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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2章 不准就是不准

2025-02-17 12:12:52 作者: 琴瑣

  父皇已疾步過來一把掀開水晶簾,可那似有薄怒的目光很快被愛憐充盈,他微微蹙眉看著我,醇綿的聲音響起:「怎麼?不敢回家了?」

  「父皇……」我嗚咽一聲撲入他懷裡,「我錯了。」

  

  他將哭泣的我帶進去,一直到了母妃身邊,「瞧瞧你娘,想你都想病了,你的心就那麼狠?」

  母親將我拉入懷裡,柔聲笑:「回來就好,齡兒不哭。」

  「母后的病要緊嗎?」我不敢再哭,只是抽抽搭搭地問,「怎麼嚴重到要離宮養病?」

  「不打緊的,只是在這裡能看到你的儀仗入城,能看見你回來啊。」母妃說的果然和穀雨一樣,她輕輕抹去我的眼淚,細細地打量我,「瞧瞧我的初齡,三年不見,竟是越來越漂亮了。」她將我的臉轉向父皇說,「皇上看,丫頭是不是開始像臣妾了?」

  「江南的水養人,在你長大的地方待了三年,總該有些像你了。」父皇言罷又哼了一聲,「可惜性子不見一點長大,有你一半穩重恬靜,朕就安慰了。」

  我嘟囔著膩入母親懷裡,一回到他們身邊,我即刻便幻做嬌憨的小閨女,嗚咽著說:「父皇根本不想我,才回來就訓人家,還說我心狠,分明是你們不要我了。」

  母親欣然而笑,在我耳畔低語:「你這模樣叫容朔看見,不要緊嗎?」

  一語驚醒我,我方想起來他還在外頭,父皇的目光已投向他,容朔隔著帘子向帝妃行禮,父皇只道一聲:「辛苦了,先回府去,朕改日再找你說話。」

  容朔遵從,行禮後正要離去,我卻突然叫住他,道:「回頭叫他們把我的東西都送來福山。不行不行,不是所有的東西,你知道吧,哪些東西我是要給父皇和母妃的?」

  他好似有些尷尬,但點頭說:「臣知道,稍後大部隊到了,臣便派人將部分東西送來行宮,其他的東西暫時先擱在謹郡王府,可好?」

  「好。」我應了,見他離去,轉身又要和母親撒嬌,卻見兩人怔怔地看著我,隨即他們對視,母親先失笑出聲,似有幾分得意地對父皇道,「皇上輸了。」

  我正納悶,母親突然咳嗽了,父皇嗔她:「你瞧你!」便喚宮女,「帶公主去洗漱,她風塵僕僕的皇貴妃身體吃不住。」

  進來的正是穀雨,滿面堆笑地就要拉我走,我捨不得離開,母妃笑道:「一會兒就回來了,三年不見都不想我,這會子黏糊什麼?」

  父皇卻不管我,只親自倒了熱水給她,「太醫說了,少說話多喝水,化了痰才好補氣。」

  我喜歡看他們這樣,父皇和母妃在一起時,就完全不是一個帝王,無法想像他愛母親有多深,但是十幾年來,竟從未淡過。其實宮裡那些在我眼中很是可憐的妃嬪們,也是父皇對母后的愛的最好證明,因為即便是出於責任,父皇都不願意分出一點點的愛給她們。

  「公主走吧。」穀雨輕聲拉我走,早就張羅人準備好了香湯伺候我沐浴,在她面前我無所顧忌,只是衣衫褪盡的時候,穀雨忍不住驚訝出聲,「我們的小公主真是長大了。」

  我意識到她在看我的身體,而我也明白自己身上所起的變化,穿著衣裳尚看不出,然三年時間,我已不再是那個瘦弱的小姑娘,在姑蘇和姐姐一起洗澡時,她還笑我:「到底從小底子好,比我那會兒強多了。

  「穀雨最壞了。」我鑽入浴桶里,拿水潑她的臉。

  穀雨咯咯笑著,拿皂莢首烏等調製的膏子來潤我的頭髮,一邊說:「主子擔心公主在外頭生活不習慣,怕您吃不好睡不著,您才走那段日子,總一個人偷偷地落淚,有幾次被皇上發現後,好容易才勸好了。後來知道您在姑蘇落腳,才算安心。但好了一陣子後,今年年初莫名其妙就開始想您,寢食難安的,便病倒了。雖不是什麼大病,可這樣折磨纏綿,身體早晚也吃不住。幸好幸好,您總算回來了。」

  一番話說得我心酸,我問穀雨:「你們是不是都討厭我了,我那麼任性不講理,還讓母妃傷心。」

  穀雨溫和地笑:「怎麼會呢,大家都想您才是啊,您不在宮裡,那裡整個兒就靜了,皇上時常來符望閣看主子,可總會先到長廊那裡站一站,奴才們瞧著,像是在等您,看您會不會跑著撲進他懷裡。」

  「穀雨……」我已淚目相向,她忙將我抱住,也是哽咽,哄道,「雖然公主長個子長身體了,但在皇上主子眼裡也好,在奴才們眼裡也好,永遠都是小公主啊,誰會和你計較對錯,只要疼著你,愛著你就好了。」

  方才在母親面前不敢放聲痛哭,此刻伏在穀雨的肩頭大哭起來,她嗯嗯呀呀地哄著我,好似孩提時哄我入眠,柔柔地說著:「你看你看,長大了還是會哭。」

  容朔曾問我:「你怎麼那麼愛哭?」

  我也答不上來,也許在旁人眼裡哭泣是懦弱的表現,可是眼淚能帶走心底的哀傷,哭過後的疲憊能讓人入眠,一覺醒來,就是新的世界。並非我愛哭,只是這幾年眼淚才多了,過去的十幾年,我的笑聲充斥宮廷每一個角落,所以穀雨才會說,我不在,那裡就靜了。

  「小公主。」片刻後,穀雨的語氣裡帶了幾分黠然之態,將哭累的我浸入熱水裡,繼續捋順我的長髮,悠悠道,「那位跟著您來的容大人,就是皇后娘娘的侄兒吧。」

  「是。」我應著,轉身來瞧她,她眼中堆笑,嘴角有好看的曲線,湊近我道,「是我們未來的駙馬?」

  我一愣,低頭不語,她笑嘻嘻道,「公主好像很信任他,他對公主也好細心,就是剛才您跑去望城閣那幾步路,他都處處小心,好像怕您隨時會被絆倒。奴婢看過太多貴族世家的公子哥兒,容公子是最穩重的一個呢。」

  「你說什麼呢?」我做起嬌蠻之態,正色道,「這與我什麼干係?他好是他的,我是我的。趕緊給我洗了,我還要去見母妃呢。」

  她笑而不語,邊上聽見一兩句的宮女也掩嘴而笑,弄得我很不好意思,又不知從何發作,只能轉了話題問:「母妃的病要緊嗎,真的只是小病?」

  穀雨解釋道:「太醫早就說過,主子是不可以動心思熬心血的,說句對公主不敬的話,主子真正是憂思成疾,可還要在皇上面前裝著,這三年您連一封信都沒有,她能不難過嘛。」

  我垂下頭再無話可說,大家不怪我,更加讓我覺得愧疚,片刻又問:「大家好嗎?四哥,五哥他們,我六哥呢?我都錯過他的弱冠之禮,我真是個糟糕的妹妹。」

  「奴婢聽說有意讓六殿下和公主一起辦婚禮,正物色皇子妃呢。」穀雨道。

  我呼啦一下退到後頭去,水花四濺開,眾人只聽我嚷嚷:「哪個要成婚了?我幾時要成婚了?」

  這話自然傳到父皇和母妃的耳里,待我梳洗乾淨鑽入母親身邊,她便捋著我絲絲香滑的秀髮道:「請父皇賜婚的,不是你嗎,這又是怎麼了?」

  父皇靜靜地坐在桌案前看四哥每日送來的奏摺,似沒有注意我們,我便朝母親比了噓聲,嬌聲道:「不提這件事好嗎,這會子一點也不想,母妃……初齡不想嫁人,我嫁人,明源怎麼辦?」

  父皇那裡隱隱有動靜,我和母親一起看過去,卻仍只見他紋絲不動,母妃輕聲在我耳畔道:「你也答應母妃,近來不要提明源好嗎?」

  見我不解又不樂意的模樣,她正色道:「你知道我的脾氣,有些事不准就是不准。」

  我當然知道母親柔弱背後果敢犀利的手腕,她只是甚少甚少示於人前罷了,忙乖順地應著,再偷眼去看父皇,便見他眉間隱有怒色,卻不知是沖哪一個。

  之後,疲累的我就臥在娘親身邊睡著了,夢裡見到他們倆輕撫我的面頰,父皇眸中是滿滿的捨不得,母親在邊上嗔笑:「皇上心疼了,不舍了?」

  父皇瞪她:「你捨得?」

  母妃笑而不語,父皇親吻我的額頭,輕聲嘆:「朕不想初齡受任何傷害……」

  夢醒後,夜色已臨,我不知何時被抱回了自己的屋子,喚來小宮女問,才知母妃已安寢,她笑道:「這些日子,皇貴妃第一次睡得那麼早,皇上可高興了。」

  我心中愧疚,只要了些東西吃,便打發她們走,但睡了半日很精神,不願再躺回去,遂裹了衣裳出來閒逛,這福山行宮我並不陌生,只是多年不來,周遭景色早有些不同。

  「公主。」小宮女知道我不愛有人跟著,但細心地給我提來琉璃燈,我欣然接過,就著橘色柔光四處遊蕩,到靜心堂,值守的宮女告訴我,父皇和母妃就休息在此處。

  我在殿前站了會兒,小宮女問我是否要通報,我笑道:「這樣就好,明日總能見的。」

  小宮女便笑:「前幾日皇貴妃夜裡還會咳嗽,今日睡得很安穩呢。」

  她們有意無意地說著這些話,分明是高興的事,卻總讓我心痛,相反母親會體察到這一點,便不在我面前提任何事,母愛的偉大,就在這點點滴滴里。

  我掌著琉璃燈離開,緩步走在長廊里,行宮依山而建,夜裡清冷得很,我不由自主縮緊了身子,可無端端耳畔卻響起他的聲音:「穿的那麼少,趕緊添一件去。」

  我啞然而笑,同樣的話換做別人,會恭恭敬敬地請我添衣服,而他每次都嚴肅地喝令我,彼時在眼前厭惡得很,此刻卻覺得,不被當作「公主」的感覺最叫人舒服。

  正走著,前頭忽而亮起數盞燈籠,腳步聲急促凌亂,至少有四五個人過來,走近了才發現,是三五個內侍掌著燈籠,一路護送四哥過來。

  不由得我奇怪,那麼晚,他為何行色匆匆?

  「誰在那裡?」那一行人倏地停下,因我手裡只一盞琉璃燈,他們在亮處自然瞧不清我,有小太監匆匆過來,看清是我忙行禮,再回頭沖四哥喊:「回四爺,是小公主。」

  「四哥。」我嬌滴滴喚一聲,徐步靠近他。

  可四哥卻似本能一般往後退,但終不及我的速度,硬是讓我看到了他額頭上的傷痕,還有衣服上的血跡,我受驚鬆了手裡的琉璃燈,在碎裂聲中撲到他身前,「怎麼了?怎麼受傷了,四哥,你……」

  「乖,回去休息。」他卻平靜下來,捏了我的手道,「四哥沒事,這是別人的血。你回來就好,有什麼事往後再說,四哥此刻要去見父皇。」

  我不敢糾纏,連聲答應著讓開了道路。他竟笑著拍拍我的額頭,「初齡是長大了。」言罷又疾步而行,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裡。

  已有宮女聞聲而來重新為我掌燈,見我衣袂上蹭了血跡都驚慌失色,我定神鎮住了她們,聽四哥的話先回了屋子裡,換了衣服後終難耐好奇心和擔心,選了一個面色穩重的宮女道:「就去靜心堂那裡看看動靜,不必刻意打聽什麼,總之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回來告訴我就是了。」

  宮女應聲而去,黎明前才歸來,卻告訴我說什麼事也沒有,四爺進去後沒再出來,也沒聽見什麼動靜。

  如是我更不安,四哥雖說他身上的血跡是別人的,可他額頭上的傷痕很明顯,連太醫都不要宣嗎?傷口不需要處理嗎?

  「公主先睡吧,您眼窩子都陷下去了。」宮女勸我,亦道,「聽說皇貴妃睡得好好的呢,您看明日要是瞧見您那麼憔悴,又該擔心了。」

  我無言反駁,也怕母親操心,只能躺下,然心中不安根本睡不踏實,輾轉許久方入眠,沒料一覺竟睡到日上三竿,醒來時回憶昨夜的事,驚得一身冷汗,急忙穿戴齊整飛奔到父母那裡,可四哥早沒了蹤影。

  「你四哥來過?」母妃反問我,她似乎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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