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驅逐出府

  112：驅逐出府　　　　夜幕降臨，大地全部籠罩在一群黑暗中。

  水千里將自己獨自一人關在書房內，面色凝重，一整天下來，被說是用膳了，就是連喝口水的心情都沒有。

  白天道士和風水師的話始終縈繞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他愛憐熙，所以對於憐熙給他生的女兒，他打心眼裡疼惜，也不忍心讓她受任何委屈。

  可是，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一個是他的女兒，一個是他的母親，他到底該如何抉擇？如果選擇女兒，母親死了，他就是不孝。倘若選擇母親，將女兒送走，他又捨不得，也不忍心，更覺得對不起憐熙。

  

  他現在很矛盾，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越想心裡就越難受，整個腦袋仿佛都要爆炸了！水千里索性什麼也不想，站起身，出了書房，漫無目的的在府里遊蕩。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竟然走到了幽然居。

  水千里抬頭朝幽然居裡面看了一眼，腳下猶豫了一下，正準備轉身逃開時，追星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朝他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老爺，大小姐讓奴婢來接您進去！」

  水千里詫異的看著她，「大小姐知道我來了！」

  追星不語，只是點點頭。

  水千里站在門外糾結半天，嘴唇動了動，想開口說些什麼，可是最終卻還是什麼都沒說，慢慢的走進幽然居。

  當來到水縈月門口時，他又猶豫了，手舉在半空中，想敲門，卻始終沒有勇氣落下。

  就在水千里猶豫不決時，寢房內突然傳來水縈月清亮的聲音，「爹爹，進來吧！女兒已經等了你一天了！」

  聞言，水千里愣了愣，無奈的嘆口氣，最終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當他進入寢房時，水縈月正坐在桌邊，手裡拿著茶杯，一邊細細品茶，一邊朝他微微笑著，「爹爹，坐吧！女兒已經給您備好茶水！」

  水千里在她身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水，慢慢的遞到嘴邊，卻始終沒有去喝。

  水千里既不喝茶，也不說話。水縈月也不語，靜靜的等待他開口！一時間，整個寢房內陷入一片詭異的寧靜中。

  沉默半響，水千里突然將手裡的茶杯擱到桌面上，眼神仿佛下定很大決心，堅定的看著水縈月，嘴巴張了張，可是話到嘴邊，卻還是沒能說出口。

  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水縈月笑了笑，風輕雲淡道：「爹爹，有什麼你就說吧？在你心裡，不是早就已經做好選擇了嗎？」

  聽她這麼說，水千里心裡越發難受，沙啞的聲音里充滿苦澀，「縈月……！」

  水縈月聳聳肩，無所謂道：「爹爹放心，女兒不會讓你為難的！災星入府，家破人亡！這麼大的責任，女兒擔當不起！何況，爹爹也不能這麼自私，為了女兒一個人，而害了府中一百多人！所以，女兒明早便會啟程前往龍癮寺！」

  見水縈月這麼懂事，水千里不盡悲從中來，一把抓住她的手，不知不覺竟紅了眼眶，「縈月，爹對不起你！是爹沒照顧好你！你從小爹就不在你身邊！現在好不容易相認，卻馬上又要分離！爹爹心裡難受，內疚，自責啊！」

  「爹毋須內疚自責，這也不是爹能左右的事情！誰都沒有料到祖母會突然病倒，也沒料到會突然來兩個人說女兒是掃把星，為了府里的安寧，爹送走女兒是最明智的選擇不是嗎？女兒也理解爹爹，絕對不會怪您的！」和水千里的傷心相比，水縈月反而顯得格外的冷靜，大方得體。

  看到她如此懂事，水千里心裡的內疚更甚。

  「女兒知道爹爹今天一整天都沒進食，便讓逐月準備了一點點心，爹爹用過點心就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老夫人病的這幾天，您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等女兒走了，老夫人病情馬上就會好，爹爹也不會這麼累了！」說話間，逐月已經走了進來，手裡端著托盤，將托盤放到桌上，然後將托盤上面的點心放到水千裡面前。

  「你真懂事，熙兒將你教的很好！」看著面前的點心，水千里心裡一陣溫暖。

  雖然在水縈月沒有來之前，他有三個女兒，可是，三個女兒加起來都沒有縈月一個人懂事！他們從來不會關心他，更加不會給他準備點心。

  他們腦袋裡全部只有自己，還有就是在在府中的地位。

  所以，看到縈月給他準備的這盤點心，他心裡五味雜陳。在欣慰的同時，心底的內疚更甚。

  水縈月夾起一塊點心遞到水千裡面前，「爹爹，吃吧！這可是女兒親手坐的！」

  幸好這幅軀體的腦袋裡存放著很多記憶片段，那些記憶片段里就有做點心的！她憑著腦海里的記憶，真的做成功了！

  水千里伸手接過，放入嘴中細細咀嚼！點心明明是甜的，可是吃在他嘴巴里卻是苦的！

  看著懂事的水縈月，想著馬上要親自送她走，水千里便再也忍不住，站起身飛奔著離開了。

  他怕他再呆下去，他會更加捨不得這個女兒！

  兩人雖然相處的時間不長，也才短短一個來月，可是，他對這個女兒已經有了很深厚的感情。

  起初，他疼愛她，是因為熙兒的關係！到現在，他是真的喜歡這個女兒了，不為熙兒，只因為她的懂事和聰慧。

  看著水千里落荒而逃的背影，水縈月慢悠悠的將手裡的竹筷放到托盤上，嘴角是笑非笑的勾起。

  片刻後，追星走了進來，「小姐，老爺出了幽然居後直接去了老夫人住的東院！你說，老爺會不會改變主意了！」

  水縈月搖搖頭，肯定的說道：「不會！以他的愚孝，是絕對不可能改變主意的！」

  「那小姐剛才……？」追星不解的皺著眉頭，心底納悶極了。

  既然明知道老爺不會改變主意，為何剛才小姐還故意在老爺面前演戲？

  「不讓他看到我這個女兒的好，他又怎麼會知道他娘的壞呢？」水縈月故作神秘的笑了笑，眼裡有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追星沒有再問下去，她知道，水縈月已經有了全盤計劃，以她的聰明，不需要他們來操心。

  另一邊，水千里直接來到老夫人的寢房，當他推開寢房的門時，上官蓮已經累的趴在床邊睡著了。

  當聽到突如其來的推門是，上官蓮猛的驚醒，抬頭朝門口看去，當看到水千里時，愣了愣，「老爺，這個時候你怎麼來了？老夫人這裡有我照顧，你就先去休息吧！」

  水千里不語，關上房門，一步步走到床邊，在床沿坐下。深邃的雙眸目不轉睛的盯著依舊昏迷不醒的老夫人，眼底神色複雜，心痛苦的掙扎著。

  將他的表情盡收眼底，上官蓮試探性的問，「老爺，你怎麼了？是不是還在想大小姐的事情！」

  水千里依舊不語，視線始終不曾從老夫人毫無血色的臉上移開。

  見水千里始終不搭理自己，上官蓮上去一步，蹲在水千里旁邊，雙手搭到他的大腿上，無奈道：「老爺，我知道你對我有意見，認為我處處針對大小姐，還在入族譜那麼大的日子裡做出那種傷害她的事情！可是，你也應該站在我的角度替我想一想啊！自從大小姐回府後，縈心便沒睡過一個安穩覺，她總是不停的做噩夢，夢到自己被您遺棄了，夢到被大小姐取代了她的一切，夢到她一無所有！作為娘，我怎麼忍心看著她這樣傷心痛苦！我是被豬油蒙心了，所以才會一時衝動，做出傷害大小姐的事情！現在，我也得到了應有的報應，你就原諒我吧」

  水千里繼續不語，卻將視線從老夫人臉上移到上官蓮身上。

  見他終於將注意力放到自己身上，上官蓮心下一喜，又道：「老爺，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雖然我做錯了，但是我對老爺的心從未變過！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應該很清楚啊！在老爺最艱苦的時候，是我陪老爺一路走下來！這十幾年來，我幸苦操持家務，為這個家盡心盡力。我知道老爺一心還記掛著憐熙姐姐，所以，不管老爺找多少個和她相像的女人，我從未開口說一個『不』字！我這麼做是為什麼？是因為我在乎老爺，只要老爺高興，我便高興！我為老爺做了這麼多，老爺你怎麼忍心因為一個錯誤就抓住不放！」

  被上官蓮說的心下一震，水千里心裡對上官蓮的懊惱奇蹟般的突然消失了。

  雖然他為之前上官蓮對水縈月的傷害感到很氣憤！可是，這十幾年來，上官蓮確實安分守己，知道他始終不曾忘記憐熙，不管他找多少個和憐熙模樣相似的女人，她從來不說半句！甚至還會好好的安頓在府中！有事，母親看不過眼，抱怨他，她也會在旁邊幫他說話！

  在縈月沒來之前，她確實是一個很稱職的賢內助，至少，他沒有後悔娶過她。

  但是，縈月回府之後，她的所作所為卻讓他失望至極！他現在都開始懷疑，她到底是一個什么女？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實的她？

  「老爺，你就原諒我吧！娘都這樣了，咱們要和睦相處，不能讓娘病都病的不安心啊！」上官蓮大著膽子，將老夫人該了個稱呼。一邊說，一邊偷偷的看著水千里的反應。

  在看到水千里並未面露不悅時，心裡總算是鬆了口氣。

  至少，這代表水千里已經原諒了她！因為娘這個稱呼，在府中，除了老爺和夫人外，其餘的人是沒有資格稱呼的！就連姨娘都不可以。

  所以，在她說出這個稱呼時，水千里不生氣，這就代表他已經在慢慢的原諒她了。

  「老爺，你今天一天都沒用膳吧？我讓人去給你準備一點吧！別把身子餓壞了！」說著，上官蓮便站起身，欲離開，卻是轉身的那一刻，手腕被水千里給抓住。

  「我沒胃口！就是……就是心裡有事……！」水千里猶豫的看了上官蓮，最終，還是忍不住將壓抑在心裡的想法給說了出來。

  上官蓮低眸看著他，試探性的問，「是為了大小姐的事？」

  水千里不語，再度陷入沉默。

  「老爺，其實在你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不是嗎？母親，只有一個，而女兒，你有四個！更何況，娘年紀大了，說句不好聽的，已經活不了幾年了！如果娘變成這樣真的是因為大小姐的話，那就把大小姐送到龍癮寺去吧！等娘哪天走了，咱們再將大小姐接回來！到時候，她身上的戾氣已經化解的差不多了，咱們也不會害怕家破人亡，血流成河了。老爺為了彌補對她的虧欠，還可以給她找一戶好人家。如果，老爺一意孤行的將大小姐留在府中，萬一府中真的出了什麼事，此事定會傳的人盡皆知，那對大小姐的名聲也不好！只怕，大小姐這輩子也別想找到好婆家了！」上官蓮溫聲溫氣的水千里分析目前的情況，而這些話，也確實句句戳中水千里的要害。

  上官蓮所言，正是水千里心中所想。

  娘年紀大了，也活不了幾年了，他只希望娘能安度晚年，安安心心的離開。

  而水縈月今年不過才十五歲，等娘離開後，他再將她接回府中好好照顧，好好彌補這些年對她的損失。

  只不過，他心裡始終過不去這個檻，想著要送走縈月，他心裡就難受。

  何況，萬一真如道士所言，縈月乃不祥人，克的侯府家無寧日，此事如果引來有心人的大肆宣揚，縈月這輩子也別想找一戶好人家了。

  一番權衡，送走縈月確實是最好的辦法！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在這陪娘！」水千里長嘆一口氣，無奈的揮揮手，眼底有著疲憊和無奈，還有深深的自責與內疚。

  「嗯！老爺好好保重身體！」上官蓮笑著點點頭，轉身出了門，當房門關上的一霎那，眼底是再也抑制不住的得意。

  哼！水縈月想和她斗！門都沒有！

  只要老夫人在水千里心目中的地位一日不變，水縈月便永遠不是她的對手。

  郭嬤嬤說的對，縱使她埋怨老夫人在那天入族譜儀式上沒有替她說話，沒有替她求情！可是，她更加清楚，她和老夫人唇齒相依，老夫人少不了她，而她，也少不了老夫人！

  索性，計劃很成功，雖然中間有一點小小的插曲，可是，仍然達到了她所要的目的。

  水縈月就準備著被送走吧！只要她一離開京城境地，那麼就是她的死期！這輩子，她永遠都不會再有機會回侯府了。

  上官蓮得意一笑，踏著勝利步伐離開。

  這晚，水千里一直在老夫人房間裡呆了整整一個晚上！經過一整個晚上的糾結，他最終還是覺得將水縈月送到龍癮寺，從而保全老夫人。

  早料到他的決定，早在昨晚，水縈月便已經讓追星逐月收拾好行李，待天際泛起魚肚白，便喚來管家準備馬車，不待水千里開口，自覺的離開。

  水縈月站在大堂內，看著管家剛才看到她時所露出的驚恐，她頓覺好笑。

  看來，她真的是成了洪水猛獸了！如果她不走，只怕府中所有下人見了她都要退避三舍了！

  看到伺候在大堂的下人一個個避如蛇蠍，逼不掉的則躲的遠遠的，追星一向冷漠的俏臉泛起怒色，「小姐，咱們真的就這樣離開？」

  水縈月將眾人掃了一眼，挑挑眉，是笑非笑道：「離開，為什麼不離開！你沒看到大家的表情嗎？如果我不離開，只怕他們要拿東西趕人了！」

  「可是……可是……！」追星氣的說不出話來，她覺得小姐始終是太冤枉了。這擺明就是一場局嘛！很顯然是有人故意陷害小姐！她就從來不相信命格面相直說。

  水縈月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今日陷害我之人有多得意，他日，她就會跌的有多慘！」

  雖然心裡仍然為水縈月抱不平，為她不值，卻也不再開口說話。

  事已至此，她所再多都是多餘的！

  反正，現在離開只是暫時的離開，他們總有一天會回來的。

  一直呆在老夫人房間裡的水千里聽聞水縈月要離開，忙趕了過來，「縈月……！」

  「爹……！」水縈月面色如常，退去往日的冰冷，反而帶著絲絲笑意。

  「你……你這是……！」水千里看了一眼逐月背在肩膀上的包袱，雖然明知道她要走，可是，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水縈月笑道：「爹，既然你不能做決定，那么女兒替你做決定！你放心，女兒在龍癮寺會潛心禮佛，儘快化解身上的戾氣，早日回府陪伴爹爹！」

  水縈月大方得體的話讓水千里心頭一陣酸澀，眼眶不知不覺的紅了，聲音也變的有些哽咽，「縈月，爹對不起你！讓你受委屈了！」

  水縈月笑著，一臉無所謂的安慰水千里，「爹，別說了，該說的昨晚都說了！高興點，我走了，老夫人馬上就會甦醒了，不是嗎？你最大的心愿不就是希望老夫人清醒嗎？何況，女兒走了又不是不回來了！你想念女兒了，也可以去龍癮寺看望女兒啊！」

  水縈月越是懂事，水千里心裡便越是難受，越是覺得愧對她。

  此時，離開的管家走了進來，「老爺，馬車已經準備好了，已經在外候著了！」

  「爹，我走了！你保重！」水縈月朝水千里揮揮手，帶著追星逐月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看著水縈月堅定離去的背影，水千里的視線不知不覺的變的模糊。

  他也沒去追，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水縈月一點點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

  當他回過神，想去送水縈月最後一層時，水縈月的馬車已經消失在侯府門口。

  馬車平穩的行駛在街道上，聽著外面吵雜的人生，她頓時覺得無比愜意，身子懶洋洋的靠在車身上。

  逐月坐在水縈月身邊，忍不住出聲讚賞，「欲擒故縱，小姐這招真高！」

  水縈月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又朝外面看了看。

  逐月心領神會，指尖突然多出一刻小石頭，然後朝外面車夫身上打去，輕輕鬆鬆的便點住了他的聽穴。

  車夫聽力被封，三人這才能肆無忌憚的聊天。

  水縈月抬眸隔著車簾看了外面的車夫一眼，一本正經的叮囑道：「你們待會一定要提高十二分警覺！既然咱們出侯府了，上官蓮絕對不會讓咱們輕易的回去！待會去龍癮寺的路上，一定會有埋伏！」

  追星逐月同時點點頭，「奴婢們明白！」

  水縈月又道：「待會記得留兩個活口，我有用處！」

  「好！」追星逐月再度異口同聲的點點頭。

  雕蟲小技也敢和她斗，她就讓上官蓮和老夫人自食惡果。

  水縈月不屑的冷哼一聲，眼底儘是鄙夷。