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分娩
2025-02-17 12:11:12
作者: 琴瑣
明源只是笑笑,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淑慎懶得理他,又說些閒話,自顧自地竟把鄒皓撂在一邊視若不見。明源也不去招呼他,只管陪淑慎。鄒皓竟是耐得住性子,偏偏不走。
直到淑慎要回宮,才想起這個人來,便又驕傲地說一聲:「別以為你是祭酒大人的親戚就能在國子監輕輕鬆鬆的,那裡可是寬進嚴出的地方,小心一輩子在裡頭出不來。」
鄒皓總覺得,天下沒有比這個大公主更刁蠻霸道的人了,聽說殿試時就是她弄破自己的試卷,前前後後他們倆還真是哪兒哪兒都能遇上的。想到這裡又猛地看一眼明源,他卻只是寶相含笑,寧靜得叫人好無奈。
且說淑慎回到宮裡,將初齡的光景與嗣音說了,坦誠地告訴她初齡不肯跟自己回來,把嗣音氣得半死,彼時劉仙瑩也在,悠悠笑一句:「你我凡夫俗子,豈能阻擋下凡星宿的佛緣?」
說得眾人都笑,嗣音嗔道:「你們又輕狂胡說,改天這孩子當真了鬧著出家去,你們一個個替我去拆廟。」
劉仙瑩道:「你才越發輕狂,廟裡供著菩薩,你也不怕,就是說這句話也改打了。」
這些都不過是玩笑話,說說便罷了,但夜裡人靜時,聽不到女兒的聲音,嗣音總覺得屋子裡空落落的,心裡也跟著缺了一塊。穀雨拉著淑慎低聲道:「比不得上回生病呢,這次偷偷掉過幾次眼淚了,皇上這兩日不過派人來問問好不好,忙得都沒空過來。好容易把公主盼回來了,盼您好生哄一哄。」
淑慎過來時,嗣音果然手裡捏著初齡的娃娃發呆,不由得心疼地抱住她:「母妃還有我呢,那個小東西才不理她。您這樣,我可要吃醋了。」
嗣音本還繃著,被淑慎這樣一說,眼淚倏地就落下來,哽咽著道:「別慪我了,好好哄我幾句唄。」
淑慎啼笑皆非,拉著她坐下膩歪道:「你要哭就痛痛快快哭,我不說你,我知道這兩天委屈你了,早知道我該回來才對。」
嗣音當然不會特別想哭,只是太想女兒罷,此刻緩過來了便還有心思打趣淑慎:「難道將來你嫁出去,我不高興了就叫你回來?我可不要駙馬爺在背後念我這個岳母多事。」
淑慎忙急道:「你瞧你,我還好心來哄你,你卻拿我取笑,再這樣我可走了。」
反是嗣音拉著她撒嬌,「今夜陪我睡吧,雖然平時丫頭也是在樓上的,可到底現在不在那裡,我真是覺得屋子裡空蕩蕩。」
「父皇他太忙,我想他有空了一定會來看你。」淑慎悄聲說這一句,問她:「其實你更想父皇來哄你吧。」
「是啊,怎樣?」嗣音竟不掩飾,瞪著眼睛沖淑慎道,「我就想你父皇來哄我,你那麼有本事,去請他來呀。」
淑慎笑得肚子疼,「原來我不害臊是隨了你的。」
「隨了誰?」忽而彥琛的聲音響起,這個時辰他卻過來了,臉上有深深的疲倦之色,兩日不見似乎又清瘦了。
「皇上吃了飯沒?」嗣音忙起來,見外頭沒什麼人,又問,「皇上和誰過來的,怎麼也不見人跟著。」
「那裡許多事還沒處理,本是在殿外走走透透氣,卻越走越想你,索性就過來了。」彥琛笑著,一邊又問她們母女,「方才笑什麼呢?」
淑慎湊上來嘖嘖笑道:「母妃總算沒有白費相思。」
彥琛拍拍她腦袋嗔笑:「不許沒規矩,朕還沒有用膳,趕緊叫穀雨去做來,等你母妃挺著肚子去叫人麼?」
淑慎哼道:「叫穀雨做飯不難,父皇先說今夜留不留。」
「不走了,怎麼?」彥琛問。
「自然不行,母妃今晚邀我陪她睡呢,父皇若實在要留下,睡兒臣的屋子吧。」淑慎故意氣他們兩個,果然彥琛瞪眼道:「你身上哪塊皮癢了?竟是寵壞你了,有這麼和父皇說話的麼?」
淑慎益發嬌縱,笑道:「那父皇拿好東西與我換,我可是答應了母妃的,不能反悔。」
彥琛佯怒抬手要打,她倏地躲到嗣音身後,嗣音卻推她:「趕緊叫穀雨做飯去,你真想挨打。」
小丫頭嘻嘻一笑,樂呵呵地跑開了。
「皇上別理她,今日知道我心裡不高興,特地哄我的,如今是大孩子了,比從前更懂事呢。」嗣音忙解釋,一邊挽著彥琛坐下,「今日慎兒去瞧過初齡了,問她想不想跟姐姐回家,小丫頭竟哭著鬧著不肯,方才大家當笑話聽,這會子我心裡卻難受得很,怕她改日都認不得我了。」
「你盡胡思亂想,若是如此朕即刻接她回來。」彥琛也不是嚴肅也不是生氣,是正經那般說。
嗣音忙道:「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臣妾相信初齡也不願意傷害到她的弟弟,自然皇上的夢……」後半句話她沒說,怕是說下去忍不住提自己那個夢,那可不比彥琛假寐時夢見佛祖問他留女兒還是兒子,金龍入懷那可是在別人嘴裡的皇帝夢,自然,她自己也這樣認為。
「朕有些後悔告訴你,如今多你一個人惦記。」彥琛道,「只怪朕太在乎,在乎你還有我們的孩子。」
「那是臣妾的福氣,皇上放心,我身體挺好……」正說這句話,突然一陣噁心,嗣音轉身到一邊好一陣乾嘔。
原來是小廚房的香氣飄出來,穀雨似乎熬的雞湯,嗣音一聞那味道就反胃了,可分明昨天還進了半碗雞湯都好好的。
「趕緊換了菜,朕不吃那東西了。」彥琛緊張得很,見嗣音折騰得臉色蒼白,更是心疼。
好容易平息下來,緩緩喝了兩口水,嗣音才強打精神笑道:「比先前好多了,現在不太發作,偶爾聞著不對味的東西才會幹嘔,皇上不要大驚小怪,女人都這樣。臣妾可是第二胎了。」
「瞧你驕傲的,朕是心疼你。」彥琛滿目的捨不得,又讓她喝了幾口水,說,「這兩天一直想來看你,偏偏事情一件接一件,今日連見晏珅和泓昀辭行的功夫都沒有,委屈你了。」
嗣音淡然一笑,點頭說:「本來是委屈的,這會兒一見皇上就全好了。」
彥琛欣然,笑她說:「還真不客氣。」忽而覆在嗣音肚子上的手一顫,臉色也緊繃了。
嗣音察覺,忙問:「怎麼了?」
彥琛道:「孩子好像在動。」
嗣音靜下來細細感覺,果然是孩子在腹內蠕動,忙笑道:「是不是剛才折騰了娘親一下,這會兒來向臣妾道歉了。」
彥琛將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嗣音的肚子上,直到兒子消停須臾,他才鬆開,歡喜之色溢於言表,對嗣音道:「若是個小子,這會兒他怎麼折騰你,將來我一一替你討回來。」
「皇上才孩子氣呢,哪有做娘的會計較這些,他不動我才害怕,皇上真胡鬧。」說著也摸摸自己的肚子說,「初齡一定是知道要保護弟弟,所以才不肯回來呢。皇上,若是皇子也就罷了,可若是閨女怎麼辦?皇上怎麼賠我這小半年的相思苦?」
彥琛貼著她暖暖地說:「那就再生一個兒子。」
聞言忍不住羞澀而笑,兩人廝鬧一會兒便靜靜地坐下,不時彥琛竟在自己身邊睡著,可見他的確是太疲倦了,便叫穀雨將飯菜暖著,直到彥琛半夜醒來,也只給他吃了半碗粥。比起擔心自己的身體,嗣音更擔心彥琛,半撒嬌半責怪地說:「往後臣妾每天往涵心殿送飯菜,不管旁人怎麼說怎麼看就是要送了,總之皇上不好好吃飯,臣妾也不好好吃,您一頓餓著,我就餓兩頓,孩子陪著一起餓。」
彥琛拿她沒有辦法,許諾說一定按時進餐多多休息,好容易才哄住了,一夜相擁而眠,也因丈夫在身邊,嗣音自初齡離開後,頭一回安睡下來。
日子這樣搖搖晃晃地過去,今年的秋天十分短暫,彥琛忙於政務且外交之事比往年多了許多,故而取消了秋狩。而第一場雪落得極早,許多人未及防凍紛紛都病倒,一時京城竟肆虐風寒之症,和郡王府里赫婭也不能倖免,靜臥養病反添了安分。好在到了臘月里天驟然酷寒,病症總算漸漸消除。
但叫人奇怪的是,連皇帝都感染風寒發燒數日,養了半個月才見好,符望閣里大腹便便的梁淑媛身體卻出奇得好,也沒見她閉門謝客,承乾宮、永壽宮和武婕妤時常都過去串門,故而因初齡的奇妙之處,眾人開始紛紛對梁淑媛這一胎有了猜測。
太醫預估嗣音在正月上旬臨盆,過了臘八後便是最後一個月,嗣音的肚子比當初懷初齡同期大了許多,她那裡嘀咕說:「不會是雙生的吧。」
太醫則說不太可能,若是雙生肚子會更大,只能說是胎兒比公主當初大一些,嗣音將信將疑,只笑道:「孩子平安就好。」
是年除夕如往常一樣過,只是晏珅、泓昀不在少了幾個大人,但小孩子們不僅多了,更都能跑動了,承垚的身體也強壯起來,晚宴上跟著泓暄還有惠靜家的孩子、賢王府的雲葭等等滿屋子亂竄,比起往年更加熱鬧。
只是容瀾對彥琛惋惜說:「怎麼過年也不把丫頭接回來,臣妾怪想她的。幸而還是奶娃娃,若是大一些懂事的,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節該難過極了。」
彥琛卻笑:「前日淑慎就去瞧過她,護國寺的小沙彌都陪她玩耍,她得意著呢,恐怕是樂不思蜀,你們都白惦記她。」
眾人都笑,因見嗣音列席,且精神奕奕行動自如,都說許是要元宵前後再生,容瀾便叮囑她不要大意,想起自己去年在隆禧殿的遭遇,有要她午夜不必去拈香行禮。嗣音也知道自己其實並不如常人有精神,自然不勉強。
翌日正月初一,禮儀規矩還是那麼繁瑣冗長,夜裡皇后也如往年那樣在坤寧宮擺宴,自然皇帝不會列席,與之相同的是,符望閣的梁嗣音也從未參加過。
而之前每年元旦彥琛都會帶嗣音去角樓看老百姓放煙花,今年顧及她的身孕怕她吃不住,但嗣音卻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問題。彥琛拗不過,也不想打破自己的傳統,便叫暖轎抬著,帶她來到故地。
兩人對酌淺飲,感慨年年歲歲都有這樣相聚的時光,而彥琛更挽了嗣音的手說:「你每天都給朕帶來欣喜更從不變你那份心意,竟叫朕不覺得歲月流逝,好像依舊是初見到你的模樣。朕要如何謝你。」
嗣音笑言不必,她得到的幸福遠遠勝於皇帝。卻是此刻煙花四起,一片絢爛奪目的妖冶美麗,叫她好不興奮,不由得拊掌說:「這煙花一年比一年漂亮,可不是老百姓日子一年比一年好嗎?」
忽而一聲巨響,竄天一枚金色禮花,彥琛鼓掌叫好,嗣音卻猛地一驚,那場夢境莫名其妙地出現到眼前,緊接著腹痛難當,她一手托著肚子,一手抓了彥琛說:「皇上快宣太醫,臣妾似乎要生了。」
這一言說,彥琛大驚,一邊喊著方永祿,一邊抱著嗣音不肯放手,幸因嗣音的身孕而有隨行太醫,趕來查看後告訴皇帝雖不會即刻就生,但就在今夜,而以嗣音的狀況,是不可能再搬回符望閣去生了。
「就在這裡生,立刻準備好所有的東西,都聽好了,不許梁淑媛有任何閃失。」彥琛很著急,看著嗣音痛得滿頭是汗,更是心疼,握了她的手道,「朕不該說不吉利的話,但你記著,若有萬一,你敢保孩子而捨棄朕,朕就隨你而去。」
「皇上不能說這樣的話。」嗣音大驚,一旁的太醫太監們都在他就說這樣的話,感動太甚而忍不住哭道,「臣妾一定不會有事的,皇上快出去,您不能在這裡待著。」
言罷又是一陣宮縮,痛得嗣音說不出話來,見產婆宮女們都趕來,她用力推開彥琛,「皇上快出去,快出去。」
御醫館的醫女們已上來準備,方永祿急得過來對皇帝說:「皇上還是離開吧,您在這裡眾人施不開手腳,難為的還是娘娘啊。」
彥琛不舍,但終究被勸開了,方永祿怕皇帝聽見梁淑媛痛喊聲而失態衝進去,竟是趁他神情恍惚時一直把他帶出了角樓,等彥琛醒過來要再進去,方永祿跪下攔道:「皇上要相信娘娘,在這裡等是一樣的。」
而因天寒,他又讓人把暖轎抬過來讓皇帝坐進去休息,可彥琛此刻心神都在嗣音身上,什麼風雪寒冷,根本沒有感覺。
「怎麼還沒有生出來?朕要進去看看。」也不知過去多少時辰,踱步徘徊無數回的彥琛已按捺不住,作勢就要上角樓去。
方永祿死命攔著說:「皇上,這還不到一個時辰,您再耐心等等,上回娘娘生公主,可是生了大半夜啊。」
「那你去問問,為什麼還沒生出來。」彥琛急躁難耐,因皇后那次的艱難和宋蠻兒的暴斃,他對與女人生孩子這樣的事很發怵,此刻城外煙花爆竹依然轟隆,他竟指著方永祿說,「叫羽林軍去清繳,誰再敢放煙花朕剮了他。」
方永祿哭笑不得,正不知道該怎麼辦,忽見遠處隱隱過來一乘暖轎,依稀瞧著是皇后的鳳輦,心想也只有她能過來,便道:「皇上,皇后娘娘過來了。」
彥琛回眸看一眼,只是「嗯」了一聲。少頃,轎子在不遠處停下,卻是淑慎先跳了下來,轉身攙扶皇后一併出來,忽而轟的一聲巨響,但見淑慎指著角樓喊:「母后快看。」
彥琛也抬頭望,竟是漫天紅光籠罩在角樓之上,轟聲隆隆不絕於耳,那紅光也片刻不散,皇帝一時怔住,腦海里許許多多的念頭橫衝直撞,讓他的思緒凝滯堵塞。
角樓上,嗣音用盡最後一分力氣,當看到煙火騰空而上四散開漫天紅光,但覺體下一松,便聽產婆大喊:「生下來了,生下來了。」
心中正感喜悅,卻覺得耳畔噪雜的煙火聲、人聲、腳步聲漸輕,眼前是紅光瀰漫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一瞬間自己陷入紅光之中不感人事。
「娘娘大出血了,太醫,太醫……」
角樓外那轟隆聲終於停息,紅光也消失殆盡,忽見裡頭衝出一個宮女,奔來跪到彥琛面前,半喜半憂地說:「恭喜皇上,淑媛娘娘生了小皇子,只是……只是娘娘產後大出血,太醫們正在救治。」
彥琛才萌芽的喜悅旋即被後一句話拍下,他頭腦發懵地指著那宮女說:「什麼意思?什麼叫大出血。」
邊上容瀾也聽得心驚肉跳,卻只能勸彥琛說:「皇上莫著急,梁淑媛吉人自有天相。」又問宮女,「小皇子如何?」
「小皇子一切都好,足有八斤六兩重,哭聲嘹亮。」小宮女道。
容瀾不禁「哦」了一聲,對彥琛道:「這麼大的孩子,實在難為梁淑媛了,可她生得那麼快不似難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