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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9章 想跟著你隨軍

2025-02-17 12:12:06 作者: 琴瑣

  皇后著一身明黃色鸞袍坐於上首,高髻上的雙鸞點翠步搖炫目耀眼,頸上有層層累累泛著脂玉光芒的東珠朝鏈,她只是坐在那裡,周身的光芒就已迫得人不敢靠近。

  「臣妾……參見皇后娘娘。」嗣音有些忐忑,但終究穩住身子,周正施一禮。

  曾幾何時,眼前的女人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嬪,卑微簡單、羸弱渺小,那個時候容瀾只知道,皇帝喜歡她。

  如今,她一步步走上皇貴妃的位子,沒有用權術沒有耍心機,雖然不再卑微柔弱,卻依舊簡單幹淨,而容瀾深知,彥琛深愛這個女人,甚至勝過愛他自己。

  

  「坐吧。」皇后淡淡一笑,輕揮手,絡梅等魚貫而入,擺下香茗茶點後,方悄然退去。容瀾又道,「沒什麼事,就是想和你說說話。」

  嗣音頷首而望,皇后微笑時眼角那幾抹皺紋,莫名地叫她心痛。

  此時的聆政殿裡,雖黑壓壓站滿了文武官員,卻寂靜如無人之處,彥琛形單影隻地坐於龍椅之上,天眉微蹙,舉目掃過每一個人,星眸里除了失望,還是失望。

  「那麼……」他似一嘆,卻未出聲,頓了頓道,「西南的事擱一下,朕今日把你們心裡懸了許久的事拿出來說說,方永祿。」

  「是!」方永祿應聲一諾,轉身離去,不久後與一個小太監合力捧上來數十本奏摺,放到了御案上,且退到一邊。

  「看看這裡。」彥琛輕拍出聲,垂首許久的大臣們抬起頭來,面色各異。

  「這裡都是今年以來朕收到的各種催立儲君的摺子,起先朕還一一批覆退回,到後來紛來如雪,朕也就懶得看懶得批覆,就攢著了。」彥琛不疾不徐地說著,見殿下稍有騷動,忽而猛地一推,將奏摺推下桌案,噼噼啪啪落了一地,更有從階上滑落至大臣的腳邊。

  皇帝冷聲道:「今日一併退回,你們誰遞交過的,自己拿回去。」

  可殿內俱靜,無一人敢動。如是僵持許久,直至一本半落在台階上的奏摺終掉下發出的聲響,才打破了寧靜。

  皇帝冷哼道:「怎麼?西南的事你們沒主意,如今叫你們拿回奏摺,也那麼難嗎?」他霍然起身,將殘留在桌上的奏摺扔下去,嘹亮刺耳的「噼啪」聲驚得殿下眾臣發顫。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朕在做皇子的時候,和你們一樣,拿著朝廷的俸祿,心裡一直就念著這句話,更打小就知道,什麼叫君為臣綱。然時至今日,朕接下祖宗基業,可放眼聆政殿,有幾個人臉上還寫著這句話?」皇帝起身繞到桌前,怒聲道,「朕不強求你們記在心裡刻在骨上,就是上朝的時候裝個樣子,你們又有幾個能辦到?」

  殿下大臣呼啦啦跪倒一片,連呼有罪,彥琛卻高喝:「起來!」眾人不敢,只是匍匐。

  「方永祿!」皇帝又冷聲喚,方總管旋即上前來,遞過一封奏摺。彥琛抖落開,將白紙黑字那一面展示給眾人,冷聲道:「抬起頭來看看。」

  大臣們戰戰兢兢地抬起頭,但離得遠,字跡又小,均不知奏摺上寫了什麼,但見皇帝擲於地上,冷聲道:「容涵,告訴大家寫了什麼?」

  容涵一愣,伸手過來撿起奏摺,看了半日後面色微變,卻不得不說出口:「西北邊的消息,罪臣晏珠因病不治,於七月初一病故。」

  殿上一片騷動,但旋即就為皇帝冰冷的目光所迫,安靜下來。

  「晏珠,朕的胞弟,上書房裡還留著我們兒時讀過的書本,如今泓曄泓昭在讀,泓暄也開始啟蒙,而泓昶泓曦轉眼也會長大。那是二十年還是三十年,是不是朕百年之後,下一個皇帝站在這裡,也要冷冰冰地告訴群臣,他的胞弟,被貶為庶民的胞弟死了,客死他鄉,等屍骨寒透了,他的親人才知道?」

  聆政殿的靜,透著徹骨的寒冷。彥琛深吸一口氣,繼續道:「你們心裡一定暗暗恥笑朕,分明是朕把他送去那不毛之地,分明是朕在他的身上拷上沉重的枷鎖,是朕讓他成為一個罪人,是朕叫他客死他鄉。但摸摸你們的良心,如果沒有過去的二十年三十年,朕與他何以走到這一步?而過去的這些年裡,你們哪一個沒有在他的身上打主意,哪一個沒有窮盡心思,把皇子們當作你們升官加爵、穩固家族的籌碼?」

  大臣們紛紛不由自主地低下了頭,更有膽怯懦弱者瑟瑟發抖,臉色慘白。

  彥琛面色青冷,繼續道:「先帝是千古一帝,文功武治、萬國來朝,唯有晚年,看著兒子們為皇權爭奪得你死我活,父子生隙、兄弟反目,他治下千秋萬世的基業,卻管不好家裡的事。為什麼?今日你們來告訴朕,為什麼?」

  眾人心知肚明,卻無人敢點破,更不可能去點破,聆政殿裡除了皇帝的怒聲仍隱隱迴響著,殿上的人們,幾乎連呼吸都停止了。

  彥琛回身走到御案前,手裡握起基本奏摺,冷笑一聲道:「你們有幾個不知道皇貴妃是從姑蘇寧家過繼到梁家的?」

  皇帝見無人應答,繼續冷聲道:「她在梁家待的時間,都不及在宮裡的十分之一,試問梁富碩貪污和皇貴妃有什麼關係?莫說這幾年朕牢牢地壓著他沒讓他有一點動靜,你們這一筆筆款子根本是捏造謊報,就是他貪贓枉法了,朕問你們,這與深居後宮的皇貴妃有什麼關係?」

  「朕知道,你們當中有人門生廣布朝野,你們各個府里在朝廷的勢力已植入到權勢的最深處,而朕!」皇帝伸手指向那空蕩蕩的龍椅,「只是孤家寡人,孤零零地坐在上頭。可是,你們想左右皇權也好,擺弄皇子也好,沖這裡來,沖朕這個皇帝來,去作弄算計一個女人,算什麼本事?不要對朕說妲己褒姒,沒有商紂王沒有周幽王,何來這兩個女人?難道在你們眼裡,朕和這兩個昏君是一樣的昏庸?」

  「臣不敢!」眾大臣伏地請罪,連聲請彥琛息怒。

  皇帝深深吸一口氣,斂了鐵青的怒色,他本就滿面倦色,此刻更顯得疲憊,然氣勢依舊不減,沉聲道:「即日起,誣陷梁富碩也好,偷襲皇貴妃間接傷害三皇子也罷,還有這糾纏不清的立儲諫言,朕一概不追究。很多事大家心裡都明白,若查,根本沒有盡頭。就像這些日子朕抓腐,跪在朕面前的你們當中,有幾個敢站出來跟朕說,家裡的每一個銅板都是乾乾淨淨的?所以,過去的事就到此斷了,而朕既往不咎,你們若再要提,就別怪朕翻舊帳一筆一筆來清算。今日,朕把話撩在這裡了,東宮之位、立儲之事,是皇室的家事,不要用儲君關乎未來社稷是朝廷的事來和朕說理,試問朕,何時入主過東宮?」

  皇帝一邊說,一邊已欲離開,卻在門前停下腳步,繼續道:「太子如何?皇帝又如何?朕若對不起祖宗基業,對不起黎民百姓,你們也不用跪在這裡,只需將朕拉下龍椅,扶持你們信任的新君。今如是,將來你們也大可用朕今日的話來驚醒未來的君主。記住了!」

  眾臣拜服,顫顫不敢言語,彥琛闊步而去,留下滿殿肅靜。此時,本該初秋愜意的天氣,大臣們的額頭上卻全都冒著汗水。

  晏璘起身來,陪著這群老傢伙挨訓,好不憋氣,但他還有事要做,遂徐步到了容涵面前說:「皇后懿旨,召你散朝後入宮覲見。」

  容涵系中宮皇后容瀾的胞弟,亦是容家長房長子,如今官居朝廷要衝之職,本是彥琛倚重的心腹大臣,然經中宮誕下嫡子,梁嗣音生下八皇子後,一切都不同了。

  「是。」容涵應諾。

  晏璘見幾個大臣又要來搭訕,忙向外走去,卻突見八百里加急奏報入宮,在太監的指引下急奔涵心殿而去,眾大臣還沒回過神,晏璘已跟著往涵心殿去。

  「佤納人進犯邊境,撫遠大將軍不戰而退,兩日之內連失崇寧、柳陽兩城。」急奏字字如刀,幾乎剜出彥琛的心血,他直直地看著晏璘問,「手握五十萬兵馬,為何不戰?讓區區佤納人連奪兩座城池,晏璘,你說他在想什麼?」

  這一邊,梁嗣音已從坤寧宮退出,陽光正烈,將她杏黃色的衣袍曬得明媚耀眼,她長長地舒一口氣,今日這一頓茶點,著實吃得忐忑,吃得辛苦,但總算是值得的。

  不遠處,太監引著容涵一路過來,因見外臣入宮,嗣音不便相見,遂帶了穀雨等速速從另一邊離去,而容涵已瞧見嗣音,這並非他第一次見這個女人,只是這一刻,恍惚將她杏黃色的鸞袍看成了明黃色,匆匆而去的背影透出的淡定從容之態,竟與家姊如此相像。

  「娘娘先頭召見皇貴妃說話。」小太監殷勤地向國舅爺解釋。

  「嗯。」容涵應了一聲,忽而又問,「娘娘的身體如何?為何醫藥不斷?御醫館的藥不管用嗎?」

  小太監無奈的搖搖頭,他只是在外頭伺候的人,坤寧宮裡再深一層的事情,就不為他所能知道的。

  不時到宮門前,容涵定一定神,舉步入內,他幾乎都不記得上一次見姐姐是何時了。

  而嗣音離了坤寧宮,正欲往翊坤宮去,行至半路卻見方永祿手下的小太監匆匆奔來,火急火燎地說:「方總管請娘娘往涵心殿去。」

  「方總管?」嗣音疑惑的是,為何不是「皇上」。

  嗣音見小太監著急,也不敢耽擱,讓穀雨回翊坤宮說一聲,自己便改道往涵心殿來,一路上聽那小太監說:「皇上今日在聆政殿發好大的脾氣,把大臣們嚇得一愣一愣的,有些這會子還跪在聆政殿裡自己罰自己反省呢。」

  「可知為了什麼事發脾氣?」嗣音憂心忡忡,彥琛一夜未眠,又怎麼好在殿上大動肝火,他總是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子。

  那小太監也素直,答道:「奴才聽不懂皇上說什麼,只知道什麼立儲啊,什麼先帝啊,還有似乎西北那裡的王爺沒了。」

  說著已到涵心殿外,嗣音徑直入內,卻不見皇帝在案前坐著,裡頭方永祿聽見動靜迎出來,原是都到了內殿。

  「皇上怎麼了?」嗣音的心突突直跳。

  果然方永祿眉頭緊蹙,屏退小太監們,低聲只對嗣音道:「皇上方才急怒攻心,險些暈厥,此刻正在內殿休息,七王爺在身邊,奴才斗膽請娘娘來,是因為……」

  「公公!」

  方永祿無奈道:「因為似乎聽見皇上對七王爺說,要御駕親征,可是皇上的身子骨……」

  「御駕親征?」嗣音奇道。

  「誰在外頭?」晏璘突然出現,許是皇帝讓他來看,眼見嗣音在那裡,先是一愣,隨即竟湊過來道,「娘娘來得正好,臣弟也想讓您勸勸皇上。」

  方永祿忙躬身道:「奴才多嘴,已經將事情告訴了娘娘。」

  晏璘哼了一聲,再要與嗣音說話,她卻道:「本宮明白了,但可能要讓你們失望,對於皇上,我不想違逆他任何心愿。」

  「娘娘的意思是?」晏璘愣住,心裡實則已明白。

  「本宮只想支持皇上任何決定。」嗣音平靜地應一句,稍頷首,遂繞開眾人往內殿而去。

  「王爺!」方永祿愣愣地喊了一聲,頗自責,「奴才是不是錯了,這種事,該請皇后娘娘才……」

  「罷了。」晏璘輕嘆,駐足待嗣音的背影消失,才囑咐方永祿照顧好皇帝,而後悄然離去。

  這裡嗣音已到殿內,彥琛正合目休息,因聽腳步聲熟悉,未睜眼便道:「你怎麼來了?」語調里余怒未息,自然也不是沖嗣音。

  嗣音去推開一扇窗,微涼的風湧進來,將她髮髻上的步搖吹得鈴鈴作響。

  彥琛聞聲睜開眼,見嗣音立在窗下,風捲起她的衣袂,勒出她瘦削的身子,更顯得弱不迎風,不由得嗔:「站在那裡吹風做什麼?病了可怎麼好?」

  「皇上只會訓我,您自己呢?」嗣音邊說邊走到床榻邊,皺眉道,「衣裳也不脫就躺下,方總管的確是老了,益發不會伺候人了。」說著伸手去解彥琛的扣子,卻被他一把握了手,反問:「眼裡充滿了血絲,昨夜做賊去了?」

  嗣音故意嬌嗔:「外頭人,可不都說臣妾做賊去了嗎?」

  「梁如雨的死?」

  「是,是臣妾逼她自縊的。」嗣音很坦率,坐正了道,「為了皇上和泓昀,這個女人留著就是禍害。」

  皇帝微微皺眉,搖頭道:「朕冊封你做皇貴妃,並不想讓你變成厲害的人,你這性子怎麼可能厲害得起來?你也不是皇后。」

  「僅此一次,其實……」她俯身臥到彥琛的胸前,「昨夜因為害怕,也足足一晚沒睡,到底是一條命。」

  「下不為例。」彥琛輕聲說這四個字,將臉埋入她香軟細密的髮髻里,「朕不要你辛苦,更捨不得你害怕,可惜朕昨夜不在你身邊。」

  「嗣音也不想皇上辛苦。」接著皇帝的話,嗣音道,「可是,您要御駕親征嗎?」

  「你聽說了?」皇帝朝里挪了挪身子,索性將嗣音拉到身邊躺下,一壁還說,「陪朕歇會兒。」

  「方總管和賢王都請臣妾勸您不要去。」

  「他們多事。」

  「彥琛。」嗣音突然喚他的名字。

  「怎麼?」皇帝一愣,她極少會喚自己的名字,每每情到濃時才會忘情一喚,今日這是要求自己別去?

  「你若去,我便在宮裡等你回來,記得家裡有個梁嗣音惦記你。」嗣音翻身到彥琛面前,臉幾乎貼上他的面頰,不知是想看清楚皇帝,還是想讓他看清楚自己,「要早些回家。」

  彥琛釋然,順勢將她抱在胸前,心滿意足地說:「朕今日在朝堂上怒斥他們把你比作妲己褒姒,問他們難道朕也是那昏庸的商紂、周幽,可是轉眼就把你擁在懷裡,大白天的賴在床上。是朕把你寵壞了,還是你把朕寵壞了?」

  「是初齡把我們都寵壞了。」嗣音狡黠地避過這個問題,臥在丈夫厚實的胸膛前,小聲說,「如果可以,真想跟著你隨軍。」

  「手無縛雞之力,還想隨軍?」彥琛笑她,忽想起她脖子上的傷口,又笑她,「嗯,能舉起長劍呢。」

  嗣音嬌嗔不迭,片刻後正經地對皇帝道:「真的定下了?」

  「還沒定下,只是這麼一說,老七和方永祿瞎緊張,不過也好,把你叫來了。」彥琛星眸微眯,此刻先頭的怒氣已全然消失,慵慵懶懶地說,「渾身疲憊,只是一把你抱在懷裡,就舒坦了。」

  嗣音赧然笑出聲,伏下臉不再讓他看,半晌才道:「方才已對七王爺說了,只怕我要讓他失望的。」

  「嗯。」彥琛應一聲,只道,「不提這些事,朕累了,陪朕歇半日。」

  「是。」嗣音嘴上應著,心裡卻無比忐忑,西南的事,打仗的事,御駕親征的事,都不提了嗎?連她都知道,西南那邊晏珅手握五十萬兵馬,他更是天下最好的將軍,為什麼還要鬧到讓皇帝御駕親征?難道晏珅的五十萬雄師,還抵不過區區蠻夷小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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