨不得就捨不得嘛。」

  母妃在身後咯咯笑起來,他無奈地捧著我的臉頰道:「有你這樣做閨女,戳自己父親的心窩子?」

  我眯眼而笑,他又道:「過幾日朕要回宮,但你母妃還需調養,所以你在這裡陪著她,沒有朕和你母妃的允許,不可離開福山,記住了?」

  和四哥同樣意思的話又在父皇嘴裡說了一遍,他們就差直白地對我說:「你被軟禁在福山了。」

  我不做聲色,只是答應下,直到離開父母眼前,愁緒才一股腦湧出來,那強顏歡笑實在太累,又不得不自嘲,原來你也學會了偽裝。

  沒有回自己的寢殿,而是去瞭望城閣,站在那裡遠眺京城,宏偉華麗的皇宮也變得渺小,只依稀知道護國寺的方位,卻連建築也看不清。

  「明源,真的是你嗎?」

  一遍遍在心裡問自己,我不敢相信是他親手拆去我們十五年的回憶,他到底要做什麼?

  明源的年齡在四哥之上,是將近不惑之人,我不明白有什麼事是可以藏匿近四十年,偏偏要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被挖出來。而究竟是巧合還是故意為之,又為什麼是我回京的日子?你就那麼不想見到我?

  我獨自在閣樓露台上席地坐了很久,夏末秋初那濕冷的風我的手腳吹得冰涼,穀雨來過被我喝退,亦不許她去告訴父皇母妃,我只想一個人清靜清靜,想想明天見到他,該說些什麼。

  然意外的是,暮色漸深的時候,容朔竟然到了。他先去見了父皇和母妃,被允許後才獨自上閣樓來,走到我身後時我還不耐煩地當他是穀雨,冷冷地說:「我不餓也不冷,待夠了自然回去。」

  他則道:「是公主召見臣的。」

  我來不及站起來,只扭過頭來看他,眸子裡一映入他的身形面容,竟覺得心安。

  「容朔,你要騙我到幾時?」雖有安心的感覺,可還是忍不住將壓在肚子裡的火氣沖他來發,氣哼哼道,「四哥講你在監視我,是不是?」

  「是奉命保護你。」他很平靜。

  「幾時的事?」

  「和你來福山的時候,皇上遞給我的密令。」

  「為什麼不告訴我?」說著我已爬起來,奈何身量遠不如他,仍舊要仰視他的面容。

  他乾咳了一下,說:「首先是密令,我當然就不能對你說了。再者,如果你知道身後隨時隨地有我的存在,想去的地方也不敢去了,多沒意思。」

  「花言巧語。」我沒好氣地頂回去,瞪了半日道,「陪我坐會兒好麼?」

  他點頭,跟著我到露台,不知怎麼察覺到我的手,但問:「你很冷嗎?」我發愣的間隙,他已伸手握住了我,那冰涼的手才觸及溫暖的掌心,渾身就跟著放鬆了。他似乎不高興,低沉地說:「這樣冰冷,難怪指尖都發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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